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四人来到钱庄时,天色已近黄昏。钱庄门前早已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铁甲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刀鞘碰撞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几个衙役正厉声呵斥着围观百姓,不时用刀柄推搡着往前挤的人群。
谢祺踮起脚尖,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他透过人群缝隙,隐约看见钱庄门楣上崭新的封条又被撕开,在晚风中无力地飘荡。前几日刚封好的宅子,今日竟又有一具尸体横陈其中。这个认知让他后颈发凉,不由得攥紧了袖口。
看见其他几人都被围堵在外,明白这次宋珩琛这次是微服私访。
其实谢祺到现在仍觉得奇怪,这宋珩琛不仅性情大变,以前从来不会关心或者管理这些事情的,为何现在如次上心
"让开!都退后!"一个满脸横肉的捕头突然暴喝,谢祺被惊得踉跄后退,正好撞上身后温热的胸膛。他仓皇回头,发现李隐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半步,修长的手指虚扶在他肩头,指节处有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
这个发现让谢祺心头一跳。他悄悄打量着李隐的侧脸,刚才在茶馆没看清楚,现在他打量着李隐,才发觉这李隐似乎也有所不同。暮色中那人轮廓温润,与原著描写大相径庭。记忆中的李隐应当是个弱不胜衣的病美人,而眼前之人虽肤色如玉,却透着健康的红晕,束腰锦袍下隐约可见流畅的肌肉线条。当李隐转头与衙役交涉时,谢祺甚至看见他颈侧突起的青筋,像潜伏的蛟龙。
谢祺站在李隐的身后,另外两人站在最后面。谢祺掂了掂脚,使自己的身高与李隐微微平行。
宋珩琛突然上前,与李隐站在一侧。李隐感受到身旁有人过来,微微侧了侧头,与他交谈。
谢祺很明显的看见宋珩琛瞟了他一眼,眼神里面带着警告。
他缩了缩脖子,前面的宋珩琛之前表现的太过和气了,导致差点让谢祺忘记他原本是一个多么令人害怕的煞神。
起码谢祺现在可以确定他没有穿越错小说了。
他退步到最后,看到了李钰站在人群末尾,神色如常。
谢祺的手重重地落在李钰肩头,力道大得几乎能让普通人一个趔趄。但李钰只是微微晃了晃,那身结实的肌肉像城墙一样吸收了这一击。谢祺收回手时,掌心还残留着对方肩部肌肉坚硬的触感,不由得在心里暗骂——这身板不去冲锋陷阵,反倒躲在人群后面看热闹,真是暴殄天物。谢祺现在对他是恨铁不成钢。他觉得李钰现在快要被他养废了,办案子办案子不积极,抢老婆也不积极。
"你不进去看一下死的是谁?"谢祺按了按跳动的眉头,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那股子焦躁。他的指尖在太阳穴上停留了片刻,那里正突突地跳着,仿佛有把小锤子在敲打。
李钰踮起脚尖张望着远处的人群,。"这会儿人确实不少,"他声音清朗,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朝气,"不过大哥和太子殿下正在里面议事,我们不如先在这儿等等?待会儿他们出来再问也不迟。"。
"等?再等黄花菜都凉了!"谢祺忍不住提高了声调,引来附近几个衙役的侧目。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束得一丝不苟的发髻被他这么一折腾,立刻散下几缕不听话的发丝。
“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边上探探情况”谢祺道,他绕过钱庄正门口围堵着的官衙,闪身钻入巷中,潮湿的青苔在脚下发出细微的黏腻声响。
钱庄侧墙有一扇窄小的气窗,这还是系统提示告诉他的。木栅早已腐朽,轻轻一推便松动了。他单手撑住窗沿,灵巧地翻入,落地时悄无声息,像一片落叶坠入深井。
还好平时有锻炼,关键时刻还是能派上用场的,谢祺心道。为了当一个合格的师傅,所以每次在教李钰之前自己也要先学会。每每趁李钰睡着他便到屋外头练第二日的功法,好在他悟性高,没几日便掌握的七七八八了。
昏暗的库房里,霉味与血腥气纠缠在一起。他屏息前行,指尖擦过一排排铁皮钱箱,冰冷的触感让人脊背发寒。拐过一道影壁,内厅的景象骤然撞进眼帘——
一具尸体仰面倒在账台旁,面色青紫,唇边蜿蜒着黑血,双眼圆睁,仿佛死前见到了极恐怖的东西。他的右手死死攥着一本账册,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扭曲发白。
他蹲下身,正要伸手去取账册,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低声道:“仵作到了,大人让再查一遍现场。”
他眼神一凛,迅速从袖中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绢纸,覆在账册上轻轻一按,墨迹便透印下来。刚将绢纸收回怀中,门轴便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差役的火把照亮了半间屋子,而他已隐入梁上阴影,宛如一道无声的鬼魅。
火光摇曳,差役的靴子踏进内厅,粗布鞋底碾过地上的血渍,拖出几道暗红的痕迹。为首的捕头眉头紧锁,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四周,手中的火把将阴影逼得节节败退。
“奇怪,这账册怎么像是被人动过?”一名衙役弯腰去翻那尸体手中的册子,指尖刚触到纸页,便觉一阵刺痛,猛地缩回手,“嘶——什么东西?”
捕头眼神一厉,一把夺过火把凑近,只见账册边缘泛着诡异的暗蓝色,像是涂了层薄薄的毒物。他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块粗布裹住手掌,这才小心地拾起账册翻看。
“呵,果然……”他盯着某一页,脸色骤变,“这账目不对!”
梁上的谢祺屏住呼吸,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的绢纸。他方才拓印时便察觉账册有异,却没想到竟暗藏杀机——看来这死者并非单纯的中毒,而是被人灭口。
突然,一阵冷风从窗外灌入,火把猛地一晃,险些熄灭。捕头警觉地抬头,目光如刀般刺向房梁——
“谁在那儿?!”
阴影里,一只老鼠“吱”地窜过横梁,瓦片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捕头眯了眯眼,终究没再深究,只是低声吩咐:“去查查钱庄这几日的进出记录,尤其是……”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捕头脸色大变,带着人匆匆冲了出去。
梁上的人这才无声落地,脚尖点地,如猫般轻盈。他低头看了眼地上的死者,忽然注意到对方衣襟里露出一角暗纹——是半枚被血浸透的铜钱,边缘刻着细小的符文。
谢祺迅速的将那枚铜钱收入袖中,转身翻出了窗外。
他回到正门,才发觉刚刚外面的吵闹声竟是一辆马车霸占在路中间,马车钱一个小孩止不住的哭,身上并无任何被撞到的痕迹,是碰瓷来的。
小乞丐的哭声又尖又倔,像把钝刀子往人耳膜上磨。他死死抱着马车的轮子不放,任凭车夫怎么拽都拽不开,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眼泪混着泥水往下淌,却仍扯着嗓子喊:"你赔!你碾烂了我的饼,就得赔!"
车夫气得胡子直翘,手里的马鞭在空中甩得啪啪响:"小畜生,再不滚开,老子抽死你!"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可没人敢上前。这马车镶着金边,帘子上绣着"陈"字,谁不知道是城里陈大官人家的?谁敢触这个霉头?
谢祺刚要上前就听见一道温润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怎么回事?"是李隐的声音。
人群自动分开,李隐从里面走了出来,宋珩琛跟在他的身后。
车夫看到他后面的人眼神凶狠,语气稍缓,但仍不耐烦:"这小叫花子讹人!明明是自己撞上来的,非说我们碾了他的饼,要赔钱!"
"我没讹人!"小乞丐一抹眼泪,倔强地仰起脸,"那是我三天的饭!"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半块被压扁的粗面饼,已经和泥巴混在了一起,黑乎乎的一团。
李隐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那块"饼",又抬头望向车轮——果然在轮辐上还沾着一点面渣。他叹了口气,从袖中摸出几枚铜钱,递给小乞丐:"这些够吗?"
小乞丐愣住了,脏兮兮的手悬在半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咬着嘴唇,突然说:"我不要你的钱!我要他的!"手指直直指向车夫。
车夫顿时火冒三丈:"你——"
"这位大哥,"李隐站起身,声音不紧不慢,"孩子虽倔,但确实在理。您看这样可好?"他从钱袋里数出十文钱,递给车夫,"您把这钱给他,就当是您赔的。这样既全了您的体面,也让孩子心里舒坦。"
车夫瞪大眼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弯弯绕。围观众人却已经窃窃私语起来:"这公子真是菩萨心肠...""那车夫赚了,白得十文钱..."
终于,车夫悻悻地接过铜钱,粗鲁地塞给小乞丐:"拿去!别再让我看见你!"说完跳上马车,扬长而去。
小乞丐攥着铜钱,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他盯着书生看了好久,突然把其中五文钱塞回对方手里:"一人一半。"
李隐怔了怔,随即失笑。他蹲下来平视着小乞丐,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蛮。"孩子吸了吸鼻子,"他们都叫我小蛮子。"
"阿蛮,"李隐把五文钱轻轻放回他掌心,"这钱你留着。若是饿了,城西青松庙里面,每日申时都有热粥。"
阿蛮呆愣住,李隐见他这幅样子,摸了摸他的头,起身离开。
谢祺望着那轻轻抚摸孩子的身影,心头泛起一阵钝痛。那个在原著中如月光般温柔的李隐——会为素不相识的乞丐省下最后一口饭食,会在寒冬腊月脱下外袍裹住受伤的野猫,会忍着鞭伤也要给年幼的李钰讲完最后一个睡前故事——这样干净纯粹的灵魂,怎么配得上那般污浊的结局?
他想起原著里那段令他彻夜难眠的描写:李隐被锁在皇帝的寝宫,手腕上全是自残的疤痕,明明已经恨透李钰了,却还在担心弟弟有没有按时用膳。那样一个连飘雪都不忍心踩碎的人,最后竟被逼得化开了自己的手腕。
"系统,"谢祺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如果我现在就去杀了太子..."
[警告:关键人物死亡将导致世界线崩溃]
机械音冰冷地打断了他的妄想。谢祺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是啊,这又不是什么快意恩仇的武侠小说,而是一个精密运转的因果牢笼。他必须按照规则,一步步解开这个死结。
暮色渐浓,竹影在地上拖出长长的暗痕,像极了原著里李隐被囚禁时,从铁窗投射进来的那些扭曲的光影。谢祺突然意识到,自己之所以对这个纸片人如此在意,或许正是因为在那个人人都在伤害李隐的世界里,连读者都在享受他破碎的过程——就像他那些室友,明明知道排挤会伤人,却还是以"开开玩笑"为由肆意妄为。某种程度上,他和李隐有相似之处,他想拯救李隐,心疼李隐,其实是想拯救现实世界的自己。
"这次不一样了。"谢祺对着虚空轻声说,仿佛在向某个不存在于此时此地的温柔灵魂许诺。
夕阳西下,李隐起身离去,素色衣摆扫过青石板。阿蛮站在原地,突然大喊:"我会还你的!"
人影已经走远,只有余音飘在风里:"好,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