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快看,原来这并非酒肆,而是绣坊呢。”禾沁从门中窥见店内皆为锦罗绸段,那花开富贵大幅苏绣成品做成屏风立于中央,显然是绣坊无疑。
“进去看看。”婉卿与禾沁携手向内,袁杰见皆是女子钟爱的丝织一类,便留在附近等候。
这绣坊内布局分明,丝绸、丝线和绣具陈列在左边,那花开富贵屏风后隔出绣架有绣娘丝线来回,而右边则陈列着待售的各类绣品,鱼跃龙门、百鸟朝凤、鹿鹤同春栩栩如生。婉卿对这巧夺天工般的绣艺感叹不已,尤其是绣品中间那和合二仙,眉眼间都神色斐然。
“姑娘好眼力,这和合二仙乃我绣坊数一数二的成品,若非姑娘有缘,只怕难得一见。”掌柜见婉卿属意,便急忙将绣品呈至眼前,好让婉卿看个仔细。
婉卿在掌柜的讲解中细看那和合二仙,却未注意昨夜那鸢柳自她一进绣坊便已盯住她一举一动。鸢柳对昨夜之事依然耿耿于怀,却不曾想竟如此巧合在绣坊内再次相遇,此时内心已然开始盘算,要如何将昨夜所受之辱一并奉还。
眼见掌柜热忱,已将店内精致成品尽数取出一一向婉卿细说,而婉卿亦兴趣盎然,随店家所指而频频点头称道,鸢柳便示意婢女悄声向婉卿处去,随着婉卿逐一赏阅,只是这婢女袖中所藏的匕首随着向婉卿逐渐靠拢的脚步,皆佯装无意裂帛断线。
“这…这…掌柜,你看这绣品,这当如何是好啊!”一旁的绣娘刚结束手中活计,起身欲将绣品整理一二,却不曾想,这每一件绣品皆留下割裂之处,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这店内就这一位姑娘随掌柜逐一查阅,只怕,是这姑娘有意为之吧。”而真正割破绣品的婢女则趁机将这一切推到婉卿身上。
“你胡说!我家姑娘何时做过此事!”禾沁听闻登时气懑不已。
“店家,不知这损毁的绣品价值几何?”婉卿伸手抚慰禾沁,示意她不必此时争执孰是孰非,只抬眼望向掌柜款款问道。
“姑娘所看这几件均为我绣坊精品,若姑娘愿意这破损之责一并买下,我也不会过分为难,只肖给我八千两,便钱货两讫。”掌柜见婉卿并不争辩,亦觉此事乃婉卿所为,便抬出高价,既可赔绣品残破之损失,亦为这不耻之举向众人震慑一二。
婉卿示意禾沁取出交子,点清数张刚好八千两纹银。掌柜见婉卿出手阔绰,更是对着损坏绣品一事心存疑虑,莫不是这端正温润的姑娘竟有损物的癖好不成?
而角落中那始作俑者的鸢柳看着婉卿一副当了冤大头仍气定神闲的模样心下不禁哂笑,若是真如此好对付,想必那完颜宗美对她青眼有加便也是指日可待之事。
掌柜眼见婉卿将交子递上,正欲伸手取之,却不想婉卿立时按住,面向店内众人朗声道:“我如数奉上八千两纹银,意在告知店家,我并非那求而不得便损之毁之的无义之人。眼下绣品皆毁,我虽愿承担店家损失,但店家亦需还我清白。”
“好,姑娘如此痛快,我等自是愿配合姑娘理个清楚明白。”掌柜见婉卿言之凿凿,亦想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请店家立时关闭店门,自事发之时,留在店内一干人等皆不得离场。”婉卿心中已知该如何为自己辩白。
“阿良,照做。”掌柜吩咐门童。
袁杰眼见门童将欲闭门,只怕店内定生变数,便急忙趁乱而入。
婉卿将破损绣品一一陈列于展柜之上,又向掌柜、绣娘要来铁翦、裁刀、匕首等利器,见万事俱备,便向众人道:“叨扰各位,今日店内之事大家皆已知晓,绣品乃绣娘一针一线心血之作,若破损绣品乃无心之失尚可体谅一二。但今日数件精品尽数被毁,显然是有人存心为之,我虽愿承担绣品被毁之损失,但并非存心毁之之人,此番借众人慧眼,愿各位做个见证,为婉卿证明清白。”
婉卿言罢,取破损绣品向众人展示:“绣品被毁之处,皆为短小却规整的创口,说明所用之器必为利器,而非人手所能做到。其次,创口长短不一、方向凌乱,说明所持利器之人,定为匆忙所为,以防引人关注。”婉卿随即去铁翦、裁刀等利器仿匆忙之态破损绣品,而后举起绣品徐徐道来:“我取店内绣娘所常用的铁翦、裁刀,又向掌柜借来随身可带短刀及匕首,仿之前绣品破碎痕迹逐一试验,眼下想必诸位皆可看的明白。”
众人眼见那裂帛破损之处,唯有匕首划破痕迹与之前破损的绣品雷同。
“我先自证清白。”婉卿将袖筒内所携之物尽数起初,随即款款掀起双袖。“依众人所见,我随身并未携带匕首类似之物,想必破损这绣品的亦非我所为。”
“自事发时起,进入店内的诸位客官也请效仿这姑娘所为,自证清白吧。”掌柜对婉卿这抽丝剥茧的分析钦佩不已,眼下亦急于找出这隐藏于人群中的罪魁祸首。
而婉卿此时却不想因此而引发更大的纠纷,便留下交子示意禾沁将破损的绣品尽数收好,起身向外去。
“姑娘且慢,这行凶之人尚未找出,你这般离开岂不是白费了之前一番辩白?”掌柜见婉卿意欲离开,不禁为之前对婉卿的怀疑而惭愧不已,只盼能寻出真凶为婉卿正名。
“清者自清,想必之前种种已然能证明婉卿并非那贪之损之的小人,眼下我等仍需赶路,实在无须在此多耗时间。”婉卿心知眼下清白已证,亦不想纠缠于此事耗尽时间。
“凶手不就在这儿么。”随着袁杰的声音,鸢柳那婢女已然扑坐于地上,随之跌倒在地的,还有袖筒中那一把匕首。
“姑娘救我。”眼见此时已然败露,那婢女只能将希望寄于那示意她所为的鸢柳。
“你这婢女好生奇怪,自己手脚不干净怎得想赖我头上?”鸢柳显然对婢女这突如其来的败露毫无准备,只能索性将一切所作所为皆数算在这婢女头上,以保自身体面。
“姑娘,明明是你让……”那婢女眼见鸢柳意图将一切都归咎于自己,更是委屈不堪。
“住嘴!你这刁蛮奴婢,竟敢将脏水泼到我身上,看我不教训你这吃里扒外的贱奴!”鸢柳生怕此时再不阻止便无法自辩,恼羞成怒,伸手便向婢女打去。
“鸢柳姑娘何须动怒,若真是这婢女所为,大可带回去慢慢调教,这里人多眼杂,还望顾及主仆之情,不要伤了日夜相处的情分。”此时的婉卿自然不难看出这一切所为皆是鸢柳指使,她虽对鸢柳这般所为不齿,但更为这可怜的婢女而心下不忍。
“她既是我的婢女,要打要杀随我心意,此事又与你何干?”鸢柳见婉卿一副慈悲模样更是气愤不已。
“婢女又何尝不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主仆之情即便一日也是难得情分,还望鸢柳姑娘念及往日,多些体谅才是。”此时婉卿眼中那鸢柳的歇斯底里实属让她无奈,她不愿多说,便起身向外走去。
但她不曾想到,那鸢柳的歇斯底里竟鬼使神差让她出手推向已抬步向外的婉卿,而婉卿未加提防已然向门柱撞去,此时鸢柳心中所想,便是破了这温婉的皮相,只看那完颜公子是否仍能长情于你。
婉卿见门柱已跃然眼前,便做好头破血流的准备紧紧闭住眼睛,只祈祷不要伤及要害,但那预想中的疼痛感并未出现,反而在撞向一个结实的胸膛后,归于平静。
婉卿赶忙起身意欲致谢,抬眼才看清这胸膛所属并不是他人,正是完颜宗美无疑。
“今日不是外出有事?怎得这么快就已然返回?又怎得这般凑巧救我一命。”此时的婉卿虽然余惊未消,却只佯装一切无虞反倒轻松应对。
而完颜宗美此时眼底却深沉起来,若非今日及时赶到,后果自是不堪设想。但婉卿却对她所经历的一切只字不提,反而假装轻松意图化解他的担忧。
完颜宗美抬手摸向婉卿额间,确认一切无虞后便将婉卿护在身后,径直走向鸢柳。
“不知是何等冤仇,竟能让鸢柳姑娘生出如此歹意?”完颜宗美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向鸢柳说道。
“我并非有意……有意……为之。”鸢柳随着完颜宗美走向她的步伐而顿时觉得呼吸急促,她自顾自的辩白之词到此时也已七零八落。
“何为有意,何为无意,我只字都不愿在听。你这苍白无力的辩白,还是留着在牢狱里说罢。”完颜宗美说罢,从腰间取出一锭金递向掌柜。“劳烦掌柜,将今日店内之事尽数告知官府,所告之事定要从细言之,此般心胸恶毒之人,定要严惩不贷才是。”
“这位客官,幸得那姑娘无虞。我绣坊今日遭遇此事实属难以预料,那姑娘一力承担绣品损失已实属让我感激不尽,又怎可再收金锭?今日之事,即便客官不曾交代我亦会立时告官,我等愚笨不曾还得姑娘清白,但眼下定要竭尽全力为姑娘主持公道。”掌柜推脱不肯收下金锭,示意门童立时前去报官,之前种种让掌柜为婉卿高洁的品行钦佩不已,更为鸢柳那恶毒行径气愤不已,只盼官府尽早将鸢柳主仆二人绳之以法。
“既如此,在下便不再勉强店家,我代内人向店家一番好意致谢。”完颜宗美见掌柜为婉卿仗义执言抬手施礼。
“内人?公子和那姑娘尚未婚配,何来的内人之说?莫不是二人早早便已私定终身?”此时的鸢柳一听“内人”二字更心生愤懑。
“既是私事,又何须向无关人等解释一二?我奉劝鸢柳姑娘,为人和善积德积福,若平白无故与人为难终是为难自己。今日之事,幸好内人并未受伤,这是鸢柳姑娘的福气,若真伤之,哪怕丝毫,我定百倍千倍讨之!”完颜宗美一字一顿说的真切,让鸢柳脸上白一阵儿青一阵儿甚是难堪。
说罢,完颜宗美便轻揽婉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