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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三十二,一夜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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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臂传令兵拖着血染残甲冲到景冥面前,单膝砸地的瞬间盔缨应声而断。"禀陛下!"他残缺的左臂断面仍在渗血,字句却如钉入木的楔子般清晰,“昀帅突破‘惊骇’舰,护国公主死守东海——”喉头突然哽住,浑浊的泪混着额角淌下的血珠坠入织金地毯,“护国元帅昀佑......与泗国定国之舟......同沉沧溟!”说罢俯身下拜,抑制不住的呜咽出声。

景冥的悲痛化作实质,一口心头血直溅海滩,喷出半丈有余。昀佑亲选的护卫风驰急扣住她后心命门,却见帝王瞳孔涣散如东海浪涛。她听不见她的将帅惊呼“陛下小心”,耳畔反复炸响那句"同沉沧溟",神思却在恍惚:他说的哪个昀佑?朕的昀佑去哪儿了?她什么时候回来?

昀岄公主踉跄着由远及近,往日明亮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脸上和银甲上凝结着暗红的血块,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她自己的。

“母皇……”昀岄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她颤抖着双手捧出昀佑的遗信并随身携带多年的玉佩,交给了景冥,被海水浸透又干涸的信笺,纸张已经脆得仿佛一碰就会碎,信中的字句触目惊心,殷殷深情是昀佑留给景冥最后的温暖。

“陛下,若见此信,臣已赴黄泉。莫悲,莫念。唯有一愿——愿阿冥保重,莫让昀佑在九泉之下不得安眠。若有来世,你我……”余下的字被血水洇透,再不能识。

东海回归平静,昀佑的残躯被打捞出来。景冥死死盯着被两个重伤的兵士缓缓抬过来的素白担架,上面放着残血匕,那具被白布覆盖的躯体,身形轮廓依稀可辨......她伸手想要揭开白布,却在触及的瞬间僵住了。那只在战场上执剑杀敌都稳如磐石的手,此刻抖得连一方白布都掀不开。

“让臣来吧。”风轻红着眼眶上前。白布揭开,那具残破的躯体上,还穿着出征那日的银甲,只是甲片已经扭曲变形,胸口处一个巨大的空洞,边缘还带着灼烧的焦痕。

东海的残阳熔作一滩金红铁水泼在天际,终于,景冥抱着那人面目全非的冰冷尸身,在血色残阳中恸到天地同悲——那个总是笑着叫她“阿冥”的人,再也不会睁开眼了,昀佑交了三次却带到战死的兵符滑落,沾满两人交缠的血与泪。

“昀佑,为什么,你又骗我……”

景昀岄仍眼神空洞得可怕,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

风轻泪落如雨,那日帅府议兵,案头《水师操典》的墨渍未干处,分明洇着"焚舟"二字——原来那时她便决意要烧断“惊骇”,亲手绝了自己的归途。

三人最后一次一起喝茶,自己曾八卦的问起昀佑与景冥的关系。昀佑眉眼弯弯,在茶盏腾起的热雾中回答:“我和陛下的关系啊,就是……”

风轻星目含泪,轻念昀佑当时的话:“春蚕到死丝方尽,臣愿为陛下剖心为烛……”此刻,风轻只恨不能以自己之死,换昀佑之生,守景冥之魂。

“朕……明白……”景冥死死握紧军中时送给昀佑的,带着“冥”字的玉佩,仿佛要将它刻入身体,“朕会活着……昀佑可以食言,但朕,不能让昀佑不安……”

东海的风突然变得猛烈,卷着浪涛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那声音像是千万将士的呜咽,又像是某人未尽的话语,在这血色残阳中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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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木棺椁黑得摄人心魄,昀佑的银甲被擦得雪亮,却掩不住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容颜,残月匕置在她交叠的掌心,刃上倒映着十万大军低垂的兵刃。朱雀大街铺满霜白的纸钱,被马蹄踏碎的蒲公英在翻飞,恍若那年断垄坡上簌簌震颤的野菜篓。

景冥立在九重丹陛最高处,帝服被冷汗浸透,冕旒垂珠遮住她寸寸龟裂的神情。护国公主景昀岄捧着染血的战旗走在最前,旗角扫过太子景昀昭高举的虎符,三军低吼的丧钟震落城楼箭垛的灰尘。百姓匍匐在长街两侧,老妇将晒干的马齿苋抛向灵柩,孩童举着草扎的小豹,学着人喊“昀帅走好”。

棺椁行至太庙时,东海送来的腥风突然撕开云层。景冥踉跄着走向灵柩,玄鸟暗纹的广袖拂过昀佑的眉睫,指尖触到她锁骨处淡去的箭疤——那里本该有自己烙下的吻痕。五王爷景禹将昀佑常佩的鹿皮水囊轻轻放入棺中,水囊内侧歪扭地绣着“阿冥”二字,被血浸透的针脚早已板结成铁。

七十二名玄元门弟子结阵诵经,风轻砸碎昀佑生前最爱的鹰嘴梅茶盏,将碎片与景冥所绘的舆图一同掷入火盆,青烟扭曲成她策马踏破敌军的背影。

当第一抔冻土砸上棺盖,容国四境仿佛传来轰鸣,玄袍帝王十万青丝尽作荒原雪,冕旒垂珠压着鬓边未凝的血泪,恍若为未亡人披上三尺缟素。

是日,景冥竟一夜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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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钟的余音还未散尽,容国的朝堂便已恢复了运转。昀佑的葬礼只用了三天——这是景冥亲自下的旨意。朝臣们战战兢兢地踏入议政殿时,发现御座上的帝王神色如常,不仅满头白发被药水重新染得乌黑,连冕旒垂珠摆动的弧度都与往日别无二致。

第一日早朝,景冥批复的奏章比平日多了一倍。当户部新任的年轻尚书提出预备赈灾银两不足,她随手掷下一本账册,上面用朱笔圈出数十个数目,那正是三年前昀佑巡查灾区时记下的真实灾情与朝廷拨款的差额。“去查,”景冥回复他,“什么时候给朕理清了这些数据,粮草就足了。”

“陛下,北疆军报......”兵部侍郎话音未落,景冥已经展开舆图,指尖精准点在一处山谷:“伏兵在此处隘口,用景禹新制的连弩。”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那具躺在灵柩里的躯体从未存在过。

朝臣们交换着惊疑的眼神,直到退朝钟响,才如蒙大赦般退出大殿。

第七日,当值的小宫女发现御书房的灯烛再次彻夜未灭。清晨时分,景冥推开殿门,玄色帝服上不见半点褶皱,唯有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折见证了这个不眠之夜。她将一叠朱批文书交给掌印太监,上面是整肃六部的新规——每一条都踩着律法的底线,却又恰好停在昀佑生前最厌恶的严刑峻法之前。

风轻捧着吏部考功册求见,正遇上景昀昭从偏殿出来。太子眼下挂着青黑,手中名册墨迹未干。“风相,”他苦笑着拱手,“母皇要的贪腐证据,我已经整理了七家。”风轻翻开名册,指尖在“临江陈氏”上顿了顿——这个世家的田产正好卡在萧商规划的漕运要道上。

“陛下圣明。”风轻踏入殿内,将弹劾奏章呈上。景冥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罪证,朱笔却在“斩立决”三个字前悬停了。最终她只圈了贪墨军饷的兵部员外郎一家,其余批注“暂押天牢”。

“陈家的运河地契,”景冥突然开口,声音像是砂纸磨过青砖,“就让工部按萧商的图纸重新开挖。”她转身望向墙上舆图,东海沿岸新添的灯塔标记鲜红如血。

景昀昭在廊下拦住风轻:“风相,母皇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风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起昨日去帅府整理文书时,发现昀佑书房暗格里藏着未写完的《水师操典》,最后一页的墨迹被水渍晕开,依稀能辨出“若臣殉国,请陛下......”

宫墙外的柳絮飘进尚书省,风轻正在核对抄家清单。陈氏的翡翠屏风、李家的金丝楠木家具,这些都被景冥划入了“变卖充公”一栏。唯有几箱兵书和海域图,她亲自收入了内库。

夜深人静,景昀昭路过御花园,看见母皇独自站那一片的鹰嘴梅前。少年屏息靠近,听见景冥对着梅树低语:“朕说过……要给你建个茶寮……”她的手指抚过树干上的一道剑痕,那是昀佑某次喝醉后不小心砍的。

次日早朝,刑部请示如何处置关押的世家子弟,景冥扔下一卷工程图:“送去修昀帅规划的城墙和海防。”她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既然活着的时候不肯出力,那就死后为容国流尽最后一滴汗。”朝堂一片死寂,直到景昀昭出列禀报东海灯塔竣工,才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风轻走出宫门时,发现朱雀大街正在铺设新砖。工头说这是陛下特旨,要用“惊骇”舰熔铸的铁水浇铸街面。他蹲下身,看见未凝固的铁浆里凝固着几枚泗国箭簇——就像那些被景冥强行压下的悲痛,终将以另一种形式长存于容国的土地。

这般宵衣旰食的勤政持续两载有余,直到景冥御驾亲征泗国,群臣方悟景冥当日对世家大族手下留情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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