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虽说我和带样处于不得闲的运胶、刷胶的状态,可有一个问题还是让我想不通,要知道全知既然能看到我和带样,那么我们俩也是能看到它和小头的。使我难以想通的问题是为什么小头一直站在全知的身边而没有被安排任务,难道是小头拒绝执行全知派给它的工作,——看它俩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的样子也坚定了我的如此怀疑。全知年龄大,腿脚不好使,使它做个放哨者谁都不会有意见。然而年轻力壮的小头却闲站在老家伙的身边什么都不干,它的这种无事的状态不能不使奔波忙碌的我和带样的心理产生嫉妒和厌恶之感。我想,如果小头能够加入进来跟我和带样一起运胶,也许我们的工作效率还能提高上25%以上,果真那样的话,我们袭击黄鹂鸟的行动还是能够提前很多时间的。当然,全知不给小头安排搬胶的活儿或许是另考虑,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准备工作的工蚁而没有闲懒和不事事的工蚁啊!
我看到全知有很长时间没再说话,它之所以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欣赏一会儿我和带样搬运树油,好像它能从看我和带样干活的过程中找到特别的乐趣似的。全知这个老家伙的脸皮一向都很“厚”,自己无所事事而两个同伴却忙的要死,我很难相信它的眼睛是客观真实地把我和带样碌碌的艰辛场景传递给自己的大脑的。假若换成了我则肯定不会容忍自己当座上观,优哉游哉的像看大戏一样观赏自己的伙伴因活儿多蚁少而疲于奔命的状况。可是全知倒是闲的很坦然,要知道它的这种行为也叫做不长”眼色”。看不到活儿干便是不长眼色的一般表现,这是常常发生在年轻蚁的身上的具有时效特征的一个臭毛病,而一只老蚂蚁也染上了如此的臭毛病可真不应该呀!哦,全知好像又开始冲小头没完没了地说话了,鬼才知道它说什么,——如果小头是个鬼的话。可怜的我和带样却一直在忙,除了忙来忙去还是忙来忙去,用语言专门表达我们忙的过程着实枯燥乏味,有拉读者共苦、同悲的嫌疑。所以还是把述笔指向全知,而这时我发现它站的那根树枝的不远处的那两只黄鹂鸟一只飞走了,另一只则钻进窝——我和带样运胶、抹胶的那个鸟巢里去,——我真的不知道全知是否也看到了相同的情况。
“小脑袋!”全知收回抻的老长的脑袋而不再欣赏我和带样干活儿,“我刚才说到什么地方啦?瞧,我这劣质的记性,总是把想说的事情一下子就忘掉了。——不,不是我忘掉的,是小勇和带样那两个家伙的身形在不远处勾引住了我的目光。它俩像跳丰收舞一样的步伐让我看得很享受,老实说,我从来没有发现带样的那个粗糙的体型竟能配合着小勇,时而拖着,时而推着,时而还扛着那个我尚未看出来是什么的先进工具像神仙一样飘飘前行。那两个可爱的家伙一会儿正着爬,一会儿又倒着走,步伐轻盈、快捷,动作表现出来的竟是雄健的灵巧和刚猛的迅速。再瞧瞧那两个聪明的家伙选择的路线,——正是树的主干通向那个鸟巢的捷径,我观察了很长时间也没发现比它们目前所走的那根树枝更短的两点之间的连线。哈哈!看来我不在的情况下,小勇和带样已经可以开动脑筋做最优决策了。——可是,可是到现在我还没有想开那个话题,在没有看到小勇和带样干活儿之前我究竟是说到哪儿啦?”
“在提醒你想起来那个话题之前,我要使你注意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小头瞪大眼睛认真地看着全知,“那两只黄鹂鸟都飞走啦!”
“是吗。”全知并未表现出惊奇的神态,“不怕鸟飞走,这里是它们的归宿,所以它们迟早都得回来。”
“有一只——我也不知道是雄鸟还是雌鸟已经钻到了鸟巢里,我怕它发现潜伏进去的小强,更怕它看见正在运树油的小勇和带样那个讨厌的家伙,更更糟糕的是,这次行动会不会因为鸟的回巢而进行不下去啦!”小头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全知,“你没有给我安排任务,看来也不用再安排啦!”
“哈哈,小脑袋,你到底是脑袋小见识短呀!”全知一点都没受到小头的那些充斥着负能量的话的影响,“你说的那些情况全都在我的预料之中,而你所担心的那些情况对我们的行动也构不成什么阻碍性的影响。如果不信,那——你就接着往下瞧吧!我相信小强能够沉得住气,小勇和带样也一样会想办法把它们的工作做完并且做好。噢!对了,钻到窝里的那只黄鹂鸟是雌的,它和你在精神上是同类,绝大部分的雌鸟都守窝,所以不用思索——飞走的黄鹂鸟一定是侵犯我们的那一只雄鸟。不过不用担心,——它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怕它们仨被那只进窝的雌鸟给发现,继而遭遇难以应对的危险啊!”。小头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具有明显的失败主义倾向。这是我所不喜欢做事的态度,而它最看重的就是我对它的印象,鉴于此,它便赶快改了话路,说道:“我记得你——老家伙说到了两性,对,是‘两性生殖’——什么的!”
“哈哈,我想起来了,是两性繁殖。”全知兴奋地看着小头,“我可是在你的提醒之前想到的那个话题呀,所以
我不认为你帮助了我,既然是这样我也不欠你小脑袋的蚁情,虽说这点蚁情是那么的不值一提。——小脑袋,雌蚁的帮助我是不会接受的,因为我的观点是只能雄蚁帮助雌蚁而不是相反。”
“那么继续你的话题吧,我很想了解一下‘两性生殖’这个概念的意思?”
“小脑袋,记住,我说的是两性繁殖而不是两性生殖!”
“可我记的你好像在看到小勇和带样运树油之前,说的最后一个词就是‘两性生殖’啊!”
“我说的是‘两性繁殖’根本不是‘两性生殖’。不是!不是!小脑袋,不是就不是!”全知怒气冲冲地瞪着小头。
小头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好吧老家伙,不是就不是吧,反正我觉得繁殖和生育都差不多。”
“哈哈!小脑袋,很高兴你接受了我的观点,是繁殖而不是生育。”全知黠目视着小头,“嗯——两性生殖的好处是——”
“你也说开‘两性生殖’啦!”小头打断了全知,“我刚才就是这么提醒你的,可是你非要说是‘两性繁殖’。”
“我改口了,就这么简单。小脑袋,我说‘两性生殖’又能如何,释放语言信息的器官长在我的身上,我想怎么用它就怎么用,——你怎么那么喜欢斤斤计较呀!瞧,你总是在无关紧要的问题上浪费时间,好像你的生命能够让时间停止推进似的。”
“我只是把真实的情况重申一下而已。”小头委屈地看着全知,“好吧,你愿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吧,我洗耳恭听便是。”
“你的不恰当插嘴行为严重打击了我说话的气势和状态。瞧,你把我想好的一大堆包裹着道理的丰盛的词藻和句子都给扫兴掉了吧!结果很糟糕,我的脑子里只剩下干巴巴的,能把有趣和生动打扮成无趣和枯燥的官僚主义的开会讲话词。”全知叹息道:“既然如此,就破罐子破摔吧!你的插嘴已造成我缺词少语的,但是,把‘两性生殖’的道理粗糙地讲给你听的义务我还是要尽到的,毕竟做蚁不能不讲信誉呀。嗯——单性生殖的特点是实现简单,生育的效率高,事实上,这种生育就是自我更新罢了。很可惜,这种生育模式有一个巨大的缺陷是没有发展性,也就是说它不能促进自身的进步和提高。生育者克服不了自身的弊端,而只能一代又一代地传递和恶化其基因的固有弊端,所以,其复制出来的自我最多也就是维持现状,不形成一代不如一代的局面就不错了。小脑袋,我怀疑你可能就是我们的那位蚁皇母亲无性生殖出来的,要不你的脑袋怎么长得比我们的小一半呢!”
“如果在未见到世界之前能够选择形象,我才不会让自己的脑袋长得这么的小呢!”小头并不觉得全知的话有拿它取乐的成分,“其实我也很羡慕你们都长着一颗正常的脑袋,总是梦想着自己的脑袋变大,变得像你们的脑袋一样大呀!”
“哈哈,哈哈!”全知被小头的天真表现给逗乐了,“你这个小脑袋可真有意思,简直它X的把我笑得都无所适从啦!——好吧,那就继续我们的话题。更高级的生殖是雌雄配合着孕育后代,这样,在它们下一代的身体里雌性的基因占一半,雄性的基因也占一半。也就是说不论遗传因子是好的还是不好的,父母只能把自身家族属性的部分遗传给孩子,而不是全部。换个说法就是孩子生理组成的二分之二里面,一个二分之一来自于父亲,另一个二分之一来自于母亲。两性生殖也叫有性生殖。是‘性’这个东西把承担生殖任务的雌雄双方吸引到了一起,而至于‘性’是个什么东西,我说它是雄性的□□官向雌性的□□官发起攻击的一种神秘的运动,正如前面我说到的——是非常奇妙的体验和经历。有性生殖的好处很多,最大的好处是它能通过传宗接代这种方式使下一代的遗传因子保持多样性。这样的话生命体就能保留和发展自身的优秀基因,同时又可以抑制不好基因在身体里面生长、复制。”
“老家伙,我的这个小脑袋就是身体里的不好基因没有被抑制住,而发育出来的结果吗?”小头问道。
“我想可能是吧!”全知笑了笑,“有句话叫做‘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你既然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这说明老天并没有放弃你。从另一个角度说,假若老天不要你了,我这会儿也绝对无可能再看到你。这种情况能够说明什么?哈哈,说明你身体里的优秀基因压倒了劣质基因,而如果是相反的情况则你早就不存在了,因为劣质基因从来都是否定身体存在的生理内奸。——哦!瞧,我说它会回来的,果然,它就回来啦!”
明显的动静让全知看到的一幕应该在它的预料之中,因为老家伙对翅膀扇动引起的空气与树叶摩擦的声响并不感觉奇怪,仿佛正在发生情况就是由它制造出来的一样。伴随着一阵翙翙的声响那只飞走的黄鹂鸟又回来了,只见它敏捷地飞穿过大树枝叶间的空隙,绕过一根根、一片片的树体局部的阻挡而朝鸟巢的方位飞去。阳光在这会儿也已普照大地,闯入树冠的光体就像是丢进粉碎机的固料被切割的七零八落,继而形成这个由不规则的亮片、影面参差交杂似连非连、似隔非隔的妙幻的小世界。
鸟巢里面的情况可以说就是对外面的那个小世界缩小版的复制。置身在这个光影交错干枝枯草纵横连接的殿堂一般的空间里,我和带样的共同感受就是新奇。这是在蚁穴里面根本就触及不到的体验,和那个黑暗的世界比起来这里的特色便是光明。即便是稍逊光明的鱼鳞一样分布的一块一块大小不同的阴影面,与蚁穴出口里侧的亮度比起来也要明亮清晰上许多倍。当然,这是鸟儿所能适应的居所环境,一个干燥、明亮、通风的悬垒。而它对于休眠状态的蚂蚁来说绝对不堪静适,可谓是一幅光扰纷纷、洞风大大、凛凛寒寒的景象。
我说的这些情况都是我和带样爬到鸟巢洞口的顶横梁上抹树胶的时候看到的,事实上我们哪儿有那个工夫信步由缰地放任自己的双目惬意地欣赏鸟巢的内景呀,我和我的行动伙伴只是将眼睛的有限的观察时间最有效率地使用了而已。哦——对了,在我和带样爬到鸟巢的高处的时候还看到了小强,它就躲在卧于草臼里的一只肉嘟嘟的、尚未羽化的小鸟头旁侧的两根做鸟巢内壁用的干树枝之间的夹缝里。顺便说一下,草臼里面一共卧着两只生长的程度差不多的小鸟,离小强近的那一只的身体似乎要略大一些。我还瞅见小强不住地抬头向上看,它应该是等着全知爬到鸟巢顶部向它传达可以行动了的信号吧。小强虽然不用像我和带样一样拼了命地干活,但是我一点也不羡慕它,要知道对一只工蚁来说最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孤独之中的那种无所事事,而在行动的命令发出之前小强所处的状态不正符合这样的特征吗!以此推理,我反倒认为小强的处境是我们五只蚁里面最痛苦的,全知安排我和带样干运油、抹胶的活儿属于偏心眼儿的行为,或者干脆点说——老家伙就是向着我们俩。
当全知和小头看到那只雌鸟钻进鸟巢的时候,我和带样正反着身子爬在鸟巢口的顶横枝上涂抹树油。实话实说,这是一项非常危险的工作,稍有不慎被树油粘住了身子也就跟丢了性命差不多,要说不同,无非就是通向死亡的过程漫长而更能折磨蚁罢了。命运若是安排我在某一时刻必死无疑,并且给我选择死亡方式的机会,那么我宁可挑选一种痛苦的速死也不愿粘在树胶上慢慢的消耗尽体能而死掉。危险想象起来很可怕,可一旦临危其前往往也就没那么糟糕了。恕我夸奖自己,可我又不得不说再难、再危险的事,一旦让我和带样做起来就总能化险为夷、化困为顺,因为我们俩都是那种行动敏捷、胆大心细的蚂蚁。带样还发明了一种使身子与树胶保持距离的方法,那就是用颚夹住一根松针头或细树刺一类的东西的中、末端,再操控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