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夫说,她的出诊费很贵。
182身上带的钱不少,然而胡大夫一开口便是一千万摩拉。未曾料想的价格,让无力支付的风间华和182被扣在了她手里。
这价格在打听消息时可是闻所未闻,一看就知道是特意针对他俩。
“您想让我们干什么呢?”风间华无奈地问。
胡大夫掐了掐风间华的脸,不禁轻笑,“你这小孩又生又死的,能干的可太多了。跟我回往生堂吧。”
名义上,胡大夫几十年前便已经从往生堂独立出来,她的医馆和往生堂也没什么联系;但她仍是胡家的一份子,是维护璃月生死边界的一员。
老人家拉着两人从医馆后门直接拐进往生堂的后门,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聊着家常话。
“别看我这样,当初要不是对医术更感兴趣,往生堂第七十二代堂主就该是我了。医葬不分家,家族人丁兴旺的时候,堂里时不时就会有小辈丢下护摩法,转而去研究医术。就像云家,世代从业锻造,但现在除了云氏本家,不也是开枝散叶到各种行当去了。”
“那您认识——”
“认识,都认识。”胡大夫满不在乎地说着,一手一个,揽住二人的肩膀,“你们两个想找锻造师,我可以把我的老朋友介绍给你们。”
胡大夫放开两人,顺路拐进一间屋子,没多久就又出来了。她手里拿着一张照片,只见画面中央有三个少女勾肩搭背地挤在一起,旁边站着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侠客,另一侧还有一位衣着华贵的青年。
胡大夫指着其中一个少女,“云氏本家现已隐退的老家主——当年我们三个最喜欢一起出去探山寻奇,要不是这回阿蓝给我算了一卦,说我进山是大凶之兆,我肯定也要跟她们俩一起出去玩——咳咳,精进有关晶石命理的知识。”
她说着,又指了指少年中的一位,“这是第七十二代,我哥哥,还有和他相熟的侠士。”她悠悠叹息,“唉,继承护摩之杖,干最危险的活,天命之年,死得也不算早了。”
“这一位呢?”风间华好奇地问照片里那位青年。
“这位啊,是往生堂的一位客卿。”胡大夫知无不言,“我们往生堂负责的是生死之事,璃月有许多能人志士和往生堂定下契约,在必要之时帮扶一二。这位客卿便是我们堂里一位祖传的客卿——钟离先生。”
风间华歪了歪头。伴着他的动作,肩上发出又一声崩碎的细响。
这名字真是好耳熟啊!
他下意识地就想打开论坛,又顾及胡大夫,生生止住动作。
“你的‘病’,说不定这位客卿会有些眉目,只可惜往生堂现在经营良好,那位客卿或者他的后人得有很久没来过堂里了。”胡大夫抱着肩膀,目光落在了风间华身上,“你要不要也来当我们往生堂的客卿?”
介于生死之间、负有晶石之躯的奇人异士。若能治好他的崩碎之症,他会在往生堂发挥很大作用。
风间华摇头,“我还有事要做呢。”
他想的没那么远。仅论当下,崩碎危机、寻找修验者、奉刀祭……哪个都是急事。
“再急你也干不了什么。”胡大夫像是嘲讽般睨了他一眼,“碎成这个样子,你这身子短时间内经不起奔波劳累。”
这是事实。
风间华倍感无奈,听在胡大夫的安排,和182在往生堂住下。
风间华在死亡上经验丰富,却对葬仪了解不多;说是以工抵债,仅仅只能小范围移动的他能做的事其实有限。相应地,风间华带着182加倍努力,承担的工作量竟让往生堂的不少人能多放几天假。
而胡大夫时不时会给他送些药。往生堂不缺人手,她也不是真的想敲竹杠诈唬他来打白工。
近距离观察治疗,既能稳定风间华的身体情况,也为她自己积累了经验。
另一方面,他知道修验者返回稻妻时会取道璃月港,不急着一路逆行去找人。
“我先前进入了修验者身边一只小鸟的身体里。那是一只‘风间鸟’。”风间华向182解释,“虽然没能从他获得任何记忆,但受益于那次附身,我与他之间的感应变得非常清晰。”
“鸟……为什么会是鸟?”
“不知道。说来奇怪,他身上的记忆特别多。虽然不明白原理,但风间碎片的记忆与情感,应该是以人形为主聚集吧。”风间华抓了抓头发,在发间摸到又一道裂痕,“没准是修验者做了什么。”
182心绪复杂,“不提那个人,你为什么没有获得记忆?”
“谁知道呢?或许那只鸟承载的记忆过多,我这个相对而言的‘本体’,终于也到了被称为‘碎片’的时候了。”
细小的晶尘流转,风间华沉静地修补自己破破烂烂的躯体。182暗自打量他的神色,后者看起来似乎对一切都接受良好。
“不论其他,能依靠他感应到修验者的位置,很方便呢。”风间华没心没肺地笑着,又一次把182的问题糊弄过去——他不打算把自己的一些感受告诉他,没必要让182跟着风间华一起担心。
风间华笑道:“而且,记不起来未必是坏事。你看,我明明忘记了,却还是因为过载而不停崩裂。说明那肯定是非常庞杂,让人压力很大的记忆。”
话音未落,便又是啪嚓一声。
少年无奈地摸摸被笑裂的脸颊,继续调用晶尘修补。
待在往生堂的这几日,他也陆陆续续见过几位铁匠,都是胡大夫可靠的后辈;然而见了面,没有一个人能道破风间华的本质,遑论修复和重铸。
他叹了口气。坐在廊下的少年稍稍坐直了些,他转了转手腕,在空气中聚起晶尘。细小的光粒凝成轻盈的、仅风间可见的纸页。
他旁边的182啪地一下打在风间华的胳膊上,“都裂成这样了,亏你还敢想着论坛啊。”
“反正已经裂了,不怕再多裂几道。这就叫债多了不愁。”风间华胡言乱语着,勉强打开了页面。
比起前两次将注意力放在稻妻未来的故事上,风间华这次更倾向于注意那位客卿先生。
面见璃月的岩之神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按胡大夫的说法,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客卿同样难寻。
但说不定对方会有什么在民间的传承呢?
就好像在稻妻,雷电影传下最初的锻造之法与武技,而后民间发展出诸多不同的流派、法门,渐渐变成她本人也为之惊叹的模样;又好比稻妻的阴阳术,从璃月术法而来,却又另有千秋……
风间华翻动着论坛记载。论坛界面上的文字与图画东缺一行,西糊一块,他一知半解地滚动着界面,做着猜词填空的阅读,连身上崩碎的声音都频繁了些许。
182走到他背后,捂住了他的双眼,“别焦虑了。”
“嗯?我哪里焦虑了?”
“哪里没有?只能被动地等着他来,因而一刻也不愿休息,希望忙碌的日常能让你不必思考。急于解决隐患,却对自身的崩溃视若无睹,也不愿意和我讨论……”幼子细数着风间华的表现,拍拍他的肩膀,“你可以休息的。你在害怕什么?”
风间华也不知道。
“是啊,我在怕什么呢?”
他想要一力承担某些责任,明明一无所知,却为着那些未知的东西着急。好像不去行动,便是在放任一个糟糕的故事一幕幕走进现实。
风间华转身抱住182,晶石衍化的人身与晶石打磨涂装的人偶相撞,在单薄的衣衫下发出略显沉闷的声响。一时间,走廊上陷入沉默,只有廊下风铃在风中发出脆响,以及……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哦?”
风间华和182放开彼此,寻声望去,一位穿着精致长衫的男子正噙着笑意打量二人身上往生堂的制服。
“什么时候,堂里竟开始雇佣这般年幼的孩子了?”他玩笑道。
“先生莫要打趣了,您既然能闲庭信步走到往生堂的后院里,显然是内部人士吧?”182拎了拎领口,展示着为他而新打上的蝴蝶盘扣,“往生堂里可没有小孩的制服,这还是胡大夫拿他人的旧衣改的呢。”
“哈哈,二位为往生堂忙碌多日,现得了片刻闲暇,何不放松些许?”他对182一板一眼的态度并不赞同,委婉劝诫,“该休息时,便要休息。”
风间华最后瞥了一眼论坛屏幕,挥手将它关闭,“实在是情况特殊,难以心安,所以我们才会这样忧虑。您是往生堂的人,应该听说过我的情况吧?我正寻一名匠……您应当看得出我的状态。”
“嗯?”青年摸着下巴,似是发现了什么,“你认识我?”
“客卿先生,我们不妨把话说开。”风间华望着对方,“您知道我是晶石之躯,是吗?您有办法救我吗?”
风间华看着这张熟悉的、他通过论坛认识的脸。此人除了衣着打扮,外表上和往生堂未来的钟离客卿简直一模一样。
钟离客卿微微一笑,挥袖间,天地翻转,移形换景。
飞瀑溪泉自天际倾泻而下,蜿蜒而来;远山如烟如黛,近处则竹影婆娑,林籁绵绵。林下,一座凉亭立于幽谷泉边,亭中座椅二三,石桌上,杯中茶香正浓。
客卿坐在石桌边,向风间华抬掌示意,“请坐。”
风间华和182对视一眼,向他躬身行礼,这才坐下。
“如你所愿,我们把话说开。”
俊美的青年身上儒雅和善的气息稍稍退去,金色双眸明明是平视而来,却显出几分难掩的威严与压迫感。
“在我回答之前,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你是如何看穿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