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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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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真的搞在一起了吗?天哪,真混蛋啊。”

期末考试完,所有人都马不停蹄地收拾行礼回家了,寝室里只剩下我和留在这里勤工俭学的广东姑娘,她姓罗,叫罗格。

罗格昨天通宵复习了一整晚,早上八点起床去考试,考完试回来之后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连其他同学收拾行李的声音都没能把她吵醒。

现在睡到晚上,反倒清醒起来,爬到我的床上闹着要跟我聊天。

女寝里倒也没有别的话题了,说着说着,不免就扯到男女那点事上。罗格先跟我交代了她的丰富情史之后,才对我说:“我的说完了,到你了,老实交代。”

我没有别的情感经历,从小到大,只有陈州一个人,于是只好把关于他的事避重就轻地告诉罗格。

“不知道,可能吧。”我这么回答她。

罗格的兴奋不减反增:“后来呢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自己回家了呗。”我说,举着小手电在她脸上晃了一下,“我走我的阳关道,他走他的独木桥。”

“啊,那你们没再见过吗?再见面多尴尬呀,要是我,再见到他们这对狗男女肯定要扇他丫的几巴掌。”

罗格的学习能力很强,上大学刚刚半年,就已经戒掉满嘴的粤语,学着说起了京片子。

我笑了笑,没有接茬。

我想告诉罗格,陈州很好,他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他。

我想起最后一次见陈州,是在我们高考之前了,那时我已经很久没见他,每当他回来的时候我几乎已经在床上睡着,我出发去上学的时候,他还没有清醒。

时间交错之下,我们活成了两条平行线,分明在同样的空间,可是就是不见面。

学校里,教室里,都贴上了高考倒计时的标签,一模二模三模过后,上面的时间就都少得可怜了。

那天我坐在书桌前重看我的错题集,陈州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我家,靠在门槛处,敲了敲我房间的门。

我回过头去看,他就冲我笑了笑。

“羌啊。”陈州这么叫我。

我转过头,重新把目光放在笔记上,手指卷曲着边角,心思已经不在这上面。

陈州没理会我的漠视,继续说道:“好好考,以后就都是好日子了。”

我忍不住问:“什么是好日子?”

陈州想了想,对我说:“能自己做主的,能吃饱饭的。”

我回头看他,他的脸上还是那种和煦的笑,大约是因为皮肤白,整个人也显得落寞而寡淡。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笑容,直到很久以后,某一个瞬间蓦然想起,才明了它的名字。

高考结束以后,我找了一份家教的兼职,半个月等成绩,半个月等录取通知书。我如愿考上了北京的大学,985还差一点,但也还算不错,是个211。

但我没学上法律,挑了里面一个中规中矩的专业,新闻传播。

通知书拿到手,我就急不可待地买了车票,带着钱和行李去了北京,同别人合租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然后继续打工,兼职,给自己赚学费。

上了大学我总算是能松快一点,于是趁着周末的时间去了一趟天安门。

北京的秋不像南方,它来的迅疾而猛烈,一场秋风刮过,叶子就落了大半,满地都是写索漠的滋味。

我围着围巾,带着薄线帽,骑自行车从学校去了天安门。

这时候正是旅游淡季,并没有多少游客,我把车停好,自己走到天安门前,拜托一位老人家用室友的相机帮我拍了照。

我不会什么别的姿势,站在那里,一只手放进口袋,一只手比个剪刀手。

想起来什么,于是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面,举起来,拍了一张“合照”。

等老人家把相机递给我,我坐在随处可见的长椅上捣鼓着看她拍的照片,其中一张,我举着陈州的照片,和煦地笑着。

客厅里昏黄的灯光撒在他身上,让我们平淡的故事多了老电影的质感。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和陈州的最后一面,他就这样笑着看我,沉默又温暖。这个表情不是其他,而是幸福。

陈州,在你的预设里,我们本该拥有一个这样的未来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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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断李思凡的电话之后,还没等我走到机房里,又有一个不速之客的电话打了过来。

那是一串陌生的号码,我没防备地接了起来,里面传来我妈的声音。

“小羌?是我。”我妈说,“我给你买了车票,过年回来吧。”

我推辞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见她紧接着说:“平西那边过完年就要拆了,你回来收拾收拾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带走的。”

她的话留住了我,我怔了一下,又问:“平西要拆了?”

“嗯,那都是老厂子了,早干不下去,咱家那间房子房龄算是年轻的,能多拿点钱,这些钱就给你上大学用了。”

我嗯了一声,收了线,有些恍惚。

脑子被冷风吹得快要锈掉,社会调查的研究模型和我妈的话纠缠在一起,显然后者技高一筹,再次把我扯回到那个南方小镇。

校园里的树木也都形容枯槁,我在花坛边坐下,僵着手按着手机,编辑信息给导师发了过去。

坐上绿皮火车时我想起了当时来这里的情形,我妈给我打电话问我去哪儿了,我说去上大学,而后她在电话里撕心裂肺地哭,问我是不是要彻底跟她断绝关系,上什么大学,去哪里了都不告诉她,以后是不是就不打算回来了。

我说是,然后她一下就收住了哭声。即使后来她还是知道了我的学校跟城市,可就像记恨一样,她也不愿意给我打电话过来了。

火车里到处都是聊天的声音,各色乡音混杂在一起,让我的思绪越来越烦杂,越来越理不出一个头绪出来。

直到到站,我拎着行礼走下车,出了站,看着熟悉的城市,一时竟然不知道往哪里去。

平西已经要拆了,我没有地方去了。

正思考着的时候,一辆车已经停到了我面前,我妈降下窗户,看了我一眼,打开车门帮我搬行李上车。

她把我放到一个宾馆,交了很多天房费,开始絮絮叨叨地对我说:“出去这半年,你是一个电话也不往家里打,我看你心真是飞远了。”

我没说话,拿了房卡提着行李就往上走,这两天澄州下雨,连房间里都有一股潮湿的霉味儿。

我洗了澡,躺在床上,记忆不断地从脑海里浮现,好的,坏的,无数个瞬间混在在一起,变得荒腔走板。

画面的最后定格在陈州伏在我怀里哭泣的那个夜晚,我哀求他不要离开我,不要留下我一个人,他放下了刀,可为什么他还是没有未来了?

我从床上坐起来,心里实在焦躁,爬起来穿上鞋,拿着房卡走出宾馆,朝着平西走去。

这里离平西并不远,我也就没有坐车,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走着过去的。

到那里时已经将近黄昏了,我看见平西前的那棵大榕树独自站在猎猎寒风里,像是守卫疆土的哨兵,顶着依旧翠绿的树冠向我致敬。

我驻足看了两秒,想起我和陈州小时候无数次爬上这棵树,小时候的他总是被爸妈饿肚子,力气小,爬不上去,于是我们都不愿意和他一起玩。

陈州那时候就颇懂人情世故了,知道讨我这个孩子王的欢心,把攒下来的糖都给我,我见钱眼开,于是默许了这个跟屁虫的存在。

收了心思,继续往里走,里面各个白墙上都印上了大红的“拆”字,和过年时挂在门前的红灯笼没什么两样。

我不禁想,这个厂长还真是命好,厂子开不下去了,恰好又赶上拆迁,手里握着的钱恐怕下下辈子都花不完。

平西已经空了,该搬走的都已经搬走,连门都没上锁,被风吹得吱呀作响。

我绕过一众孤零零的街道走到自己家门前,一切和我走时都一样,看来我妈这半年以来也没到这里看过一眼。

门开了,灰扑扑的味道有些呛鼻,我把领子往上拉了拉,挡住这些味道,一路走到里屋,又进到自己的房间。

那些我珍藏的言情小说还堆在床下,高中的习题,试卷,笔记等已经远超过了它们的数量,搁在墙角,占据了半壁江山。

我的目光绕过这些东西,看向衣柜上的那个小盒子。

曾经,我和陈州的钱全都放在这里,如同我们未来的铺路石。

我把它拿下来,打开看,里面赫然摆着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装着很多钱,信封上,字迹端正地写着“学费”两个字。

陈州还真是,一个字都不舍得多说。

我的眼泪不知不觉又落在上面,砸在字上,晕染出一个丑陋的痕迹,那个厚信封里装着的一沓沓纸张,是我期盼已久的坦荡未来,这是他给我的,用他所能付出的最大代价。

其实我很想问问他,陈州,你后悔了吗?我听不到他的回答,但我知道我很后悔。

我坐在地上,倚靠着床沿,从口袋里拿出那张我举着陈州的大头贴在天安门前拍下的照片,抽疼的心脏挣扎出一丝怨恨。

我恨他自作主张,恨他出尔反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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