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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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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承宣立在青砖铺砌曲径,长眉淡漠棕褐的瞳孔微动,打量着墙体背后伸沿出来的方桌,他垂眸恰好和地上掉落的醒木撞上,听着铠甲从身侧倾出,他只是静静立身,融在苍青赤金绣的麒麟纹官服里。

“近日总是见你,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吴策怀抱长剑,伸手折下靠近的狗尾草,一抛一仰叼玩起来。

见孙旭言不语,他自顾又说道:“再有半月,御赐的府邸我也收拾干净了,到时开府宴你可要来替我张罗。”

“当真开府另立,”孙旭言移步面朝他,说:“仲云不怕溺死在言官的折子里?”

“不开府,国公府那几位迟早也会吃了我。”

“司空朝堂之上有杀伐,官服之下亦多有美名在外,血浓于水...”

“得了吧,”吴策歪头,把狗尾草从嘴角里吹出,说:“那虎狼窝里,明争暗斗也就罢了偏还要在外人眼里做出舐犊情深的派头,着实恶心。尤其是我这位兄长,那是又蠢嫉妒心又强。”

“仲云..”

“哎呀,”吴策翻身上马,说:“莫说这些腌臜事,小爷先去康源楼预备席面,估摸着时辰姚大少也快到了,他可是得了坛上好的寒潭香,你可快些,我索性先同他点两出戏赏赏。你速速交了差事把官服换下再来,省的言官参你..”

一言未落,孤尘已然箭似驰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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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娘正落下房门锁预备去寻岁欢,才转头就见她湿漉漉蜷缩在楼道角落里。

“姑娘可是吓死老婆子我了,是遇上何事,怎么迟迟不归?”

她拿过绢子替岁欢擦拭发髻,隐隐只觉她有些发抖:“姑娘怎么这么烫,快进去莫要在此处吹风。”

刘瑾澄不住地滚落泪滴,奈何楼道人多眼杂她有苦难言,故而起身往屋里去。可方才站起来,顿觉身体发重,头疼目胀,四肢火热发软。先时挣扎先前挪了几步,次后再捱不过,耳鸣眼昏,渐没了知觉。

徐娘见她栽身往下,赶忙伸手环住她,慢慢移到里间。

“婆婆,”何屹提着串鱼的草绳,一面上楼一面道:“张屠夫替我留的鱼,还新鲜着呢,你快给妹妹炖了,让她尝尝。”

方还没到转角,正好撞个正着。

徐娘因慌乱,有些喘,低声道:“公子回来的正好,快去东面岁和巷里请李大夫去,姑娘方才去买菜,回来就烧的不省人事,快去,要快!”

何屹忙忙递了鱼,连声答应着三两步冲出了客栈。

徐娘看着榻上汤烧火热的人,裹着层层毯子褥子依旧哆嗦发抖,口中哼唧呢喃的是过世的先皇以及殉葬的贵嫔娘娘。

先皇三八年岁登基时,岁欢已然两岁。

白贵嫔和先皇青梅竹马自小长大的情分,是所有妃嫔中首个入东宫的。经年之后,她也只诞下一女,恩仇数载依旧不衰。而岁欢是皇家独女,在兄长幼弟里,当了首个有封地封号的。

“长生。”

徐娘见匆匆赶来的小厮,出声吩咐道:“在此处守着公主,我去去就回。”

“诺。”

日头已斜挂,隐隐甚至能辨月影。徐娘收拢袖中荷包,自旁巷道雇了马车,她要去寻的是南岐太子赵伸。

“阳春街。”

驾车的小哥见徐娘打扮,不禁打趣:“妈妈要是谋差事,还是往皇恩堡跪吧,贸贸然去阳春街倘若冲撞了哪家贵人如何是好。”

“小哥不知,我那不争气的女儿前些日子同老婆子写信,说在东宫当差受了委屈,如今家境好些,产业也盘活了,就打算赎她回来。”

“哎哟!哎哟!”那小哥立刻凝眉,压噤声音,说:“妈妈可是弄错了?这..这哪有东宫?”

“胡言!皇城之内,宗法庙堂,子嗣绵延,怎会没有东宫?”

“你老人家是真糊涂还是活够了?”小哥警惕若鸡,又降了三分音量,说:“两年前这兆康太子便病死了,今上已然年近不惑,何来太子一说?”

病死。

病死了...

千里迢迢奔逃至此,是多少人流血牺牲换来的,只盼着此座青山留下,日后能得数不尽的薪柴,燃熊熊烈火报家国仇恨。竟不曾想,数日以来的信仰、依赖早已不复存在。

徐娘撑在车轼上,久久无法平息,她觉得鼻翼发酸,却无论如何都落不下泪来,哑着声痛心疾首。公主卧病,原期盼着能带些好的讯息回去,让她支撑下去,可刨根问底,殚精竭虑之余也只剩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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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子慢些,慢些。”李大夫好容易甩开何屹的手,提起滑落下的药箱,叹:“老朽的骨头都快颠碎了。”

何屹立即弯腰请礼,道:“老先生海涵,家中小妹突病,晚辈多有慢待日后定向您赔罪,可眼下救人要紧,劳烦了。”

李大夫是凌云街有名的医者,师从医圣之徒药疯子,不过五载,就把他的手艺学了十成十。疑难杂症苛偏怪病,他几乎是药到病除。

这样的名医,却仁德有心,不论病症若何困难,也统统只收六文钱。常年酷爱挂着那枚木葫芦装些小酒,游历山间野外,寻奇珍草药。

眼瞅已到客栈外,李大夫却驻足停下。

“老先生?”

“公子怎选在此处落脚?”

何屹焦灼,草草答复:“身上银钱少,哪里允许挑拣的?”

“这地儿,多是向西赴东的商客、江湖奔波的侠者,不是安居之所。”李大夫平复完气息,歪头往柜台看去,正坐着个高戴员外帽,胖若海麟的男人。他连连拽过何屹衣袖,低低嘱咐:“这老板也是个赚暴利之徒,千万小心,可别着了他的道,如若稍有宽松还是从速搬离为好。”

“劳先生挂怀,”何屹顺势带他入内,挂满笑意敷衍,说:“医好了妹妹的病后,定再寻个屋檐小院落脚。”

二人前后上楼,何屹尚在转角就注意到屋门虚掩,他连忙赶过去。屋内舷窗不知何时吹开了条缝,长生也不知去向,岁欢裹着绒被嘴里呢喃不停。何屹迅速闭合窗门,忙忙扯下青纱帐后,才请大夫诊脉。

“小公子,借一步说话。”李大夫搭完脉,伸手揽他。

行至门口,恰好同端着热水的长生相遇。何屹吩咐提点过方才不周,便侧身让他进去伺候,拉着李大夫问:“妹妹这病是如何。”

“恕老夫直言,令妹这病来得极其凶险,瞧着这脉象:左寸沉数,左关沉浮,乃心气虚而肝火生,阴阳失衡久矣,故气滞而血亏;右寸细而无力,右关虚而无神,此乃脾肺不调,外加淋了雨受了寒气,才有今日这番来势汹汹的病势。”

何屹说:“先生只说如何医,药石草木都是使得的,只要医好她,再名贵的药材也要。只求先生救我妹妹一命。”

“哎,”李大夫立即伸手去扶,说:“公子快起来,医者本就该尽心竭力,治病救人是老朽分内之事。只是,令妹这些症候是积压数月而至,郁结于心便要清郁解心,我先开两副方子把这风寒压制好。只是...”

“但请先生尽说。”

“只是,这积累下来的病症,若要彻底医治就要十二钱紫黛散并着酒炒过的延胡索,方能治愈。”

何屹忙道:“这有何难,先生只管说在何处,我去取了来便是。”

“延胡索倒是不难,可这紫黛散却是皇城垄断的,就是一钱也是天价。”

徐娘不知何时行过转角,朝先生行礼,说:“一钱万两,也要治病,烦请先生指条明路。”

李大夫顺完白髯,叹道:“不是老朽不给路子,这药是当今圣皇把控着的,全昭都也只有峰善阁有。可就算是丞相、太尉要这药物,也得登记在册有个名目数量才能支取,凡夫俗子就是连进入峰善阁都没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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