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堂内,听闻外门传信来报,一名修士并非求学而来,反倒是求见岚月宗师的,掌门裴景鸣打听了来者的情况,不正是几年前与听泉宗结缘的何初嘛。
“是何兄弟?还不快请。”裴掌门也是通过岚月认识的何初,后者猝不及防地找上门来,掌门似乎猜到了些什么。
“掌门,好久不见。近来如何?”何初笑盈盈地走入宗堂,一声嘘寒问暖后,直奔主题,“我偶然经过此地,便想着来找你们叙叙旧。”他四下望了眼,道,“怎么不见我岚月姐姐?”
“本座就不劳你操心了。你这家伙,真正想叙旧的人恐怕是岚月吧,一来便找她,倒是本座不配了。”裴掌门眉头轻挑,言语中透露着些许阴阳怪气。
这岚月宗师与何初乃隔了几辈的交情,可裴景鸣倒是与他同龄,年纪尚小时便被培养为掌门继承者,论阅历道行可比何初深了去。
“别介啊,这不是见到你了。”何初讪讪一笑,走上前揽着对方的肩膀,不与这老狐狸一般辩解,夺过对方手中的折扇,替他扇了扇风。
裴景鸣任由他勾肩搭背,狡黠地笑了一下。“实在不巧,你岚月姐这几天不在宗门里,你要是想见她恐怕还要一段时间。”
“这样啊……那我之前带来的那个婴孩呢?如今也该有我一半高了吧,多半是把我这个叔叔给忘了。”
裴景鸣一听,毫不犹豫开口:“这还用讲?你不看你当时送过来的时候他才多大,能记得什么?等等——”他顿时眯了眯眼,生出了一点防备,“你突然来这里,该不会是要把他带走吧?”
“不行吗?”何初理所当然地看着对方,手中扇子一收。
“好你个何朔生,我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裴景鸣“哼”的一声,将他搭在肩上的手撇开,一把将折扇夺了回来,往旁边走了两步,保持点距离。
他没好气地看着对方,“现在孩子被我们养大了,你倒是想起来了。早当初怎么不自己带?阿阳现在是我听泉宗的人。”
何初才想起来这孩子的乳名叫阿阳,仍旧不甘愿地问道:“真的没得说?”
“没得说!”裴景鸣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说,“你也知道听泉宗的情况如何,那些外来的修士没一个潜心入我听泉宗,内门弟子甚少,各长老决定将阿阳培养成内门弟子,将来算是纯正的听泉玄师。”
“……”何初与对方干瞪眼了几秒钟,谁也不想让步。
“罢了罢了,”终还是何初拗不过这狐狸,甩了甩手,是作妥协,“阿阳就留在听泉宗吧。若是让我发现你们对他不好,我可要随时带他走,谁都拦不住!”
裴景鸣还没听何初说完,刚想点头说一句“本该如此”,结果一听他说后一句,瞬间气不打一处,连扇子都扔了过去,道:“全宗门上下都对他宝贝得紧!用不着你瞎操心!”
何初“嘿嘿”一笑,接住对方抛来的折扇,有点理亏,他倒是清楚听泉宗不至于虐待一个半大的孩子。
不过他提了个要求:“那让我见阿阳一面吧,总不能叫他连我这个叔叔都不记得了。”
“这还差不多。”裴景鸣缓了缓脸色,“不过他如今不在宗门内。”
“不在?他一个小孩子能去哪?”
“岚月去哪,阿阳自然去哪,你不知道,这小子黏人得很。”
话里话外的,裴景鸣说得好生宠溺,给何初听得嘴角不自觉咧上扬,安心了不少。
“哎呀!我倒要看看他会被你们养得多好!等岚月姐回宗门,记得通知我一声,知不知道!”何初都有点等不及了,上前两只手晃了晃对方的肩。
“知道知道!”裴景鸣被他整得有些不耐,挣开后正身道,“你都到这里,何不多留下几天,横竖岚月也快回来了。”
何初摆了摆手,婉拒了对方:“这就算了吧,我还有正事要办呢。”
“你能有什么正事。”不过既然何初都这么说,裴景鸣也不多做挽留,“得,等岚月回来,本座传信于你。”
符门关真不愧为修士的向往之地,能满足需求的设施、场地、物件、门派,应有尽有,云竹已经在比武场打斗了好几个场次,十分酣畅淋漓,只有在这里打架不需要任何理由。
慕沉就静静地看着对方,不时云竹将视线移到他这,他就会微笑作为回应。前阵子还在莫闻村的时候,云竹跟他、跟何初就比试过,毫无悬念地落败了,这可真是狠狠给少年产生了挫败感。至于云竹是不是这么想的他不清楚,反正慕沉是这么认为的。
人总会有倦怠的时候,云竹一时疏忽,让对面钻了空子,落了台,慕沉全程盯着对方,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云竹。
“先生,我又输了。”云竹眨巴眨巴眼睛,作无辜状看着他。
慕沉轻笑了一声,放开对方,拿起手巾擦了擦云竹额头上的汗水,温声开口:“没有的事,你只是累了,该下场休息了。”
“我不信。”云竹别开眼,撇了撇嘴,“我就是修为太低。”
慕沉有些哭笑不得,云竹怎么突然这么不自信起来了?明明先前哪怕和他比试时都没有这副蔫了吧唧的样子。
“人各有志嘛,不必拘泥于修为这方面的,”慕沉安慰着说,“这世界这么大,你难道不应该想着多去看几眼吗?”
他说着顺便把自己都安慰了,突然觉得云游四方也没什么不好,只要身边的人一直在。
果然人在不同阶段有不同的想法,不总是一成不变的,甚至相悖。
少年心动,也只是藏在心底未曾言说。
台上一人打断了二人的氛围,将云竹击落台下的那人看慕沉气质不俗,跃跃欲试地说:“喂——你跟他认识的话,要不要上来比一下?”
“这就不了吧。”慕沉微笑地婉拒了对面,自然而然拉起云竹的手离开此处。
一大批修士倾巢而出,推搡着人群,把慕沉跟云竹强制分开,挤到了人群的两侧,看样子像哪家门派的统一装束,不知在急什么。慕沉顿时心生不快,目光略暗,面对着那群已经走远的修士,内心骂道:好一个目中无人。
“先生!”云竹跑过来拉住他,将他带至公告前,显然是发现了什么,示意他看。
满满当当的告示,有些是逾期的,有些是最近的,其中一张告示尤为醒目,他一眼就注意到了——倒不是因为有多特殊,放在任何地方都鲜有人会关注,只是这上面的俨然是何初的头像。
何初被鸿琛堂通缉了,以叛逃弟子之名。
怎么处处不见鸿琛堂,却处处都是鸿琛堂?慕沉内心吐槽归吐槽,还是对这件事开始重视,很难不将刚刚那群修士联系起来,他们所往的方向正是何初不久前的行迹。
慕沉和云竹相互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跟了上去。
此时何初前脚刚离开听泉宗,后脚就已被团团包围,若是没有人知晓并透露他的行踪,慕沉是不相信的。
无属修士纷纷避让,瞬间腾出一片空地。他们冷眼旁观无非有两个原因:一是鸿琛堂乃名门大派,许多人想挤都进不去的,居然有人会叛逃,属实是触到他们的逆鳞;二是没有人愿意当这出头鸟,平白被鸿琛堂盯上。
鸿琛堂此举可谓高明,将何初推向众矢之的。可在慕沉眼里就是欺人太甚。
何初还在与对面对峙,慕沉从容地从人群中走到对方身旁,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对面那群修士。
云竹默契地留在原处,蓄势待发。
“你们这么大张旗鼓,就不怕受人诟病?”慕沉冷声道。
领头的修士见何初略微惊讶的表情,以为慕沉只是一个强出头的人,便睨了他一眼,语气十分傲慢:“我等捉拿宗门逃犯,阁下是哪门哪派,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好端端地提门派做什么,难道还要告状不成?
慕沉没有搭话,拱手而立,试图让其拿出证据:“所谓逃犯也不过是你们的一面之词罢了。如此目中无人,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己之私。”
“阁下不敢直言,便是无门无派?”领头人上下打量,嗤笑一声,根本不在乎慕沉说了什么,带着十足的挑衅,“还真是口出狂言,我劝你还是谨言慎行,这符门关,强者称道,你等低级修士永无出头之日!”
难道在符门关说话行事之前还得先自报家门?这什么潜规则?
此言一出,饶是慕沉这样包容心极强的人听了都略感不适,可围观的人竟没有一个出来反驳,似乎默认领头者所言非虚,完全就是被这些所谓“高级人士”驯化的模样。
先前刚来此世的慕沉没啥念头,会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三十好几的慕沉偏偏不信邪,谁要招惹他,便会还回去——赢了,便痛快一时,输了,横竖就是一死。谁怕谁啊?况且云竹还看着他,可不能窝囊退场。
便是无门无派又如何?慕沉举起剑,对准,沉声开口:“那就来证明,到底谁是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