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的应急灯管在警报响起的瞬间转红，将整条走廊染成血色。

江恪的身体在警报声中骤然绷紧。他左手下意识按住腰间的□□，同时右脚向前一步，挡在白予简与声源方向之间。

保护性的动作仿若条件反应，快得惊人。

“要尽快离开这里。”江恪的声音明显低沉下来，满是慎重，没有了方才交谈时的不正经，“走最近的安全通道。你跟我来。”

在红白交替的灯光下，两人沿着走廊疾步前行。

白予简透过走廊的玻璃墙，能清晰看到下方场地里弥散的诡异蓝紫色烟雾。那些烟雾像有生命般攀附在墙上，一点点往上蠕动着，向二层逼近。

“非战斗人员立即撤离！即将对B区三号训练场执行封锁指令，请尽快撤离！”

广播第二次响起。

跟着江恪又经过一个转角，白予简终于看到了出口。

然而此时在通道中间的安全闸门已经开始缓缓降下，金属门框与地面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虽然下降缓慢，但若以现在的跑步速度，白予简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赶在它完全落下前冲过去。

好在现在他并非一人。

跑在前方的江恪稍作停顿，等身后的白予简与自己并肩后，直接伸手一把抓住白予简的手腕，硬生生将人拽着向前冲刺。

近乎只用了半息时间，两人就已经越过了那道闸门。

金属门在身后闭合时发出气压密封的声响，彻底锁死。

不过江恪并没有放缓速度，也没有松手，还在继续狂奔着。

也多亏于此，两人很快便抵达了标有安全通道荧光图片的合金门。

对于这速度，白予简很满意。

如果自己的手没有差点脱臼的话。

趁着江恪翻开锁盒输入密码的空暇，他活动着自己这后半程一直某人用力拽着的手腕，发现腕表上出现了异常提示的感叹号图标，上面代表着精神波动指数的表盘指针停留在了黄色警戒区域内。

在奔跑过程中，自己绝对没有动用过超出B级的精神力。白予简非常确定。那么这个异常数值就只可能是……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正背对自己的某位C级能力者，略所思索，最终决定按下表盘旁一个非常隐蔽的按钮。

下一秒，图标消失，指针也落回了起始位置。

“搞定。”随着机械锁开启的的咔哒声响起，黑发能力者推开门，回头看向身后的向导，“接下来你走前面。”

白予简点头示意，率先走进了那仅供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

江恪跟在其后，并顺手带上了安全通道的门。

骤然安静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一道尚显急促，是白予简发出的，即便他已经尽力平息了；另一道则轻到难以听闻，毫无紊乱迹象。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十五分钟后，两人抵达通道尽头。

然而作为出口的门扉上漆皮剥落成鳞片状，在应急灯下泛着病态的暗红色。

伸手尝试着推了推，确定自己拿这个没辙的白予简非常干脆地侧身贴着墙壁，给同行的能力者让出充足的空间去与那老锈的铁皮比试力气。

见此，江恪不禁挑眉：“你倒是很自觉嘛。”

白予简只是回以微笑，没有接话。

虽然同行的向导尽可能为自己让出足够多的空间，但也不足以让江恪从中强行挤过去。他只好活动了下臂膀，伸手擦过白予简的鼻尖，按向门板。

随后响起一声金属疲劳的呻吟，门框边缘簌簌落下几片铁锈。

但门扉依然纹丝不动。

“有意思。”江恪松开按在门上的手，往下探去，在把手下方摸到突起的门锁，上面积累了不少灰尘，“这扇门恐怕少说得有三年没人用过了吧。”

由于对方动作导致彼此贴得更近，白予简不得不扬起下巴，免得与某人的肩膀相撞。

也正因为视线上移，他发现门框上方有着个监控探头。可惜指示灯没有亮，看来并没有在工作中，

就在白予简为这个派不上用处的发现感到沮丧时，江恪突然收回手，抬脚从军靴侧袋抽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金属线。

“让让。”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很明显这位能力者也没指望对方能再腾出更大的空间。

只是一个提醒而已。

在理解这两字的意思之前，白予简就已经被大力挤压在墙上，只能咬牙压下已经到嗓子口的痛呼，狠狠低头瞪向弯腰强行将整个上身都挤进自己腹前这狭窄空间的江恪。

……这是什么？

原本宛若刀剐的愤狠视线，在接触到对方后颈处的一大片疤痕后，转变成好奇与疑惑的目光。

白予简不禁虚着双眼，腰也不自觉弯下，试图凑近仔细观察一二。但还没等他在应急灯的昏暗灯光下看清那疤痕具体样貌，耳旁传来了声“咔哒”轻响。紧接随着江恪手上一个用力，门向外打开。

刺眼的白光骤然涌入，闪得白予简下意识抬手遮挡。待视线重新聚焦时，江恪已经侧身闪出了通道。

门外的人造草坪上散落着几台被炸毁的训练机器人，其外壳还在冒着青烟。

与远处传来刺耳的警报声不同，这片庭院安静得有些诡异。

“别担心，这事故演习都算固定节目了。每周都会来一次。”江恪站在三步之外，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轻松，“看来你运气不太好啊，之前来做测试的向导都没撞上过这种事。”

“或许确实如你所说。”白予简缓步走向庭院唯一的出入口，同时随着移动，目光扫过那些机器人残骸。

等观察完最后一具，他甚至连习惯性的微笑都无法维持，眼底满是凝重。

在它们的创口处，都散落着幽蓝光芒的晶体碎片，边缘锋利得能割破空气——这是高阶能量屏障破碎后的残留物。

抬眸看向不知何时跟在自己身旁的能力者，白予简重新挂上笑容：“说起来，这里是哪里？如果要返回能力者测试中心正门，我该怎么走？”只要到那里，他就知道如何回医疗中心了。

“从这里出去后第一个分岔路口向右……”江恪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侧头瞥了眼白予简，改口道：“在第一个分岔路口左转，再径直穿过两栋建筑，看到红色标识牌后右转就是。”

这落在向导耳中，显得非常可疑。

“你确定是这个路线？”

面对这再直白不过的质疑，江恪夸张地捂住胸口，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当然了。我难道看起来像是那种会给人错误信息然后看乐子的混蛋吗？”

白予简回以沉默，眼里是满满的不信任。

“啧，不信算了。”

同时，一颗石子被黑发男子踢飞。看似漫不经心，也像是在泄愤。

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击中最近的一台报废机器人，发出与之摩擦的刺耳“吱呀”声。

江恪歪着头，双手环抱在胸前，姿态懒散：“不过看你对这些废品好像很在意？”

正午的阳光直射在那金属残骸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斑。

白予简的目光扫过那台被击中的训练机器人，它的外壳凹陷处呈现出不规则的蛛网状裂纹，与周围其他机器人整齐的切口形成鲜明对比。

“只是职业病。”他收回视线，指了指自己制服上的向导标志，“看到任何破损的东西，都会下意识评估损伤程度。”

“是吗？我还以为向导只要会疏导就可以了呢。”

“……医疗中心偶尔会接收训练事故的伤员，了解设备损伤模式有助于判断伤势。”

江恪“哦”了一声。

尾音上扬，像是接受了这个解释，又像是完全不信。

此时，远处演习的警报声渐渐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精密仪器启动的嗡鸣。同时广播响起：“演习终止，所有人员请按原定日程行动。重复，演习终止……”

“总算结束了。”

江恪抬手遮了遮刺眼的阳光。指缝间漏下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细长的阴影，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映照得如同融化的黄金。

“那么白向导，我还要回去报道，先走一步。”他转身便离去，随意挥了几下手，非常敷衍地留下句道别。

白予简没有接话，只是站在原地，目送那个高挑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

他确信自己从未向这个C级能力者作过自我介绍。而且在今天之前，也不曾与对方有过任何接触，更没有传出什么能让人印象深刻的事迹——身为一个普通的B级向导，在塔这种地方，就像墙角的灰尘般不起眼。

没等想出个逻辑自洽的缘由，腕表突然震动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屏幕上闪烁着来自医疗中心的紧急召回通知：

【因演戏事故，大量能力者受创。白予简向导，请立即前往十六号诊疗室展开疏导工作。】

“十六号？不是五十七？”

白予简的指尖悬停在通讯器屏幕上方，眉头微蹙。

医疗中心的疏导任务向来按照固定编号分配。因此若非向导等级变更，一般不会轻易更换工作地点。

他点击返回按键，退出到主页面后，又重新点开通知。

数字依旧是十六，没有变。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临时变动，但眼下显然不是纠结的时候。白予简快速回复确认信息，随即按照方才江恪提供的路线，全力狂奔。

越跑越觉得不对劲。

不停重复的广播与嗡鸣声渐渐远去，而当他在最后的红色标识牌处右转，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建筑物，难得发自内心的笑出了声。

——并非是他方才所询问的能力者测试中心，而是医疗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