夏殊异的第一反应是查看摄像头。

在发现无法使用后，意识到引路人并不是在诈他。

异端升级是极其罕见的，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因为BUG的原因。

但确实不太妙。

读心术已经够令人烦闷，共情到的所有信息都会被对方同步感知，原先惯用的破局方法，几乎完全失去了效力。

而如果是S级的异端存在，那更是死局。

引路人洞察到夏殊异的思绪：

“你很聪明，当然也能明白，现在和我交手，不过是平白无故送一条命。”

“你死了，他也活不了，与其牺牲两个人，倒不如以一换一。”

夏殊异看他：

“你的意思是——”

引路人但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提着灯翻转一圈。

周遭场景一瞬发生了变化。

第九层负责者造就的幻境消失，负责者也不见踪影。

重新展现在夏殊异面前的，是一个不算陌生的地点。

这里是——第二层？

“不用担心我再诱导你触犯第九层的抹杀规则了。”

“从我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已经无所谓哪一层了。”

“这里受我主宰，只要我想，我可以随时转换场景。”

引路人看着夏殊异警惕的眼神，露出温柔又残忍的笑容，眼里诡异的光亮闪过：

“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

“如果你亲手杀了他，我可以让你活下来。”

随着话音落下，引路人再次翻转手腕，灯晃了一圈，稍远些的距离，一个结界出现。

夏殊异看到了其中被笼罩的人影。

或许是意识到摄像头已经失效，没有继续隐藏的必要，季昇的墨镜已经摘下。

宽大碍事的道士袍衣袖也卷了卷，小臂的肌肉线条露出，明确的战斗姿态。

只是现在的他一动不动，闭着眼睛，半跪在地上。

和往常游刃有余的模样很不一样。

夏殊异不清楚，是季昇没有察觉到异端升级，不小心被钻了空子，还是读心术的作用让他失误被辖制。

引路人抬了下手里的灯，一点光亮从中弥散出，缠绕上夏殊异手里的蝴蝶刀。

“现在，这是一把一次性的S级武器了，杀掉他，没有问题。”

引路人不忘贴心的补充：

“放心，他现在正受【邪淫罪】的规则影响，思绪很乱，暂时没法战斗。”

“在他摆脱这一层规则影响之前，你动手，都是安全的。”

夏殊异垂着眼睛看着前方，没有说话。

“这是个很划算的交易不是吗？”

引路人迈步向前，慢慢靠近。

“需要那么多时间来思考吗？”

“一个一直在欺骗你的人，和你自己的命，不难做出选择吧？”

一声声带有隐晦指向性的诱导如同恶魔低语。

“还是说，哪怕重活了一次，你也想要重蹈覆辙？还是要相信不该相信的人？还是狠不下心去斩断不必要的联系？”

“哪怕不杀他，你死了，他也会死。”

“不需要有心理负担，这是件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不是吗？”

蝴蝶刀在手里一点点攥紧。

引路人走到了他的身边。

没有提灯的那只手伸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灯杯摇晃几下，结界中散开能容纳一个人的通路。

引路人凑近耳语：

“去吧。”

去吧，去吧，去吧……

“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众声喧哗，神明所言，即为乐土。

罗网缚住猎物，陷阱困住囚徒，逃离是形为水晶宫的谎言。

夏殊异抬起脚，迈出了第一步。

灯的光亮一点点变强，随着距离一点点靠近，引路人一点点兴奋起来。

这是最为愉快的时刻。

信徒失去自我，成为被蛊惑的利刃。

手上沾满鲜血的一刻最为迷人。

而清醒后面对无可挽回的一切，精神崩溃的一瞬间，更是会将恶意推向高潮，

脚步缓慢，但方向不偏不倚。

他已经走到了结界前。

当夏殊异踏进结界内的一刻，灯中的光亮已经耀眼得能够点亮整个深渊。

但已经无人在意。

深陷欲望泥沼的牺牲品丧失了对于外界的敏锐感知，被洗脑控制的妥协者只会将光亮视为神明的救赎。

夏殊异走到了季昇的面前。

高大的男人因为半跪的动作，此时反而比夏殊异矮下了一个身位。

如果忽略那紧闭的双眼和奇怪的服饰地话。

其实这个姿势，很像是单漆跪地表明心意的现场。

浪漫又暧昧。

几秒的静默之后，夏殊异蹲下来。

举起了蝴蝶刀。

引路人提着灯的手也随之抬起，准备着新一波的养料。

读心术一直发挥着作用，防止不听话的小猎物在最后关头横生事端。

但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异常。

最后的洗脑似乎真的非常成功，引路人读取到的思绪里，只有四个大字：

“捅进心脏。”

那只举着刀刃的手并没有犹豫太久。

在短暂的蓄力后，毫不留情地刺进对面的胸腔。

鲜血味让在一旁欣赏的引路人畅快得血液流通加快，甚至没有第一时间使用灯，完成收尾。

而就在祂享受着战栗的快乐时，一丝异样感迟缓地传递进大脑。

等到引路人意识到夏殊异接下来的行为时，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伴随着“捅进心脏”这一指令的完成，夏殊异另一只手抚上了季昇的脸。

【枯木逢春】以超负荷运转的状态包裹住季昇心脏的同时，夏殊异贴上去，咬上了季昇的嘴唇。

S级的攻击力，只能靠S级的治愈力，才能达成完全的阻隔。

夏殊异当然做不到，所以这次的超负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痛。

唇齿交合的一瞬已经有血腥味的气息渡过去，夏殊异抚着季昇脸的手颤了几下，撑不住垂落下来。

引路人的反应迟缓了几秒，但意识到自己被设局耍了的一瞬，光亮汇聚成的攻击裹挟着怒不可遏的戾气，以根本无法闪避开的速度冲着结界内的人砸去。

夏殊异连拔刀的力气都没有，他所有的体力都用来供给【枯木逢春】，以期对于心脏的伤害小一点，再小一点。

攻击几乎是一瞬间都移到了他的身后。夏殊异连思考失败的时间都没有。

而在他大脑迟缓地梳理清各种结局之前，巨大的威慑力自他的身前迸射出，又紧挨着他的身侧擦过，直击身后。

两道强力S级碰撞的余波，也足够冲击到已经痛到虚脱的夏殊异。

痛到最后其实已经剩下麻木，如愿地把【末路之刃】的被动效果逼出来之后夏殊异松了一口气。

幸好异能效果是被完整继承了下来。

【末路之刃】除了主动性的基础攻击效果以外，还有着非常关键的被动效果。

一旦感知到波及生命危险的强势攻击，将会直接触发异能。

且异能效果会随着受到攻击的强度而变化，受到的攻击越强，异能回馈的攻击也就会相应变强。

只要季昇没有刻意想过【末路之刃】的异能效果，那么引路人就会放松警惕。

而激发出【末路之刃】，即便季昇在未清醒状态下，也能挣得一线生机。

至于如何在面对读心术的情况下，隐藏住自己的思绪——

夏殊异想起之前几层的种种经历。

引路人的读心术，或许并没有他表现的那么万能与无懈可击。

引路人其实是从他消灭第二层负责者开始，才注意到他的。

如果真的是念头一旦出现就会被检测到，那么他应该在进入深渊之前，就对他产生提防心。

既然没有，那就说明，只要有些微弱的分支念头被更强的念头压住，控制得当，那么引路人未必真的全能检测到。

他在心里先进行了几轮小试验，才回想着自己上一世的死亡场景，默念“捅进心脏”，压下这一行动之后的念头，准备动手。

索性他的判断几乎是对的。

唯独没有预判到的是，季昇的首先攻击对象竟然不是他。

蝴蝶刀作为被强行提到S级的道具，仅仅是靠近，并不足以激发【末路之刃】，这可以理解。

但是居然在刺入心脏之后，也依然绕过他，目的明确地击向身后的引路人。

这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

而夏殊异在没有预知到的情况下，靠近的每一个动作都足够谨慎。

因为他要保证最关键的一环完成。

他不做这一切，引路人也不能奈何季昇。只是可以借助杀他，间接导致季昇的死亡。

而他要保证他们两个人都活着，就必须让季昇摆脱邪淫罪幻境的控制。

献祭自己是最简单的方法。

邪淫罪和其他层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

邪淫罪的幻境是欲望的积聚，如果现实中欲望得到了纾解，那么幻境的控制效果就会减弱。

只是欲望要纾解到哪一步，就不好说了。

唇齿间的厮磨没有停下，但夏殊异实在是没什么力气，所能做的也不过是伸出舌尖轻轻蹭着。

季昇的眼皮颤了颤，并没有睁开。

垂落的手于是拼尽全力，抬起去撕扯衣领处的扣子。

每动一下都要牵扯得全身疼痛，夏殊异攥着扣子一并扯掉，衣服滑下一段。

他还没缓过劲儿来进行下一个动作，手突然被握住了。

夏殊异大脑迟缓运转，眨了眨眼睛，慢半拍地看清眼前睁开的深褐色眼瞳。

下意识往后退开一点距离，却根本支撑不住，差点倒下去。

腰上环过手臂，扶稳他，陷在血肉里的蝴蝶刀被利落地拔出，夏殊异看着都疼。

但身前的人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沾染了血的道袍就褪下，把他裹住。

夏殊异张了张口，铁锈味涌上喉咙，根本说不出话。

更是没有从季昇身上移开的力气。

他不知晓【枯木逢春】到底发挥了多少效力。

但眼下确实，已经是比他预计到的最好局面，还要好上一点。

引路人的攻击不死心地袭来，【末路之刃】的主人抬手，主动比被动发挥出的效果更强。

原先是五五分，现在刀影直接破开光亮，刺向后方的始作俑者。

引路人来不及避开，直接被击退一段距离。口里喷出一股鲜血。

夏殊异感觉到季昇在生气，还有很多他目前迟缓的思绪，无法迅速分辨出的情绪。

生命危险算是彻底消除。

但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身后，凶意毕现的声音响起：

“你还真是贱，明知被骗，还要上赶着倒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