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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伍·拾·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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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的,不是那单个个体的急切。

而是一簇簇花萼无声旋折,扭曲了皮、扯离了茎;是一瓣瓣金黄浮游着飞起,铺满整片夜色。

微光淌过花尖,如繁星、自黑暗中坠来。

不再犹豫,漓侧步回身,骤然向前窜出。他的双手低垂,乌骨于紧攥的掌中生出,细密墨晶攀叠凝刃。

尚未铸成,便迎上了那夹道泄下的盛锦,翻腕挑花间迸现华光与碎棱。

奔行过垩土,光秃的茎叶于漓的身畔迅速枯萎,紧而被他身周碾着的金黄花海绞碎。灰黑的粉末深埋泥中,和着点点飞溅的光白血液——

到底一双长剑难护周全,漓那一身乌衣早已布满了割口。

无序的浪潮中,漓方居右持剑,斩下一列斜镖,就倏然展臂向外,横刃格开一枚袭来的鸢尾。

花萼与晶体间的剐蹭无比轻微,不过无数锐物破空的纷杂一点。

却在荧辉划过眼前之际,漓的左臂陡然被巨力带向后。

偏转的无机质银眸中,倒映着裂棱残晶崩散,与自己空荡荡的左腕。

那断口甚至称地上一句整齐,截面上没探出半点棱角,甚至因为灼热有在向里凹陷。

……啊。

漓觉得自己在心里感叹了什么。

但先于此的,是他仅剩的右手上翻呈剑,任利刃蒙雾,只就着乌柄虚虚一扯。

细晶扎着脂壳、碎墨笼着金黄,霎时将那紧凑的花幕拽塌了一块。鸢尾蜂拥着自左侧涌上,却正被嵌着同类的墨团压下。

而堵在缺口的乌晶锃亮溢光,宛若星道,随着愈发喧嚣的摩擦声急剧缩小。恰巧漓高高跃起,于彻底合拢前纵身腾翻过窄门,牵起一席乌袂翩飞。

扶地半跪、卸去惯性,宽衣随之贴落在漓的腰尾。

夜幕之上,一轮圆月不知何时高高悬起。祂投下洁白的辉晕,抹去了方尖碑模糊的轮廓,又将冰冷的苍灰质感填入其中。

贯穿夜幕的石碑巍峨,屹立于垩土的彼方。

缓缓站起身,漓平静地注视着,层层鸢尾吞没氤墨、金黄花海再度汇起,他只背着方塔站稳。漆黑的身影遮住苍石的锋芒,亦掩去石底趴伏的乌团。

却在察觉到头顶微黯的刹那,漓蓦然回望。

那是一枚近在咫尺的眼睛。

或者说,是细密蕊叶拱卫起的一圆乌黑,积余一圈掺着淡金的剔透脂浆。因着与圆月重叠,而像极了夜幕上阖然睁开了一只竖瞳。

可下一刻,那三片近乎透明的鸢尾花瓣轻晃过月晕,便是猝然开裂。

花瓣失色的皮层自脉络间剥离,卷入叶形的边界。细密的脉络于空白中聚起,如丝线揉作团,混乱仿佛胡乱涂抹的色块。

三叶白仁乌瞳托着枚墨圆,随欢欣轻合而探出乌线,道好般轻挥了挥。

“终于见到你了。”

“吾的同类。”

心念的传递无比清晰,伴着高昂纯真的喜悦。

“这个黏兽的外壳一直在阻止吾与你交流,真是烦死了。”

“还好你帮吾劈开了,谢谢同类!”

孩童般的意识兀自念叨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可漓无法作出回应,只僵硬地瞪大一双无机质银眸,于紧缩间缓缓失去焦距。

因为,朦胧的月辉骤然弥散,铺过漓眼前狭小的夜幕。蠕动的线条沾着灿金的浆液,勾画相嵌的眶、糅捏紧挨的瞳,掀合着一眨一眨,将空白的帷幕甩满了蜜色。

并在漓愈发朦胧的视野中,化成一块凝固的金。

“吾真的很开心!你是吾见到的第一个同类!”

“你也很开心,对吧对吧?”

急于寻求答案的眼睛兴冲冲贴上前,径直将瞳中乌线扭作一股,软软按上漓的眉心。

却是轻轻一拨,就扑簌簌掉下来一股尘埃。

眼睛犹疑着,又是试探着抠了抠。这次,密密麻麻的皲纹自漓的眉心泛起,铭着微光的石屑纷纷落,转瞬便溃散没了形。

可坍塌依旧在向下蔓延。

从头颅,至胸腔、到足腕——随着脚裸的倾折,漓未垮尽的右手坠落,于尘堆中摔地粉碎。

怔怔地,探出眼睛的乌线勾了勾,似乎那里还存在着什么一样。

“……不应该啊?”

蚀兽呢喃着,仿佛对此毫无预料。

可迷茫地盯了会儿地上尘堆,祂终是什么也没说,只懊丧地敛起一众叶眼,便默默掠向前方静候的花海。

纤嫩的鸢尾花浸满月光的辉白,无意拭过尘堆。一缕氤墨自祂的花尖抛起,如烟如雾。

随即,他开始下降。

轻飘飘地,墨尘先是挨上那辉白的月光,缓缓没入满地金黄的脂浆。

慢慢坠落着,旋转的花流盖过零散的尘埃,如漩涡一般慢慢升起,褪去脂壳、高攀向月。

最终,墨尘匍匐垩土。

却忽有一股强风掼入,将尘堆尽数搅散。

然后,于鸢尾花构建的辉柱将连夜幕之际,无声拔起一对巨大的乌手,怦然合拢。

十指作塔相挨,截了鸢尾的尖;乌黑棱晶又自他的虎口掌侧蔓延,堪堪压着那加速蜿蜒的花柱封了口。

而在那漆黑晶塔的尖端,一渺小的人影身裹氤墨,半跏趺坐。

右足押着左膝,虚搁其上的右臂微抬。手臂尖锥般的末梢被涌现的棱晶搓磨,塑成修长有力的五指,末了轻轻按下。

因而,漆黑的棱锥贯穿圆月。

漫天崩碎的辉块迸落,为满地淡金的脂浆点缀上星光。彼岸的方尖塔被此波及,却是在相撞的瞬间被轻易摧折,如单薄的纸张裹着辉块软倒。

此境的支架不堪重负,天地开始向内倾颓;此境的边界模糊朦胧,试图遮盖已现的缝隙。座下晶塔中敲打声不停,并随着此境的分崩离析而愈发繁杂。

可垂眸看这一切,浮转晦轮的无机质银眸始终冷漠。

直到瞥见那方碑下的一团乌黑,他方微有动容。

抿唇思忖片刻,他再度抬手,横掌向外侧拨开。指尖轻拂过半座方碑,自左向右,随手消磨掉虚假的遥远,一跃至近前的遮天高碑。

继而,他挪下右足,轻巧自塔尖跃下。

稳步前行中,他敛起一袭散乱云墨,凝一身利落乌衣。

单膝跪在碑底之前,漓看那小兽无力平抻粗短的四肢、竭力昂着绒毛覆眼的头颅,畏惧又希冀地望着他。

甚至在他没有第一时间动手后,试探性地发出一声低弱的悲鸣。

对此,漓只回应以一声嗤笑。

这方尖碑的摧折是如此轻易,以至于看见这给他带来死亡的蚀兽被镇在碑下,这般艰难、这般狼狈——

实在荒谬。

但接收着域外的指示,漓只呼出一口浊气。

“算了。”

在小兽恐慌的龇牙缩脖中,漓探手拍了拍祂的脑袋。

并在祂疑惑的呜咽中,漓骤然合掌捧起,自空壳中拖拽出虚影、于乍生的乌晶中留存其怔愕神态。

“「祂」转达说,要保你。”

话音落,碎纹蔓。萎缩的小兽连着方尖碑模糊的轮廓,刹那居中开裂。

而在那破碎的幻景后,是一座匍匐的庞大黑影,以及其脚下一点渺小的微光。

重重细密的乌线将祂们连起,却随着那黑影张开怀抱而愈发紧绷,无序将巨兽的须毛与皮肉拉拽向四方。

鎏金的微光浮现在萨姆吉的面庞,隐隐勾勒一抹鸢尾花纹。

下一刻,那小山般高的外壳被扯破,如墨凝蜡混合着烛浆、泉涌般坍塌崩散。

*

凄厉的吼叫回响于渊底。

巨大的蚀兽歇斯底里地挣扎着,咬碎了一口银锥、又强行支起四肢,生生将深钉的石柱拔起。

蚀兽挥舞起厚重的前掌,深剐过苍白砂岸,令那满坑乌浆和着沙浪,一齐拍上崖壁十丈高。

却无法阻止祂的满身乌须枯萎凋零,无数荧辉冉冉升于夜空。

而在暴怒蚀兽的身后,漓扶着萨姆吉,踏水悬于高空。

任由萨姆吉用裹满乌血的手紧紧扣着他的小臂,大口饮着自己递去的光能药剂,漓只用空着的右手稍稍探向前,托住一枚浮起的荧辉。

轻轻地,荧辉亮起了柔和的微光。些微温暖的能量传递入漓的指尖,却只刺地他浑身一僵。

“不用……为我们耗费气力。”

漓默默敛起五指,自荧辉身下抽开,又用力按上心口。

“梅迦在伊甸等你,光之子民。”

闪烁片刻,荧辉再度悠悠飘起。目送那漫天星辰远去,漓心口的五指微微攥紧,泄露出一点明灭的心火。

“别想太多,漓。”

暗哑的嗓音含着点脱力的颤,甚至握在小臂的手也会随着吐字轻抖。可当漓偏眸望去,萨姆吉那双钢灰的眼眸始终沉静。

“缓过来了?”

“堕化边缘。”

最后吐出四个字,萨姆吉就用力闭上了眼。定定看着这位坚毅的影竭力忍耐的模样,漓垂眸望了眼下方,就探手揽住他的腰背,纵水陡转过急弯。

“剩下的交给我。”

“你专心控制自己就行。”

铿锵语句掺着风声,骤然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山崖拍击声中。蚀兽的厚爪深嵌入石中、携着砂铄崩散,祂拼命将自己庞大的身体牵引向上。

可观于一旁,漓觉得这着实是一具丑陋的躯壳。

原本覆住蚀兽全身的乌须褪尽了,只留下密密麻麻的坑洞,涓涓淌着浑浊的烛浆。

又许是那些须层过厚的关系,反倒挤压了蚀兽自身的成长空间,致使祂现今巨大的身躯不过一人宽厚,节节骨骼突出着拱起。

就如同一块肮脏的抹布,用旧了,就只会被随意搓揉、褶皱不堪。

即便如此,祂依旧用三只涣散外凸的殷红兽瞳死死瞪着,甚至爬上山壁、张开鄂吻咬向那些重获自由的光之魂灵。

虽然,点点微光能够径直穿透鄂吻。

但在看见那些光的魂灵沉浮摇晃过片刻,方才缓缓上升,漓就反手握住了背后伞柄。

又于那蚀兽关节弯曲、扣壁窜起的刹那,猛然掷出。

庞大的四足连着厚掌,蚀兽刚踩着深坑蹬离,就猝然被钉住了鄂吻,携着身躯一同生生压下。兽足折起,又受惯性驱使,在山壁上拖过一条长长的深壑。

继而,劲道末了,蚀兽开始慢慢下滑。祂胡乱地扒拉着,却始终不得借力,只能眼巴巴望着愈发遥远的星夜,发出嘶哑的呜咽。

可下一刻,蚀兽的鄂吻被再度钉住了。

尖锐的水柱贯穿了祂的血肉,却也牢牢嵌进了山壁。祂惊喜于下坠的停止,又好奇于相助者,便垂下三只殷红兽瞳,看向鄂吻。

然后,那瑰丽清亮的瞳纹陡缩,如万花筒层层旋开,将那双踩着伞柄的漆黑身影重重叠映。

吾的一部分……

“你没资格做出那种可怜兮兮的姿态。”

一对狭长银眸极亮,和着鸢尾上的黯淡鎏金,令蚀兽那怔松的乌黑瞳孔陡缩作针。

将吾——还给吾!!!

奋力昂首中,深嵌山壁的水柱被拔起。蚀兽紧合的鄂吻大张,将暴怒尽数宣泄于嘶吼。

祂奋力撑起四肢,利爪深深陷入山壁之中,就骤然踏下,径直攀向昏黑的高空。

蚀兽的鄂上,漓一手提着萨姆吉、一手紧扣着伞柄,就蹬着扎穿鄂吻的银锥匍匐。迎着疾风观察,不见蚀兽叨扰光魂,漓就敛眸于前,看那夜幕愈发靠近。

自漓紧握伞柄的掌心间,水幕涌起,覆住了影们的身形。

甫一接触,那渊顶就被轰开了无数碎石。隐约的微光流转过苍白的钟乳,继而在下坠中隐入无底黑暗。

烟尘伴着巨响,在蚀兽疯狂的攀拱中远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震破感,紧随着望不见尽头的窒息感。

大地总是凝实的、紧迫的,让深陷其中的生灵难以呼吸。

而蚀兽的冲撞又是如此失智,令那砂铄紧压着漓的腰背坠下,参杂诸多利石划过水幕,亦在他的薄衣上留下道道凹痕。

死死咬牙,对抗着大地带来的负荷,漓扣着萨姆吉的左臂不自觉绷紧了。他紧紧盯着前方,等待黑暗中变化的到来。

可先于此的,是肩上骤起的刺痛。

尖齿刺穿了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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