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晨露未晞时,乔明玉已在翰林院后院的石桌上摆开棋局。
"公子。"暗卫从墙头翻下,"四殿下邀您过府一叙。"
乔明玉指尖的白子轻轻落在"天元"位:"看来崔明远的死,让他坐不住了。"他抬眼看向男人,"厉将军今日行程?"
"辰时去校场点兵,午时约了冷大人在醉仙楼用膳。"
少年手中的棋子突然裂开一道细纹。他若无其事地将棋子放入袖中:"备马,去四皇子府。"
四皇子沈玉承正在庭中练剑,见乔明玉到来,收剑入鞘:"乔公子好大的架子,让本王好等。"
乔明玉行礼:"学生惶恐。近日在翰林院整理旧档,发现些有趣的东西。"
他从袖中取出一页残破的奏折,"永隆十一年,谢珩弹劾四殿下私调边军的折子。"
沈玉承脸色骤变:"这东西怎么还在?!"
"陛下留中不发,自然存档。"乔明玉微笑,"不过学生已经将它...妥善处理了。"
四皇子眯起眼:"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少年指尖轻叩石桌,"别再打厉北离的主意。"
"就为这个?"沈玉承嗤笑,"没想到乔公子还是个痴情种。"
他突然压低声音,"那若是我不答应呢?"
乔明玉眼中的笑意下寒光一闪:"殿下不妨试试。"
"开个玩笑。"四皇子摆摆手,"其实本王一直很欣赏乔公子。不如这样,你帮我拿到左延朝手里的那份名单,我保证不再碰厉家一根汗毛。"
"名单?"
"岑家在六部安插的人手名单。"沈玉承凑近,"左延朝手上有一份完整的。"
乔明玉轻轻拂去衣袖上的落叶:"三日为期。"
离开四皇子府,乔明玉径直去了醉仙楼。二楼雅间里,厉北离正与冷千秋对酌,见他进来,两人同时起身。
"乔公子来得正好。"厉北离笑道,"刚说到你呢。"
乔明玉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说学生什么?"
"说你查案的本事。"冷千秋给他斟了杯茶,"崔明远的案子,多亏你发现的线索。"
少年接过茶杯,指尖不经意擦过冷千秋的手背:"分内之事。"他转向厉北离,"将军伤势如何?"
"早好了!"厉北离拍拍肩膀,"明日还要去西郊大营..."
"不可。"乔明玉轻声细语劝阻道,"伤口未愈,忌剧烈运动。"
冷千秋挑眉:"你怎知他要去大营?"
"猜的。"乔明玉微笑,"将军向来闲不住。"
厉北离大笑着揽住冷千秋的肩膀:"你俩还怪有默契的,话都说的一样!"
冷千秋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臂:"随你。"
乔明玉注视着两人互动,忽然道:"学生近日查到些旧事。永隆十一年那场大火,除了谢珩,还有一人参与。"
"谁?"厉北离立刻正色。
"左延朝。"乔明玉取出那页残折,"这是他当年给谢珩的密信副本。"
冷千秋接过细看,眉头越皱越紧:"所以左延朝一直是谢珩的人?"
"不全是。"乔明玉轻声道,"他更像...双面棋子。"
厉北离突然拍案:"难怪那日他与崔明远密会!"
"将军明鉴。"乔明玉给他添了杯酒,"所以学生想请将军帮个忙。"
"什么忙?"
"明日晚间,约左延朝去校场。"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就说...请教箭术。"
冷千秋立刻会意:"你要搜他的值房?"
"学生只需要半刻钟。"
厉北离犹豫了:"有点险,若被发现..."
"将军放心。"乔明玉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有这个。"
冷千秋瞳孔一缩:"翰林院行走的腰牌?你怎么..."
"陛下特许的。"少年微笑,"为了方便查档。"
夕阳西沉时,三人各自离去。乔明玉走在最后,回头望了眼醉仙楼的招牌,轻轻叹了口气。
"公子为何叹气?"暗卫不解地问。
"我在想..."少年摩挲着袖中的碎棋子,"有些人,明明近在咫尺,却永远走不进他心里。"
次日黄昏,厉北离在校场正指导左延朝拉弓的姿势,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喧哗。
"怎么回事?"左延朝皱眉。
亲卫匆匆来报:"翰林院走水了!说是有人擅闯藏书阁!"
左延朝脸色大变:"本官得去看看!"
厉北离故作关切:"我陪大人一起去?"
"不必!"左延朝匆匆离去,连官帽歪了都顾不上扶正。
待他走远,厉北离立刻打了个手势。藏在暗处的冷千秋闪身而出,朝相反方向疾奔而去。
内昭阁值房内,乔明玉正快速翻阅左延朝的密匣,忽然听见门外脚步声。他迅速将一页名单塞入袖中,翻身跃上房梁。
门被推开,进来的却是冷千秋。
"下来吧。"冷千秋低声道,"左延朝去翰林院了。"
乔明玉轻盈落地:"大人来得正好。"他抽出那页名单,"看看这个。"
名单上详细记录了岑家在六部安插的官员,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收受的贿赂数额。最下方有一行小字:永隆十一年阳关军饷,谢三岑七。
"果然..."冷千秋握紧名单,"当年克扣的军饷,谢珩拿三成,岑家拿七成。"
乔明玉忽然贴近他耳边:"还有更精彩的。"他指向名单背面若隐若现的印痕,"对着光看。"
冷千秋将名单举到灯前,隐约可见"太子府"三个字。
"这是..."
"四殿下要的筹码。"乔明玉收起名单,"现在,该去会会我们的左大人了。"
翰林院外,左延朝气急败坏地冲出大门,正好撞见厉北离。
"厉将军!"他一把抓住厉北离的手臂,"可看见可疑之人?"
厉北离故作茫然:"没有啊。我听说走水,特来帮忙。"
左延朝还要再问,忽听身后传来清朗的声音:"左大人何事如此着急?"
乔明玉和冷千秋并肩而来,少年手中还捧着几卷书册。
"乔公子这是..."
"借阅典籍。"乔明玉微笑,"方才火起时,学生正好在偏厅抄录。"
左延朝狐疑地打量三人,突然厉声道:"来人!给我搜他们的身!"
"且慢。"冷千秋亮出天督府令牌,"左大人这是要搜朝廷命官?"
僵持之际,一队禁军疾驰而来。为首的将领高声道:"奉陛下口谕,即刻查封翰林院,所有人等不得擅离!"
左延朝僵在原地,乔明玉趁机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大人放心,那份名单...学生会好好保管的。"
当夜,四皇子府收到一个锦盒,里面是半页烧焦的名单,和一枚带血的象牙棋子。
沈玉承看着棋子上的"兵"字,突然大笑:"好个乔明玉!传令,从今日起,谁也不准动厉北离!"
三日后的西郊桃林,厉北离策马而来,远远看见冷千秋独自站在桃树下。花瓣纷飞中,那人一身青衣,恍若画中仙。
"怎么一个人?"厉北离翻身下马,靴底碾碎几片落花,"乔明玉呢?"
冷千秋头也不抬地整理着案卷:"说是有急事,刚走。"
厉北离敏锐地注意到冷千秋指尖微微发颤,这是冷千秋说谎时的小动作。
厉北离装作没看到,不动声色地接过文书:"翰林院那案子查得如何?"
"左延朝被停职查办了。"冷千秋递过一封密函,"今早在值房搜出他与岑家的往来书信。"
厉北离展开信纸,目光在末尾停留。那里被人用墨点刻意污损了几个字。
他装作不经意地问:"乔明玉看过这个吗?"
"嗯。"冷千秋突然抬头,"你最近很关心他?"
"随口一问。"厉北离将密函折好塞回,"对了,明日我要去西郊大营..."
"伤口会裂开的。"冷千秋皱眉,"乔明玉说过..."
"乔明玉说乔明玉说!"厉北离突然提高音量,"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冷千秋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厉二公子今日火气很大。"
两人之间的气氛骤然凝固。一片花瓣落在文书上,被厉北离无意识地碾碎,留下淡红的痕迹。
"我..."他刚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韩追飞身下马:"将军!刚收到西域急报,侯爷在阳关遇袭!"
厉北离一把抓过军报,脸色瞬间煞白。冷千秋凑近一看,只见上面潦草地写着:"胡人夜袭,疑有内应,侯爷重伤。"
"备马!"厉北离转身就要走。
"站住!"冷千秋拽住他的手腕,"你根本调不出厉家军!你难道要自己..."
"那是我爹!"厉北离猛地甩开他,"难道要像七年前那样,等你们天督府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尸体都凉了!"
冷千秋被噎得说不出话。七年前在漠北,天督府确实没能及时...
厉北离已经翻身上马:"告诉乔明玉,他查他的案,我救我的爹!"
马鞭一扬,尘土飞扬中只剩冷千秋独自站在原地,手中还攥着半片被撕破的文书。
深夜,冷千秋正在整理西域军报,忽然听见窗棂轻响。乔明玉像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飘进来,白衣上沾着血迹。
"你受伤了?"冷千秋皱眉。
"不是我的血。"少年漫不经心地擦着手,"厉将军出发了?"
冷千秋猛地抬头:"你知道?"
"猜的。"乔明玉走到地图前。
"阳关遇袭太巧了,正好在我们拿到名单之后。"他指尖划过西域路线。
"有人不想让厉家父子活着回京。"
冷千秋盯着他染血的袖口:"你刚才去见了谁?"
乔明玉笑而不答,反而问道:"大人打算怎么做?"
"我已经请了督主手令。"冷千秋取出一枚令牌,"明日带缇骑前往西域。"
"太慢。"乔明玉摇头,"将军走的是官道,沿途至少三处埋伏。"
"你怎么..."
"因为我刚清理完第一处。"少年从怀中取出一块腰牌扔在桌上——岑府死士的凭证。
冷千秋瞳孔骤缩:"你杀了岑家的人?"
"只是打晕了。"乔明玉歪头一笑,忽然凑近,"大人真想救厉将军,不如与学生合作?"
"怎么合作?"
"明面上您按兵不动,暗地里..."少年在桌上排出五枚铜钱,摆成箭矢形状,"我们抄近路。"
冷千秋凝视着铜钱布局——那是一条横穿漠北的险路。男人抬头注视着少年,眼神复杂,带着质问也带着审视,更多的是警惕。
乔明玉的指尖轻轻抚过最末端那枚铜钱:"大人不必如此看着学生,我说过的..."
月光下,他眼中闪烁着疯狂又清醒的光芒,"谁都不能动厉北离。"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厉北离勒马驻足,望着远处渐渐沉入地平线的血阳。十五名亲卫在他身后一字排开,铁甲上覆满黄沙。
"公子,该扎营了。"韩追摘下铁盔,露出被晒得脱皮的脸。
厉北离眯起眼睛,突然按住腰间刀柄:"不对劲。"
风沙中传来细微的震动。韩追立刻翻身下马,耳朵贴地:"东北方向,三十骑以上!"
"列阵!"
厉北离厉喝一声,十六人瞬间形成三角战阵。他摘下披风缠在左臂,右手长刀出鞘,刀身在落日余晖中泛着血色。
第一波箭雨来时,厉北离长刀舞成银轮。"叮叮当当"的声响中,他猛地策马前冲:"随我破阵!"
三十余名黑衣人从沙丘后杀出。厉北离的刀锋划过第一个敌人的咽喉时,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他舔了舔嘴角,眼中燃起战意。
"公子小心!"韩追的喊声传来。厉北离侧身避过劈来的弯刀,反手一刀将偷袭者连人带马劈成两半。肠子混着沙土溅在战靴上,他眉头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