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美拿到的三个地点均位于兖州城东北角落,进城时,虽然完颜宗美对兖州城的布局有了大概的了解,但东北角设置军备却出乎完颜宗美意料。为不引起怀疑,完颜宗美只得事先将马匹置于闹市区,化身一名游历书生向东北角去。
清晨而出的完颜宗美低调而出,随行随看走到近乎正午,才真正落脚到目的地。而此时眼前除几处略显破旧的农家外,便只剩一片荒田,完颜宗美奇怪非常,他全力回忆那布防图标注的位置和方向,确是此处无疑。于是完颜宗美沉下性子,只加快脚步向北而去,疾行一番,眼前荒田已然变为脚下绝壁,向下望去,只有茂密的森林。
完颜宗美更加疑惑,沿着绝壁不断向下张望,脚下不慎被藤蔓所绊摔了个狼狈。他本就为脚程所累,索性就坐在地上开始思考一路是否有自己匆忙遗漏之处。完颜宗美下意识想将那绊倒他的藤蔓拽断以防再次绊脚,使了几次力却发现这藤蔓无比坚韧,就他所知,这时节的藤蔓应当枯萎易折,定不会似这般坚韧,于是索性将藤蔓缠在腰间,沿绝壁下去探个究竟。
待完颜宗美沿绝壁向下几步,便看到手边类似的藤蔓不少,显然并非自然而生,他更加确定这绝壁下一定有什么特别之处。这断崖壁上可以清楚看到兵刃留下的刮痕,为防止遇到意外,完颜宗美故意放慢速度,拉着藤蔓慢慢向下,待抬头已看不到绝壁边缘时,脚下便出现了一个延伸出绝壁外的小平台,完颜宗美思忖这无缘无故的平台处定有蹊跷,便在离地九尺有余时佯装摔下,疼的喊出了声。
“是谁!”果不其然,一个六尺高四尺宽的洞穴跃于眼前,洞穴壁缘均以精铁镶边,一看便知定是军中要地,一名身着铠甲的侍卫看到从天而降一白面书生,便里面上前横刀查问。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完颜宗美假装看到刀刃便魂不附体的样子,连连求饶。
“什么将军,你看我像将军吗?说!从哪里来,怎么知道这里的!快说!”侍卫步步紧逼。
“军爷饶命,小生确实不知这里是何处啊!小生不过一介书生,本想来兖州谋个书写的营生,沿路已然花光了随身所带的盘缠,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连祖父传下的玉佩也叫摸包儿顺了去,在下无路可走,一时想不开便从这断崖跳下,谁知正当遇死还是想偷生,拉着壁间的藤蔓摔至此处,在下真心不知啊军爷。”完颜宗美为了演的真切,还真流下了几滴男儿泪来。
那军士半信半疑的绕着完颜宗美走了一圈,见他确实蓬头垢面,面相打扮也确是书生无疑,便打消了疑虑。“起来吧,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既然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就随我先去里面吧。”
完颜宗美狼狈起身,假装右脚受伤无力,再次摔倒,侍卫本想上前搀扶,完颜宗美怕肢体接触露出马脚,急忙挥手自行爬起,一瘸一拐随着军士进入洞内。
这洞内虽说不上灯火通明,但每隔五步便有烛火,每两处烛火处便有左右两名军士把守。而洞内四周皆被打磨的格外光滑,想必设置已久,几丈路后,眼前出现左右两个岔路,军士带着完颜宗美向左边走去,步行几步便带他进入右手边一间屋子去。
“指挥使,这小子从崖顶摔下,正好掉在洞口,换岗来人前,一时半会儿也上不去,便让他在这儿先待一阵吧。”军士看到屋内指挥使正在与接班的部头交代事项,便赶忙报告。
“摔下来?好端端的怎得摔下来了?”指挥使一脸狐疑。
“是在下一时想不开,跳下来,却又反悔了,拉着藤蔓便掉到了这里。小生惶恐。”完颜宗美赶忙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想不开,怎么?这年头竟是连书生都困窘至此?”指挥使伸手推了完颜宗美一下,哂笑道。
完颜宗美接机假装不受力,向后一个趔趄。
“看着个头也不小,可就这身子骨儿,怎么没把你摔散架了?哈哈哈……”指挥使眼见完颜宗美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实觉可笑,屋内其余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实在是,让指挥使和各位军爷见笑了,见笑了。”完颜宗美一脸赧意,抱拳不断行礼。
“罢了罢了,待老于头他们来之前,便让他在这候着,既然脚也伤了,那就不要到处乱跑。”指挥使交代完,便转身离开。
完颜宗美弯腰恭送,脑海中已将他自进来之后的所见所闻都思忖了一遍,但仍然不知道此洞究竟作用为何,心下焦急不已。只怕即便到了申时,也无法准时赶回了。
“呐,这里有茶水,想喝就自己动手。”军士指着门口的茶桌说道。
“军爷,在下,内急……”完颜宗美一脸歉意。
“怎么?没见过这阵仗是吓的要尿裤子了吗?”军士越看完颜宗美越觉得好笑。
完颜宗美只得尴尬地点点头。
“出门,朝前走,到尽头右拐,便可到茅房。我警告你,可别瞎跑!”侍卫嫌完颜宗美麻烦,便让他自己去找,却又怕完颜宗美无端生事,沉声警告。
“好,好,军爷放心,小生哪儿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到处乱跑。”说罢,便假装尿急,急忙出门。
完颜宗美按照侍卫所说朝前走去,两边仍是每逢两处烛火便有一对军士把守,完颜宗美小心翼翼的左右打量着往前走,到前路尽头,却未见把守之人,随着茅房的骚臭味儿,完颜宗美便顺利找到茅房门,但此时这条路也已到了尽头。
完颜宗美大概猜到,自左拐应均是军士处置公务和日常休憩之地,而右边到底有什么,他却需要亲自去探个究竟。洞内茅房虽设施简陋,但仍用粗木隔出如厕各处,完颜宗美看到顶上一个凹槽直通茅房东西两侧,想必应是为通风所设,洞内空气流通缓慢,新鲜空气供给不足必然影响正常运营,这凹槽若真是洞内通风所设,定当通达洞内各处,完颜宗美计上心来。他将外衣搭在如厕门挡上,让人一进门便能看到,翻身而上,从西侧凹槽攀上,本以为凹槽狭小只能爬行,但爬上之后,完颜宗美发现躬身便可前行,便加快脚步走去,他以司南为指,沿凹槽而行,遇到房间便匍匐前行,从更衣间、布草间、文书档案间终于走到了一些黑漆漆的房间。他小心翼翼拿出火折子,看到的竟是成箱的钢铁弩箭,随手抽出一根,竟有三十余寸长。完颜宗美一时想不到这究竟为何武器所用,便赶忙带着一根继续向前,果不其然,隔壁房间便正是这弩箭所用的床子弩,一架架整齐排列。完颜宗美诧然,而这时门外也已传来士兵的喧嚣声,他自然清楚,这喧嚣声必是应他而起,于是他急忙翻身上凹槽想要找到出口,疾行中仍然看到了几间尚有光亮的房间内所陈设的弩器、弓箭。
浑身是汗的完颜宗美感觉已经走了很久,但仍然未见任何类似出口的光亮,他正打算反向重新找寻,但鼻腔内吸入的新鲜空气告诉他,出口应就在附近,便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继续向前。
完颜宗美在新鲜空气更为密集的地方走到了尽头,他敲了敲挡在前面的墙壁,发现竟为精铁所制,便使尽力气向外推去,这一推果然推出了生机,完颜宗美用随身所带的弩箭撑出缝隙而出,面前的依然是绝壁但已能抓到藤蔓,他奋力向上爬去,“嗖”的一箭自耳旁闪过,此时的完颜宗美已然知道,自己就像是一个跃然壁上的靶心,只等被那弓箭射穿。
“贼人在那!”军士发现了完颜宗美所在,大声喊道。一时间,箭矢铺天盖地而来,完颜宗美想起了娄石将军手把手教会他攀壁时所说的“静若处子,动如脱兔”,他看到眼前不远处断崖出凸起的大石,使出浑身力气荡起藤蔓甩身一跃,而在他跃出后,数以百计的箭矢撞击崖壁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
完颜宗美顾不上去看,只得孤注一掷踏稳巨石向上攀去,他已没有多余的时间,只得在这些凸起的石头间寻找生机,手指因攀爬已然变得鲜血淋漓,但他心中无比清楚,眼下只要犹豫,便意味着就要葬身在断崖之中。他按照箭矢装射的间隔,飞跃在崖壁上,以巨石做挡,箭矢竟无一射中,就在完颜宗美信心愈足之时,那钢铁弩箭竟将他藏身的山石射穿,直插他的左肩。床子弩用它的实力让完颜宗美真实的感受到了恐惧,痛感和麻痹感一时间从左肩蔓延,他知道之所以被床子弩所伤,是因为他已经爬出寻常箭矢的射程,接下来的路,他必须更加小心,床子弩虽杀伤力大,但装射的间隔时间更长,他必须利用藤蔓和巨石,更快的向上爬去。
但此时,完颜宗美的左手已经使不上多少力气,他只得拉起藤蔓在腰间结实的缠了几圈,在床子弩射出时便利用藤蔓摇摆,离开原地,待装箭时便利用凹凸的沟石不停向上爬去,在连躲三箭后,完颜宗美只觉已经用完了所有的力气,他不停地喘着粗气,拉起藤蔓准备下一次跳跃,但精铁弩箭却来的比他预想的更快,直插他的小腿,剧痛来临,完颜宗美内心只觉自己已然走向了绝境。
剧痛和疲惫让完颜宗美的意识逐渐模糊,每一次眨眼似乎都在抽掉他已经所剩无几的力气,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奔向他泪眼滂沱的婉卿。是啊,若此时放弃,那婉卿付出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即便他输得起,婉卿也早已无路可退。完颜宗美心底一遍又一遍念着“卿儿,等我”。这使他不知从何处又重新凝聚起气力,跃上右前方的凸石,他已经做好被再次射中的准备,只因他此时已然没有力气再借藤蔓跳跃,只能抱着横死之心,孤注一掷向上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