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老将军逝去后,现在风城由万章坐镇,事情一下子都压到了万章身上。所以向白在风城停留的这段时间也只见了万章几次,每次见的时间也都不算长。
好在对方虽然看起来憔悴,但精神总体还不错。万章见着向白倒是很高兴,不止问了一些京中的事情,还托向白有时间多去京中的府里照看一下,对此,向白一一都应了。
就这样,在风城耽搁了小半个月之后,以万冬、向白、姜易文三人为首的送灵队伍就浩浩荡荡地回京了。
回京的路上又下了雪,于是接灵的队伍在路上走走停停,大约又过了半个月才到京城。
进京的那一天,雪纷纷扬扬地下着,没有风,在日光的映衬下,入目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向白抬起头看城墙上的牌匾,眼睛都被这白色晃得生疼,刺眼地仿佛要流下泪来。
京中的万府一早得了消息,万冬和向白匆匆送灵回府,又赶去了宫里复命,姜易文则是更早一步去了宫里。太后自听到老将军去世的消息后就病倒了,现在稍有好转。
回到万府后的第二日,圣上亲自来祭拜万老将军。当时府里跪了一地的人,向宁岩跟在圣上后面,只看了眼旁边低头跪着的向白。
随后太子留在万府告慰万家人,太子亲临,一是彰显皇家对老臣的体恤,二是代圣上尽一尽孝心,毕竟当今圣上年少时也曾养在太后膝下。
第三天出殡的时候,天朗气清,是个冬日里的好日子。向白一身孝衣站在雪地上看着他们封万家祖陵的石门,身上落了一层薄雪。
回城的路上,向白和向宁岩在一辆马车上,前者一上车就靠在了座位上闭目养神,向宁岩看了会儿对方的侧脸,自己也没有说什么。
等到马车到宫门口的时候,向宁岩叫醒了向白,“皇叔,到了”。向白应了一声就随手撩起帘子看了一眼,纳闷道,“怎么是宫门口?”
向白正疑惑呢,就注意到了随车跟着在一侧骑着马的林江,于是立马回头看着向宁岩笑了笑,说道“太子殿下,那臣就先回府了”,说完就抬腿准备下车。
“皇叔不去看看皇奶奶吗?”太子突然拉住向白这么问道。
向白没有看对方,只回道,“太子殿下,太后现在还在病中,应当静心修养才是。万府里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臣还是先回去了”。
向白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把衣袖从对方手中抽了出来,“臣先告辞,多谢殿下挂怀”。
还不待向宁岩再说什么,向白就急忙跳下了马车,招呼一旁的林江,喊道,“林江,我要回府!”
向宁岩坐在马车里没动,静静地听着外面说话。他听见外面林江说只有一匹马,向白似乎是打了一下林江的脑袋,因为向宁岩听见林江哎哟了一声,还嘟囔着让向白别打他的脑袋。接着向白又开始数落他只知道自己骑马却不知道多备一匹给自己。
后来那两个人又在那里说什么,向宁岩就没有再听了。刻着太子印的马车已经向着侧门走过去,走的方向正是东宫。
另一边的向白刚从马上下来,他回头看了一边牵着马的林江,继续数落,“林江,让你和我一起骑马,你非要走着,这花了多长时间才回来啊!”
结果林江那边又开始面无表情了,向白眯眼,但嘴上话不停,“幸亏这是雪停了,要不咱们俩走半路上就能被雪埋咯!”
说完,向白看了眼还是没反应的林江,自己直接甩袖进了旁边的侧门,林江赶紧牵着马跟了进去。
“南灯啊,你来的正好!赶紧带着林江下去换衣服,这人在雪地里走回来的!”向白一看见快步走过来的南灯,就叫喊着指了指后面牵着马的林江。
南灯应了,然后紧接着说道,“王爷,万二爷要走了,正在前院收拾呢”。
向白听闻这话倒是先愣了一下,赶紧问道,“怎么回事,那边才下了葬,这边就要急着走?”。、
向白边问边加快脚步往前院赶,南灯紧紧地跟在身后,解释道,“听说是北国派兵要攻打风城,两军现在已经对上了。这消息是给万老将军封棺那时候送到的,万二爷收了信,马上就给宫里递了话,之后就派人回来收拾了”。
这说话的功夫,向白已经走到了前院。看着院内已经整装待发的队伍,南灯在旁边低声继续说,“万二爷守着等老将军的棺椁入了祖陵之后就骑着快马赶回了府里”。
这时候,那边已经穿好甲胄的万冬看见了向白,就招手让他过去,开口道, “本来以为能在府里待几天的”。
万冬叹了一口气,挂起笑容,“但军情紧急,留你大舅舅一个人守城终归是不妥,我已经请了皇命,这就要回风城了”。
说着话,万冬抬手拍了拍向白的肩,又装作不经意地凑近向白耳边,低声说道,“此次北国军队来势汹汹,必是得到了老爷子去世的消息。老爷子的死与他们未必没有关联,这件事我会继续查,你在上京千万要小心”。
多余的话也来不及再说,向白看着万冬一行人骑着马离开后,也就继续在万府里忙了。
忙了一天,直到夜色渐渐深了,万成才赶回来。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得知万冬赶回风城了,所以回来之后也没怎么询问万冬的事情,就先把向白叫去了书房。
书房伺候的下人已经都被撤下去了,跟在向白身边的林江和南灯也被万成派出去守在书房大门口。
万成从书桌后的阁子里取出一个方形盒子来,用一把钥匙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叠子信。他把这些递给向白,“这是近一个月来派出去探查老爷子死因的暗使发回来的情报,你先拿去看看。”
向白看完信的时候,万成那边也正好画完了图,他见状先把图递给了向白。向白接过来看了看,问道“这是哪里的地图?”
万成喝了口茶,与皱眉看着自己的向白对视,接话道,“这是北国都城的地图”。
没等向白继续问,万成就侧身靠在了桌子上,解释道,“九年前,我领着队伍去北国送亲,对那边的地形一直记在心里。”
见向白面露疑惑,万成开口道,“接下来你会被皇帝派去出使北国,拿着这个以备不时之需吧。”
万成呼了一口气,继续说,“老爷子的事情确实与北国有关,但具体是谁下的手,恐怕得你亲自去查了。”
说到这里,万成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这次由你出使北国,名义上是去和北国议和,但圣上未必没有借你之手探查北国皇室的心思。你姐姐向锦现在是北国的太子妃,圣上让你出使,怕是也有这个原因。”
万成站在屏风前,面带忧虑地对向白说,“你姐姐这几年并没有什么书信回来,只有暗使传信说太子妃一切安好。这次你去北国,千万要小心留意”。
听了这些,向白点头把地图收起来,表示自己会万事小心的。闻言,万成缓了脸色,笑着说,“正好你也见一见你姐姐,你们姐弟俩都有九年没有见过了”。
之后的事情果然如万成所说,三日后向白收到了奉命出使北国的旨意,同时一起出使的还有现在的姜御史姜易文。
出发前,向白特地进宫去看了太后。太后现在的病情好了一些,但仍旧是整日卧床。自从万方鸣老爷子去世后,太后就一直病得昏昏沉沉的,这次是听闻向白要去北国,才强打着精神要见一见向白。
向白看着靠在床上的太后,对方紧抓着他的手,担忧之意已经无法掩饰了,“孩子,这次出去千万小心,你姐姐那边可能没办法看顾你,你要照顾好自己”。
听了这话,向白温和地笑了笑,安抚道,“母后,我知道的,我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身边身边还有林江他们,您就放心吧。”停了停,他又问道,“您有什么要带给姐姐的话吗?”
猛地,太后拍着向白的手就停住了,她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姐姐十六岁就远嫁去了北国,这些年也一直没有书信。如果这次你能在私下里见到她的话,嘱咐她千万要保重自己。母后现在,护不了她,只能在心里给你们两个孩子祈福了”。
这么说着,太后的泪就落了下来。向白见状,赶紧伸手给对方揩了揩,尽量语气平和地说道,“母后,你现在身体要紧,忧思过度伤身,你千万等着我回来。”
对此,太后只是牵着嘴角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向白的脑袋,感慨道,“对啊,我还要等着我的孩子回来的”。
出发的那日,向宁岩和辛钟赶来送行。
向宁岩在一旁和姜易文说话的时候,辛钟走到向白身边,伸手递给他一个平安符,解释道,“这是我母妃给我的,你拿着,一定可以保佑你的”。
向白看了看已经身量长高了不少的辛钟,倾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接那个平安符,“多谢你的好意,但这是你母妃给你的,我不能收”。
刚说完,就见面前的孩子绷紧了嘴角,于是向白只好放缓了语气,解释道,“我又不是没出过门,而且身边也有近卫,不会有事的。倒是你,小小年纪,可要多多注意身体啊。”
辛钟还是固执地要把平安符给向白,向白只能找话说,“听说你这几年学了不少东西,等我回来了给我长长见识呗”。见看他还是不说话,向白笑了声,“实在不行,那你就给我每日祈福,我肯定会在你的祈祷下平平安安的回来的”。
耐着性子说到这份上了,那个一脸严肃的小孩子才终于松口点了点头。
这些年,向白时不时地会给这孩子寄一些小玩意儿回去,当然同时也会给太子寄的。向白想的是,多留点儿好印象,希望到时候不要死的太难看,毕竟上个周目被掏心的感觉可太难受了。
这边向白忙着安慰人,另一边的向宁岩的眼角余光也一直在看着向白,渐渐就有点儿走神。
站在向宁岩对面的姜易文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那边,笑了一声,顺口说道,“太子殿下,良王向来温和,对谁都是那样的,何况那还是个孩子”。
听见这话,向宁岩意识到自己有点走神,歉意地笑了笑,“我知道,只是没想到那两人这么好,”这么说着,眼神又忍不住地往那边飘。
这时,姜易文突然来了句,“殿下,安南王世子和您一起长大,良王是您的叔叔。”
向宁岩收回目光,看向眼前似笑非笑的姜易文,开口道,“我明白。刚才的交代你记好,此次出使是个好机会,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见向宁岩说到正事,姜易文赶紧拱手一拜,“遵命,那就请殿下保重,臣这就出发了”。
去北国的路程远,又正是冬日里,所以一路上向白和姜易文都是坐着马车。向白和林江、南灯一辆车,姜易文和自己的近卫一辆车,周边还跟着一些护卫。
在知道姜易文与自己一同出使之后,向白就命南灯去调查了此人。其实在上次接灵,圣上命此人与自己一同去风城的时候,向白就有调查姜易文的打算。但那时候没有来得及,这次正好赶上。
向白在马车里翻看着南灯查回来的东西,林江和南灯一左一右的坐在向白身侧。
姜易文是姜丞相的次子,准确来说,是姜丞相与第二位夫人的儿子。这第二位夫人原是姜丞相的妾室,是在正妻去世后扶正的。
而姜丞相的第一位夫人是万方鸣手下已故大将宁青的独生女宁梅安,宁梅安母亲生下她就去世了,早年随父亲宁青在兵营过了一段时间,后来父亲战死,万方鸣将她带回府里教养。
宁梅安与向白的大舅母苏媛是闺中挚友,宁梅安生前仅有一子,名叫姜易水,与苏媛的大儿子万林同年出生,后来苏媛又生了一女名为万绣。
因着宁梅安的缘故,姜易水与万林万绣都很交好,也常去万府。那时候万章在风城驻守,也是宁梅安常去与苏媛做伴。
因缘际会,后来两家又成了亲家,苏绣十六岁那年嫁给了大自己三岁的姜易水。
姜易水为人清正,与苏绣又是青梅竹马,两家都很满意这门亲事。而姜易文是姜家的次子,比姜易文小五岁,与向白同年。
那时候姜易水是上京有名的才子,已开始在朝中展露锋芒,姜易文则是当选为太子伴读,陪着当时仅有六岁的太子向宁岩读书。
本来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却不料天有不测风云。
两年后姜家人在京郊上香回府的途中遭遇刺杀,姜易水为救二弟姜易文而深受重伤,后不治而亡。
当时宁梅安有病在身,姜易水正是为母亲祈福而去,同去的只有当时十六岁的姜易文和一些随从。
自那之后,宁梅安因失子而病情加重,不到半年也病故了。万绣更是在宁梅安去世后自请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