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若再对它们发动袭击就基本等于痴心妄想了。
事态已发展到了非你死即我活的地步,情况非常危急,我再考虑以四平八稳的状态地达到目的就等于赠送对手喘息的时间,基于对这种形式的判断我必须拼死一搏,而将自己所有的精力、体力都投入到对雄鸟脆弱部位的攻击上。我像个敢死队员一样奋力朝雄鸟的左眼外角的躯位行进,说实话在到达目标之前我脚下还打滑了一次,要不是我反应及时用颚死死咬住雄鸟头上的一根很短的羽毛有可能就会掉下去。然而,不管怎么说我最终还是到达了雄鸟的眼角,遂像一根短针似的猛地扎进它的眼皮,继而对里面的嫩肉便是一通狂咬。虽说我的头脑在这种疯狂的钳咬过程中是理智全无,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能警惕性绝对不能松懈下来。我感觉到鸟头因为我对鸟眼的钳咬刺激而摇摆、晃动的比之前猛烈两倍以上,而鸟眼的泪腺分泌出来的带着咸味的泪水更是淹得我呼吸都非常的困难。雄鸟的眼睛被我咬得疼痛难忍却还想低头用翅膀刮挠,然而它竟忘了沾缚在鸟巢口框子上的翅膀根本就无法抬起够着自己的头部,尽管它不断地尝试把脖子的扭弯程度向两侧弓到最大。雄鸟还想用爪子抓挠自己的眼睛,可是我要说在这一刻它已经没有了这样做的机会,因为我确信胶效的充分发挥已经把它的两爪死死粘在了鸟巢口的底框上。
事情的发展正如我的判断,雄鸟不能抬爪抓挠解决眼睛的刺痛,而是以更猛烈的头部和身体的晃动去冲消自己的这种痛苦。虽说我的整个身体都包裹在□□、晶体间的夹缝之中,还被相对粗糙的眼皮的合闭上下搓摩,又像闷在壳子里的花生果一样随外部的动而被迫地惯动,但是我一点都不能考虑自己的安危,因为只要鸟巢不被鸟的身体晃动制造的力振掉我们的工作成果就跟零没有任何的区别。
在我玩了命地折磨雄鸟的时候那只雌鸟也慌了神,它找不到幼鸟惨叫求援的缘由,但是回头一看雄鸟的状态似乎立刻就明白了配偶狠命挣扎身体的原因。然而受限于鸟巢内部狭小的空间对身体活动的约束,雌鸟只得慢慢扭过身子,它应该是改变了主意要先救援雄鸟而把幼鸟的事情暂放一边。
雌鸟用它尖尖的嘴巴对着雄鸟粘在鸟巢框边缘的羽毛狠劲地叨,瞧它的架势是充满宁可把雄鸟的翅膀叨断也要帮助其挣脱了沾缚的气魄。意志并非凭空而来,所以我要说雌鸟救雄鸟其实也是在救自己。毕竟任雄鸟堵在鸟巢口,雌鸟即便有逃走的想法也难突破求生无路的现实窘况。压力决定动力。在要命的危困之际雌鸟的精神世界迸发出来的拼命的劲头,绝对突破了它的性别赋予它此方面能量的极限。而雄鸟当然也不会闲着,在配偶帮它叨拽翅膀的同时它也在使劲地扥拉自己的同一部位,期待尽快解放自己的全部困身。
虽然我能够感受到外面的形势,但是我真的对阻击两鸟的突围无能为力,说实话假若雄鸟的两个翅膀都被雌鸟叨开,继而两只鸟协同着飞出鸟巢,那么即使我们五只蚁汇聚到一起也凑不出能够被对手感受到的拦截的力量。这会儿我也恨起来自己,不正是那根枝挂被我啃咬的裂缝不够深长,才造成鸟巢晃动了这么久竟还不能掉落下去的不利局面吗!对自己未尽工作所留下的遗祸的悔恨,使我坚定即便死在雄鸟的眼皮里也要让它受到最最痛苦的折磨的决心。在奋斗中死去是一种至上的荣誉,而躲着困难走的那种活法绝对屈辱,毫无疑问我会选择让自己为荣誉而战。
我是颚和六脚并用在雄鸟的眼皮里狠命地翻滚钳抓,让它的头只顾乱晃以消压眼部的痛苦而不能腾出精力配合雌鸟扥拉自己的翅膀。雄鸟被我折磨的抬头猛撞鸟巢的内顶,继而,鸟巢顶部沉积的灰尘和干泥巴都被它撞得碎化并像雪片一样纷纷掉落。雄鸟猛烈摇晃头部的动作也使得鸟巢的晃动加剧,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鸟巢的挂媒断开就只是个时间问题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危急时刻那只雌鸟却突然停住了对雄鸟的救援,转而挺直身子扇着翅膀在狭小的鸟巢里乱蹦达起来。说实话雌鸟如此的动作正是我们所需要的,借着雌鸟像夯一样的身体对鸟巢底板连续施加的向下的坠力,我想很快或者说马上就能实现我们要鸟巢掉落下去的最终目标。
雄鸟被我折磨的疯狂摆头、顶头、撞头,雌鸟像是精神失常一样在窝里原地胡乱蹦跶,而两只幼鸟的叫声和动静却近乎是停止了,据此我猜测一定是全知它们将攻击的目标转向了雌鸟。那么它们的攻击手段又是什么呢?我猜测一定还是钻便眼儿的那老一套,要不雌鸟怎么会挺直身子、紧绷双腿蹦跶起来呢,在足能限制转身、扭头、摆爪的空间里,让身体这样做是减轻它被攻击部位的痛苦的最有效手段嘛!事后我们五个汇集在一起回忆的时候,我的这个猜测就得到了验证。全知说当发现雌鸟转身救雄鸟的时候它和小头就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对两只幼鸟的攻击,转而一起朝雌鸟的便眼儿部位快爬过去,小头还补充说成鸟的便眼儿比幼鸟的同一部位要臭上十倍都不止。
我的另两位伙伴小强和带样也意识到应该调整攻击的目标,于是它俩也都放弃了对幼鸟的攻击并朝雄鸟这边快爬过来,爬到这只正处在疯狂的挣扎状态的鸟的爪下后随即便扒着它粗糙的腿皮,冒着被鸟高频晃动的身体甩掉甚至甩飞的危险疾速向上攀爬过来。我想带样和小强的目标应该也是雄鸟的眼部,毕竟做习惯了一项活儿之后再重复去做还是非常顺手的。不一会儿,在我感觉自己折磨鸟的能量已经发挥到极致的时候,雄鸟的头部和身体反到晃动的更加激烈了,——这是怎么回事?哈哈,还用说吗,小强和带样一定是到达了它们要折磨雄鸟的目标躯位,并开始了行动。
雌鸟还在蹦跶,并且动作的幅度越来越大,它的头也像雄鸟一样,每一次蹦跶起来的时候都要猛撞一下鸟巢的顶盖。同一时间的雄鸟已经被我们逼上了绝路,我之所以说是“我们”就在于我相信小强和带样中至少有一只蚁,也像我一样正在狠命地钳咬雄鸟另外的一只眼睛。雄鸟要用引鸩止渴的方式解决眼痛,这就是宁可失掉自己的一双眼睛也要将针扎一样的眼痛给排解掉。于是它就停止了全身的摇摆晃动,转而侧头交替将左右眼睛对着鸟巢顶的糙硬的干枝使劲地磨蹭。
雄鸟用这一招对付我绝对管用,我想也一样会遏制住它的另一只眼被继续侵犯。雄鸟对着鸟巢的干枝使劲摁顶摩擦眼皮的后果,就是像馅子一样把我在它的眼皮里揉搓,照此下去用不了几下子我肯定会被挤压成一团肉泥。有几次要不是我反应的快而把身子团成一个小球嵌进它的内眼角沟里,就真的会先被它的眼皮借着皮外硬物的顶力像擀面条一样给碾压成一个扁片,进而又被揉搓成黑色的泥巴球了。
如此被动的局面使我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应对战术。不对战术做出调整无疑是死路一条,可是要做调整又该如何办呢?——钻出雄鸟的眼皮逃跑吗!逃跑的事我绝对做不出来,但面临无谓牺牲的现实也让我的情绪由熊熊烈火向冰冰冷静过渡。我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审视“逃跑”这个词的含义。有一个词叫做撤退,它的意思基本等于逃跑,而两个词的区别就在于说者的不同。追击者说被追击者的行为是逃跑,反过来被追击者则一定会把自己的行为定义为撤退。仔细一想道理的确如此,我为什么非要把贬义意味十足的“逃跑”往自己的头上扣,而不用“战术撤退”这个词为自己做开脱呢!
思想的问题一解决行动自然就成不了什么问题。我开始关注时机,等待雄鸟往干枝上磨蹭自己另一只眼睛的时候,快速挺直我蜷曲的身体从它的眼角里拱出去。这样的机会几乎是稍等既来,卑鄙地讲,借着雄鸟要拼掉自己的另一只眼睛欲搓摩死我的两个(或之一)伙伴的好时机,我像一只受惊的跳蚤一样纵身从它的眼角崩了出去。在这一刻为了保命我也不在乎会不会被雄鸟猛烈摇晃的头甩出鸟巢,继而沦落成为一只落单的蚁了。事实上我就是被雄鸟的头甩飞了起来,只是运气稍好未飞出鸟巢而仅仅是落到了其内侧壁的一个枝缝里。随后,在我还没扒稳枝面的时候,就又被剧烈晃动的鸟巢的摆力硬给甩到了巢内的地板上。
在这惊险的“连飞”过程中固化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也闪烁了两次,我相信它一定还活着,并且相信它已经回到了我们的王国,只是我现在远离自己的王国还没跟它见上面而已。既然我相信固化落了单能重新回到家里,我勇敢而智慧的小勇为什么就不能呢!可喜的是上天并没有让我落单,竟然还仁慈地让我留在了鸟巢之中。
一有能够战斗的机会我便巴不得立刻就投入到战斗之中,因为我体内勇往直前的基因是绝对不会让我成为目睹别蚁战斗的旁观者的。心情可以理解,精神可以赞叹,然而机会可不是只为战斗准备的。实事求是地说,机会这东西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两面派,它有时向着积极主动的一方,有时却也为消极被动的一方造势助威,一语概之,谁更爱它它便会更爱谁。掉落到鸟巢的地板上之后,我的第一打算是抓住机会就近把雌鸟作为战斗指向的目标。但是现实的情况哪里容得了我主动向雌鸟出击呀,自嘲一下吧,我的六脚刚有着落就得为再次避过无谓的牺牲而行动起来,哪儿还有机会去充当攻击者呀。因为我的摔落点正好就在雌鸟蹦跶的位置,实话实说,要不是我躲闪腾挪的快,或许早就被它不断蹦起落下的糙硬爪子给踩扁了。
我机警地爬到一个雌鸟的爪子落及不到的位置,等待一个它爪落稍停的机会扒着它的爪跟爬上它的身体,继而冲到它便眼儿躯位去做小头、全知擅长做的那种龌龊事,对这只像野马一样受惊鸟实施钻便眼儿的攻击。心是这么想,处境却是另一回事。雌鸟蹦跶的频率越来越快,每次顿足的时间都比闪电的过程还要短暂,我想我做动作的反应时间应在它的爪跟落下再跳起的时间的两倍以上,再加之漆黑的夜晚绝对不利于判断和扒准目标,照此下去虽看得着空档却又受限于能力的不足而无法真正将机会变为实际的行动落实。在审时度势了一番之后,我冷静地决定放弃对雌鸟攻击。然而有雌鸟的挡路我又靠近不了还在鸟巢口挣扎的雄鸟,目标不能没有,于是我便把攻击的靶子瞄向了仍卧在窝臼里啾啾乱叫的两只幼鸟。
战斗的机会不是阴雨天的水滴满天遍地到处都是。我想去折磨两只幼鸟中的一只,可是我不得不遗憾地说做如此事的机会已经没有了。我刚把头调向窝臼的方向在前腿还未完全迈开之际就感到脚下一虚,一种极为短暂的猛然飘升的感觉便突至袭来,随后我的整个身体就开始不由自主地疾速向下坠落。我立刻意识到鸟巢的挂枝应该是断了,我身体这会儿的下坠感受正是重力战胜向上的拉力而造成物体掉落所引起的现象刺激的结果。我罩在鸟巢里跟着一起向下坠落,而且这种被重力牵引着的下掉的速度是越来越快。
在被重力加速度所控制的坠落过程中,从鸟巢的底缝里灌进来的阻力风的势头同样凶猛,将密度较小的窝臼上的很多干草、棉絮等轻物吹顶到了鸟巢盖的内侧。很不走运,我趴身的那几根筑窝臼的干草也被阻力风吹了起来,所以我便成了跟鸟巢盖零距离“亲吻”的一分子了。
重量在这会儿还真起到了作用。抛开粘缚在鸟巢口的雄鸟暂且不提,身体还尚有一定自由度的雌鸟和两只幼鸟基本都是同步跟着鸟巢往下掉落的,鸟巢在掉落的路径上遇到的阻力风对它们的身体竟起不到明显的托举作用。虽说情况如此,但是大鸟、幼鸟临遭灭顶之灾前发出的那种惨烈的“喳喳!”叫声,亦足昭示出这场蚁为鸟祸实现过程的驰魂夺魄。
经受着如此的危机局面,我却不像大鸟、幼鸟那样是惊恐万分。我在轻松地享受着被坠力和阻力风的顶力挤压的快感,身体随鸟巢疾速坠落过程中体会到的那种空坠的刺激。哈哈,奋斗的目标即将实现,成功的喜悦已提前预支在我的脸上,努力了那么多天,克服险阻、吃尽苦头,我们不就是想得到这样一个结果吗?复仇的目标即将实现,而一次超越自身能力极限的蚁生体验也将要宣告完成了。快快坠落,“嘭啪!”一下就了结了我们跟这窝鸟的仇怨,然后我和我的伙伴们便可以带些战利品趾高气昂地回家了。可是且慢,容我补充进来一个小插曲。鸟巢掉落的过程极为短暂,即便如此却还发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就是由雄鸟身体重量的拉扯而造成鸟巢的坠落底面发生物理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