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完颜宗美转醒的燕姑急忙赶来,眼见完颜宗美神志爽朗,难掩欣然之色,她抬手搭脉,便浅笑着对婉卿点了点头。
燕姑将昨日所留药方稍作修改,搭配婉卿随身携带的几种成药,仔细嘱咐用药的时间和注意事项,婉卿一一记下,随后又在燕姑的指导下将完颜宗美身后的伤口重新清洗、消毒,均匀敷好金疮药后重新包扎。完颜宗美看着婉卿在他胸前小心翼翼的拉着纱布加固,真想一把将她拥入怀里,无奈周身人太多,只能强按捺着。但在婉卿俯身贴向他胸前时,他却假装不经意胳膊用力,让婉卿一是失察已然贴向他不着片缕的胸口,婉卿抬眼乜斜,但见众人并未察觉也只是红着脸,小心翼翼的将伤口包扎妥当后才起身离开。
伤口处的疼痛时刻提醒着完颜宗美此次负伤的凶险,他知道此次若非燕姑出手相助,仅凭费覃只怕不会如这般轻松应对。眼见燕姑收拾妥当即将离开,完颜宗美示意婉卿前去相送,婉卿自然领会,便随燕姑向门外去。
“药方稍作更改,正好要采买些,你既送我,那我们便一同去吧。”燕姑眼见婉卿对完颜宗美伤情关心异常,事事亲力亲为,发自内心喜欢婉卿这般真心实意的姑娘,见婉卿随她而出,便提议一起向药坊去,沿途也可多寒暄几句。
“那再好不过。”婉卿见燕姑诚意相邀,便欣然答应,随燕姑向市中去。
另一边,艾格买见婉卿随燕姑而去,便想将之前种种问个清楚明白。床榻之上的完颜宗美伤势依然沉重,但较前日已然有了起色,他走向完颜宗美身前,沉声问道。“眼下并无他人,我想世子可以聊聊这般重伤因何而起了。”
“看这创口绝非一般弩箭所伤,我从第一日看到便已充满不解。”一旁的费覃见艾格买上前询问,也将心中疑虑说了出来。
“那便先说说,你们是何处找到我的?”比起艾格买等人的疑问,完颜宗美首先担忧他是否已经暴露了行踪,引起了怀疑。
“自是在城东北荒田的尽头,寻得你时,你早已失去意识,瘫在那断壁边缘。”想起当日情形,费覃仍然心有余悸。
“如此说来,幸得是你们抢先寻到我,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比起落在那些军士手中,眼下的情形着实让完颜宗美庆幸不已。“那日,我沿标记的方向走了许久,走出荒田便只有断壁,别无其他,来回辗转几番都毫无头绪,本打算就此返回,却被脚下藤蔓所绊。照常理,入秋时节那藤蔓应当枯黄易断,但我脚下的藤蔓却坚韧非常,于是,我便索性顺着藤蔓沿峭壁而下,果然探到异常之处。未免暴露,我只佯装无意跌落后随之进入,而此地果然为宋国军备之处所在,但洞内守卫森严我着实无法探查一二,便只得借如厕之名向洞内深处去,幸得洞内所设通风凹槽恰好容身,我便沿凹槽逐一查探洞内各处。起始,不过是些驻守禁军处理日常事务之所,我只匆匆略过,直到最后才真正探查到军备实情,除码放整齐的弩箭外,竟有单根弩箭达三十余存长的床子弩,射程与杀伤力均不容小觑。我原本打算继续查探,但此时洞内卫兵已然发现我异常之处,
本打算继续打探下去,但卫兵已然发现我形迹可疑,我只能沿着通风口走,直到推开尽头的精铁挡盖才得意离开洞穴。本以为可以轻松逃脱,未曾想宋军防守布置的速度极快,一时间箭矢成群,我在藤蔓之间摇晃,攀到山石便向上爬,直到被床子弩射出的弩箭射中左肩,艰难的向上攀着,本以为此次难逃一死,没想到,最终还是回来了。”完颜宗美回想着昨日的惊悚遭遇,实在为自己能够平安返回庆幸不已。
“怪不得宋军连夜组织卫队逐户搜查。”艾格买看到昨日卫兵搜查的阵仗,也大概猜到事关重大。
“军备处设置的如此隐蔽,若非世子细心,以我这般粗心怕是如何也想不到。”汤振也为宋军这隐秘的设置而感叹。
“是啊,虽然经历一番性命攸关,但幸好有所收获。”完颜宗美仍心存余悸,但好在并不是一无所获。
“这下这兖州城内的布防情况就悉数掌握了,我等尽可放心北归了。”费覃感慨虽然一路凶险但最终不负使命。
“想必没有这么容易,自从昨日之事,各城门进出一律仔细,若想妥善离城北归,只怕还需从长计议。”艾格买昨日塞给带队卫兵两锭银子虽换的一时风平浪静,但面对出城盘查,只怕仅靠银两也难以蒙混过关。
“依我看,苏姑娘的送亲计就能妥善应对,定能顺利出城去。”袁杰对前日婉卿提出的送亲计划多番思量,只觉应是当下最为妥当的出城之计。
“燕姑虽说此伤仍需静养,但宗翰哥的计划显然没有留给我们足够的时间,如若仅为眼前伤势贸然耽误下去,无疑是给南下大业拖了后腿。” 完颜宗美觉得时间愈发紧张,显然不可能在这里继续安心休养下去。“袁杰,你说婉卿的送亲计又是怎么一回事?”
“昨日世子伤势沉重,我等便担心如何应对兖州城内盘查,也冒险想过离城之事,苏姑娘便提出以嫁女为由,我等皆扮为送亲之人,将世子藏入车内以便能顺利出城。”袁杰将前日之事尽数告知。
“前期本就采买了许多迎亲之物,这嫁女之由确实可以蒙混过关,我看此计甚好,艾格买你觉得呢?”完颜宗美心下暗暗赞赏婉卿思虑周全,但也想听听艾格买的意见。
“并无不妥,既担心夜长梦多,便就定下今晚。世子藏身马车内,所有的物品跟着我的货车走,大家随身带好银两,以便打点沿途各处盘查,随机应变。”艾格买自然知道完颜宗美北归心切,此般离城已然是眼下最为妥当的方法了。
“既然意见统一,那就分头准备吧。”完颜宗美见艾格买同意,便敲定今夜离城的计划。
另一边,随燕姑走向药坊的婉卿隐隐担心现下完颜宗美的伤势,愁眉不展。
“姑娘这般担心,看来确是真情实意,随世子北上心意已定了啊。”燕姑眼见婉卿一路写在脸上的担忧,便开口问道。
“确实如此。”婉卿坦诚。
“世子和艾格买一样都是女真人,你却是一汉人……”燕姑欲言又止,但言之所指却犀利又直白。
“两情相悦,便不计较他从何处来。我若与他同心,终会通往。”婉卿并不避讳,只按心中所想浅浅答道。
“姑娘好魄力,能按心意选择归宿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我与艾格买相识已久,自小听闻蛮族凶残暴戾,但艾格买却是重情重义之人,想必能让姑娘不顾一切的,也正是那世子的重情重义吧。”燕姑回想起与艾格买相处以来的种种,反而对眼前这个柔弱又青涩的姑娘羡慕不已。
婉卿看到燕姑眼底的遗憾,仿佛也看到了沿途与完颜宗美相处的分分秒秒,她在燕姑嘴角淡淡的笑意中,为自己莽撞离乡的冲动而感慨,更为自己内心中对完颜宗美毫无罅隙的信任而深深振颤。
“兖州城内这般戒备,只怕与世子的伤不无关系,我本不应多嘴,但两国若一朝兵戈相见,你又当如何自处呢?”燕姑回想昨日以来种种,何尝不知艾格买所图之事,这使她不自觉地担忧起婉卿的前路。
“若非世子能坦诚相待,我又何尝能达观到背井离乡却依然不离不弃?他自始便是一国世子,所负之使命绝非情爱可变可改。情动之时,我与世子是相互倾慕的个体,是这世间再平凡不过的男女,无关家国。他既许我未来,我便为这深情几许笃信不疑。至于日后宋金如何,又怎会因我二人是合是离而更改分毫呢?人生一世,倏忽而逝,我眼下所选择的,无非是不想年华老去抱憾终身罢了……”婉卿字字句句像是在回应燕姑,却更像是对自己的剖白。
“敢于遵从本心便是世间难得,燕姑惟愿姑娘所求终得圆满。”这一番清醒却又饱含情谊的回答深深触动着燕姑,她望向婉卿,无言之间都是对婉卿发自内心的祝福。
自药坊而归的婉卿见袁杰等人已然开始打点行装,便知晓离城之时已定,婉卿将药包交给禾沁后便急忙去查看完颜宗美伤势如何。
“怎得这般仓促?燕姑再三叮嘱要静养的。” 婉卿看着完颜宗美强打精神靠在床边,心里有些酸涩。
“时间紧张,再耽误下去只怕会贻误大事。我自是觉得无碍才会定下今夜离城,你放心便是。”完颜宗美心知婉卿隐忧,便强打精神意图让婉卿安心,但婉卿有何尝不知伤情如何,怎会须臾之间就能恢复的了。
“你既已定,我自然多说无益,但若此番伤情再度恶化你又当如何?”婉卿想到完颜宗美的伤,还是想要争取再休养些时日。
“只要你在,再大的痛我也能忍耐。城内局势紧张,我怕耽误下去夜长梦多,更何况昨夜定下的嫁女之戏,如果没了下文,只怕到时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完颜宗美知道婉卿担心他的伤势,可当前面临的局势是他不得不做出决定的重要因素。
“那你们预备怎么出城?”婉卿途中已知晓城中全面戒严,想要避开盘查轻松出城显然不现实。
“自然还是要委屈你,以嫁女为名,我同你躲在马车内,袁杰驱车,费覃、汤振以送亲为名陪伴左右,袁述带着艾格买的货车带着嫁妆一同出城,禾沁自然是作为陪嫁婢女相随。你觉得如何?”完颜宗美把晚上出城计划细细说来。
“恰好已然临近冬期,可在车厢内多放些被褥,既方便躲藏也能避免受寒。”婉卿虽然不敢说计划万无一失,但这也确实是他们目前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时至酉时,袁杰等人将完颜宗美在轿厢内安排妥当,一袭红装的婉卿便在车中坐定后,一行人在艾格买的陪同下正式准备出城。袁杰和禾沁坐在马车左右两边,费覃、汤振以红花大马左右相辅,袁述赶着货车紧跟其后,艾格买则独自骑着马走在前面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