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边宾客听了掌柜一席话,起哄的劲儿是更加热络了,此起彼伏的让完颜宗美就此和鸢柳结缘,而此时的婉卿心里却在这一字一句间激起千层浪,那鸢柳坐入完颜宗美怀中的娇羞之态此时在她眼前已是挥之不去,她一时间不知要如何妥善应对,正觉无助之时,完颜宗美已向她而来,款款牵起她,向宾客中走去。
“我等从宿州而来,一路车马劳顿刚到徐州,素问徐州城热情好客,果不其然。我等在这明月楼里品尝江南美味已是幸事,又欣赏到这异域舞姿更是美不胜收,感谢大家一番好意,但金某心有所属。”完颜宗美伸手从后揽住婉卿,“此行我携妻而来,方才众人好意在下感激不尽。但金某心中只钟情于爱妻,还望各位成全金某一片钟情,在此我满饮三杯,以谢各位。”说罢,完颜宗美向众人举杯豪饮。
“没想到,这金公子还是个有情人啊!”身旁的宾客们眼见完颜宗美豪爽,更是赞誉不断。
“不过你可看看,就算这鸢柳再娇美,也耐不住这金公子身边的姑娘啊,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鸢柳这下子可是下错注了,可惜,可惜。”
“……”
“各位!”明月楼掌柜看大家七上八下的热络讨论,赶忙圆场“今日之事,终究是我们明月楼唐突了宋公子,望大家看在鸢柳尽心尽力献艺的份上,给姑娘留些体面。”说罢,拍了拍鸢柳的肩膀。
谁知掌柜一席话反而让鸢柳无地自容,霎时泪眼滂沱,隐约间,只见一方绢帕递予眼前。鸢柳正欲言谢,却也看清了这递上绢帕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那金公子所言的“爱妻”。
“姑娘何须难过,这世间好男儿万千,我既寻得,姑娘亦可寻得。”婉卿最是见不得他人落泪,上前柔声安慰。
完颜宗美眼见婉卿上前安慰,深知自己哪怕多说一句都是于事有损,便示意袁述留此看着婉卿,自己和掌柜走出了人群向一旁去。
“你既可寻得,那我便夺得。那公子虽对众人宣称你已为妻,但谁人瞧不出那公子并非汉人?而你恰好孤身一人伴之身侧,不是私奔又当如何?”那鸢柳自恃在明月楼中阅人无数,自出场时便已注意到完颜宗美,那棱角分明的面庞自然不会是南朝汉人,而身旁的婉卿周身便显出南朝高门闺秀之态,于是便大胆揣测。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婉卿被鸢柳所言中,心下虽有些许慌乱但却故作镇定问道。
“是与否姑娘心中自有定夺,我胡人天生不羁,只怕你这般高门贵女除徒有其表外便是无趣的紧,又能让那好儿郎贪恋多久呢?你既寻得,那我便夺得,我虽蒲柳,但与那公子可是同一类人。”鸢柳佯装将丝帕归还轻附婉卿耳边,说罢留给婉卿一抹耐人寻味的媚笑后转身离去。
而另一边的完颜宗美寻得无人叨扰一隅,向酒肆掌柜讨一份清静。“掌柜,我等一行远道而来,本不想叨扰贵地清净,可今日之事,难免于我们影响甚大,还望掌柜能够尽快平息此事。”说罢随即拿出银票递于掌柜手中。
“这……明明是我们唐突,却还要公子疏财平息,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掌柜半推半就。
“掌柜哪里的话,这明月楼客似云来是掌柜苦心经营至此,我等有幸而来,自是要尽力相助,日后若再有机缘,还望掌柜的多加照拂才是。”完颜宗美执意将银票推向掌柜。
“那是那是,那是自然的。”掌柜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世子与那酒肆掌柜不知何事,必不会太久,姑娘不必担心。”见婉卿抬眼四处张望找寻,袁述急忙说道。
婉卿听闻便浅浅颔首,耳边却回响起鸢柳那句“我虽蒲柳,但与那公子可是同一类人”,她渐渐陷入沉思,到底何为“同种人”?难道只是因为皆为胡人?这般简单粗陋的划分法未必太过绝对,她无法认同。
“卿儿这是在想什么?如此认真。”完颜宗美匆匆返回后便看到立在原地发着呆的婉卿,伸手在婉卿眼前晃。
“不曾想什么,又或许是在想你怎得突然就不知所踪了。”婉卿急忙整理思绪,抬眼笑答。
“自是眼见那舞姬落泪卿儿便心怀不忍上前宽慰,却未曾想过那舞姬先前还有意对我投怀送抱,这孰轻孰重自是不需多言。于是当下便伤怀不已,索性躲起来让你着着急。”完颜宗美虽字字皆是揶揄,但婉卿却全然不恼,只嘴边噙笑看着完颜宗美自说自话。
一场风波悄然平息,徐州之行随着夜幕渐深也陷入了静谧。可婉卿却对先前种种无法释怀,翻来覆去间皆是那鸢柳意味深长的媚笑,那媚笑背后到底掩藏着什么?似乎猜测越多,越扰得婉卿不得安宁。于是她索性起身,披着薄衫向门外的露台去,只希望夜风习习能吹散这些虚妄的愁绪。
落脚的客栈虽仍是各有各间,但门外的露台却能将婉卿和完颜宗美的厢房连接,待婉卿小心翼翼开门而来时,露台转角处的完颜宗美一袭青衫已然立在那里,不同的是,他的肩膀上停着一只凶悍的鹰,目如惊雷,在月色下更显得阴森,婉卿立时捂住嘴巴,倒退着想要逃走。
“卿儿莫怕,它虽彪悍,却不会无故伤人。”完颜宗美五感过人,自婉卿窸窣下床起便已知晓。眼见婉卿对肩上的海东青畏惧不已,赶忙上前牵住婉卿。婉卿虽知完颜宗美所言不虚,但对着眼前凶悍的猛禽依然难以坦然面对。
“卿儿,它名叫海东青,是我们女真人最崇敬的鹰。它们所依存的环境严酷自然也锻造了它们坚毅的品性,女真人相信海东青能为我们带来希望和幸运。”完颜宗美向婉卿讲述着海东青和女真人的故事,眼见婉卿神色渐渐缓和,便拉起婉卿的手摸向海东青锋利的爪尖。
“只知猛禽素来凶悍,却不曾想到,它竟也有这样温驯的模样。”婉卿怯生生的抚摸着海东青的利爪。“见它与你如此熟稔,绝非今日初见,细细想来这北上一路竟从未见过它呢。”婉卿仔细回想一路行程,似乎都没有见到过这只海东青。
“嗯,既是它来,必是带着使命而来。父王来信,要我们加紧行程,尽快返回。”完颜宗美如实相告。
“离开徐州就要北上赴兖州了吧?”婉卿记得当时完颜宗美所说的北归沿线行程。
“自然,但只怕此后行程便无法像今日徐州般悠闲自在了。天一亮我和费覃、汤振须外出将未尽之事皆数办妥。卿儿你便留在客栈歇息,待日上渐暖可去徐州城内随处转转,我已交代袁杰随行,必保你无虞。”时间紧促,完颜宗美必须尽快探清徐州城内布防实情,但又对撇下婉卿一人心怀不忍,便悉心交代明日之事,以便他放心前去。
“你既已安排妥当,我又岂会让你忧心?你只管安心去,保证待你回来我毫发无损,可好?”婉卿握住完颜宗美宽阔的手掌,悄声答道。
“都说美人窟英雄冢,我算是领教了。”完颜宗美伸手揽住婉卿,那乖巧体贴的模样让他内心似乎长出了枝桠刺挠不已,他恨不能紧紧抱住这眼前温软的姑娘,却强按住那股冲动,只在她额头印下浅吻后便送她回房休息。
待婉卿依稀醒来之时,天已彻亮。她心知完颜宗美定如昨夜所言般外出,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这一日光景。禾沁为婉卿梳妆时间婉卿一副懒颓,正欲询问一二,却听传来叩门的“笃笃”声。
“苏姑娘,闲来无事,我刚从集市买回了些芙蓉桂花糕。”袁杰朗声在门外说道。
“禾沁,去开门。”婉卿示意禾沁。
“世子昨日便交代,要我今日定要带姑娘去徐州城看个遍,不知姑娘可有什么想去之处?”袁述将桂花糕放在桌上,抬眼见婉卿眼睑下淡淡的乌青,随即问道“姑娘看来昨夜未曾安睡,不知何故啊?”
“并非整夜未眠,只是将入睡时有些辗转,便起身去露台透了透气,兴许待得太久,有些难以入眠。”婉卿见袁杰关切,便如实解释着。
“若是昨夜去了露台,那应当看到海东青了吧?如何?害怕吗?”袁杰想到昨日夜间海东青恰好飞来。
“起先初见确实有些骇人,不过世子耐心说明着海东青是如何坚毅果敢,我便也能卸下心防坦然处之了。”婉卿想起昨夜的海东青,感觉那真实的触感仍然还在指尖徘徊。
“海东青啊,可是女真人的宝贝。早些年,娄石大将军出趟岛就能带回好多只海东青,这家伙刚带回来的时候甚是厉害呢,一挥爪挨到人身上可都是翻皮露骨的程度,不过好在我们有厉害的熬鹰师,最后都能让他们乖乖的听话……”袁杰一说起海东青就停不下来。
这些听起来陌生又新奇的故事让婉卿对北上充满着好奇,但也充满着担忧,那些故事讲述着一个她从未听闻过的世界,那里的人和事是否也像完颜宗美一般完全的接受她?爱护她呢?婉卿有些害怕陷入这样的思考,便向袁杰提议,带她与禾沁去徐州城内走走,打发这闲散时光。
相较夜晚的徐州城,白日十分倒显得秩序井然,各人各尽其事,只觉平静祥和。西市内各类店铺林立两旁,衣食住行亦是样样俱全,婉卿且行且看,倒也觉得趣味颇多。
不远处街角挂着乌木漆金“锦绣”招牌,袁杰随婉卿视线望去,便随口说道:“这店家只挂出‘锦绣’二字,莫不是什么酒肆?”
“既不知这‘锦绣’为何,前去看看便知。”婉卿虽知江南商贾素好风雅,但大多从招牌字义便可知道所从何事,眼下这“锦绣”二字实属难猜,便也想看去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