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美伸手抚向婉卿脸庞,他心疼着这个如江南水乡般温柔恬淡的姑娘,北国自是有寒风凛冽、苍茫险峻,但他相信,只要身旁有她,便定会日日春暖如故,岁岁知命乐天。
紧随日落,完颜宗美一行便如时到达驿馆,为保无虞,费覃与袁述先行进入驿站,安排一行住处,汤振与袁杰将马匹与马车牵向后院,饮马喂草,禾沁随汤振袁杰简单整理日常所用,徒留完颜宗美与婉卿二人互诉衷肠。
“颠簸一日,可算能够休整一番了。”完颜宗美抖抖腿脚后转身望向婉卿。“远行的趣味是否已被马车颠簸的荡然无存了?”
“你费心操持,马车内尽是棉垫,即便颠簸也不至于耗尽的趣味的程度。”相较于骑马前行,马车的环境已属优渥,婉卿在颠簸中享受的不只是内心的雀跃,还有完颜宗美的体贴。
“兴许是棉垫感动上天,终将佳人送还于我。”完颜宗美象征性的望向夜幕,手却自觉的握向婉卿柔荑。
婉卿感受着握紧她的宽厚手掌,薄茧中带着饱和的力量,只浅笑中满足着。
“公子,一切已准备妥当。”夜幕中袁述未曾看到宽大衣袖遮掩着紧握的双手,径直走向完颜宗美。
婉卿眼见袁述将至,本能的想要挣脱开来,奈何完颜宗美却全然没有放过她的想法,挣脱不开反而被攥的更紧,她抬眼瞥向完颜宗美,奈何完颜宗美却没有想要顾及的想法,紧握着她向驿馆去。
“为方便能够及时照应,定下了驿馆南向二层的四间厢房,世子与苏姑娘各自住居中两间,我与费覃在世子右边,袁杰与汤振在苏姑娘右边,世子觉得如何?”驿馆看似不大,内部陈设却紧凑无比,除一层大厅外,二层三层以西、南、北三面各设厢房无数,袁述定下的二层南向四间自然是厢房中上乘之选。
“你思虑周全,我怎还会有异议,时候不早,大家稍事休息后,下楼用餐吧。”住宿的问题已妥善解决,剩下的便是奔波一天后空荡荡的肚子了,完颜宗美将婉卿牵至身前,一前一后向厢房去。
“好好休息。”完颜宗美推开门将婉卿送入后简单嘱咐,便转身向外去。
禾沁已将日常所用收拾妥当,看着宽敞柔软的床铺,婉卿此刻只想团在里面好好睡一觉,禾沁适时搬来铜镜,看着镜中颠簸一日憔悴又黯淡的自己,婉卿乖乖随禾沁向净室去。本以为只能简单梳洗一番,但净室内装好热水的浴桶着实让婉卿有些意外。
“完颜公子知道姑娘素来整洁,一到驿站便让袁述安排了泡浴,说是能解乏解困。”禾沁看婉卿讶然,便将完颜公子的有心操持尽数告知。
“北上路途遥远,难为他处处费心。”禾沁言语间,婉卿不觉赧然。
“快些梳洗吧姑娘,水温此时将将好。”禾沁见瞬间朝霞铺陈脸庞的婉卿,忍住笑意催促道。
水汽氤氲间婉卿只觉浑身舒畅,匆忙间的北上首日似乎除了开始有些悲伤外,其余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满足而愉逸,她开始幻想着今后未知而新奇的每一天,设想着在北国安家的一点一滴,这让她对自己选择的前路充满着信心……
“笃笃笃……”敲门声打断了婉卿的奇思妙想,她擦拭着湿发的动作放缓,禾沁应声而去,示意只着中衣的婉卿披上随身所带的斗篷。
“完颜公子。”见门外提着食盒的完颜宗美,禾沁简单施礼,乜斜间看婉卿已披好斗篷,便迎完颜宗美向内。
“沿途见你对干粮兴趣索然,便叫驿站简单准备了些吃食,快来尝尝。”完颜宗美心知眼下直视婉卿多少会有些唐突,便只是将食盒交给禾沁,背朝婉卿坐在桌前,禾沁递上茶盏后便简单布菜。
“着实感觉有些饿了呢,让我看看你都带了什么饕餮珍馐来。” 婉卿对完颜宗美无声的照拂心存感激,悄声坐在旁侧,端起眼前瓷壶为完颜宗美添茶。
“笋干烧肉,海米蛋羹,清炒瓜片,竹荪排骨汤,配上一小窝阳春面,如何?”完颜宗美一盘一盏缓缓推至婉卿眼前。
“是不是有些太过丰盛了?只我与禾沁二人,怎能吃完这些呢?”婉卿看着盘盏间的美食不觉有些犯难。
“怎得只你二人?我可等了半大天,怎得一碗也不分我?”完颜宗美确实已经饥肠辘辘了。
“我原以为你已与袁述他们用过了,既有你在,那我是决然不担心会浪费这些吃食了。”婉卿有些意外,但想到完颜宗美等候多时只为一同进餐,那点点滴滴的沁甜便已浸润她的嘴角。
禾沁望着不言不语间不时交换眼神的二人,突然觉得头顶冒出了什么闪光的物什,让她坐立难安,索性匆忙几口便消失在饭桌前。
出门后的禾沁长舒一口气,却听得袁杰笑道:“本以为耐不住这你侬我侬的仅我一人,这下是多了个战友。”
“屋内有些热,我只是出来换换气。”禾沁有种被看破的窘意。
“既如此,那便随我去后院换换气吧,正好你整理整理车厢,我呢,就看看明日仍需劳顿的马匹是否也已经吃饱喝足。”看着略显尴尬的禾沁,袁杰也不再调侃,心想与其让她守在门口,倒不如随他去后院查看一番。
“好啊。”禾沁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随着袁杰朝后院去。
“世子可在?”门外传来费覃的声音。
完颜宗美示意婉卿不必在意便起身而出。
“世子,有些小事,需与你商议一二。” 费覃见完颜宗美掩门而来,正色道。
“好,我随后就来。”完颜宗美见费覃面色庄重亦不敢轻视,他转身入内向婉卿道,“费覃那里有些小事,我得去看看,你尽管早些歇息。”
“你既有事便快些去吧,我这边你尽管放心便是。”婉卿起身送完颜宗美离去。
“世子来了。”费覃见完颜宗美前来,起身相迎。
“怎突然间变得如此客套?”完颜宗美对费覃起身相迎之举感到别扭。
“嗐,这不是看你睁眼闭眼都是那苏姑娘,吃醋了嘛。”袁述趁机调侃。
“我看是你撒了癔症开始胡言乱语了。”费覃一记白眼。
“瞧你那小气劲儿。世子你可得好生看顾这货,自今日启程便一路黑脸,真不知道是哪位神仙得罪了他。”袁述眼见费覃一路低沉,虽一直想问个究竟,却不得时机,眼下恰好可以问个明白。
费覃抬眼见屋内仅世子与袁述,开门查看屋外并无异常,便返回后向二人说道。“世子可还记得提亲当日,那佟府为阻拦世子求亲,曾以‘通敌卖国’之罪吓退苏府老爷?”
“自然记得。”于完颜宗美而言,此前种种依然是历历在目。
“事发之时我虽不在苏府,但在了解来龙去脉后心有隐忧,便派探子盯住佟府和宣城县衙。当日夜深之时,佟府后门走出一名小厮鬼鬼祟祟潜入我等落宿客栈,自今日启程之时便尾随我等而来。我唯恐打草惊蛇,一路谨慎留意,本以为此人窥得苏府姑娘与我等同行北上便会返回佟府报信,但此人依然沿途跟随,我思来想去,只怕此人定是想要窥探些有关‘通敌叛国’的证据,待他返回这便是大功一件了。”费覃将今日缠绕他的忧虑尽数告知。
“那目前此人又在何处?”完颜宗美背后不禁渗出一层冷汗,他着实未曾想到,那佟府求亲恐吓之言竟不只是说说而已。
“二层西向的厢房内。唤世子之前,我刚去后院查看过马厩,所有行路的马匹均已安置,与小厮确认今夜再无行路之人,便急忙返回,若想此行无虞,此人,恐怕今夜就得妥善处置了才行。”费覃依照探子提供的信息,确信查探之人已然入住,而马匹均无出行之可能,这每一项都需要他格外谨慎,一旦打草惊蛇,后果将不堪设想。
“今日驿站内登记入住人数众多,想要不惊动他人,悄声解决,难于登天。”袁述设想如何解决这随时引爆的炸弹,只觉困难重重。
“袁杰和汤振是否已返回?”完颜宗美似乎已有思量。
“我去看看。”袁述起身向外去。
“若已返回,一并至此商议。”完颜宗美嘱咐。
“费覃已知那尾随小厮入住的厢房,若想悄无声息解决此人,并非易事。相较三层的高度,二层相对容易,我等只需静候至三更过后。袁杰负责对付驿馆值夜的小厮,确保我等行事期间值夜小厮绝对无法前往后院巡视。而费覃则需佯装醉汉在大厅蹲守,若行动失败此人自前门逃出,可及时应对。袁述、费覃与我自四更后潜入后院设法通过厢房后窗进入。大家再想想,此法是否可行?”完颜宗美将之前谋划告知众人。
“袁杰与我问题不大,但你三人破窗而入恐怕难度不小。”费覃对后院三人的行动充满忧虑。
“何必要破窗?这般大的动静,就算睡的再沉也得惊醒。”袁述道。“来,我演示给你看。”
袁杰走到窗前,掏出腰间匕首,谨慎插入窗口与窗棂间的缝隙,待刀刃被窗栓拦住后“嗒,嗒,嗒”只三声碰撞便已将窗栓移开,窗扇随之缓缓向内打开。
“可以啊,若非资历颇深的‘梁上君子’,恐怕到不了你这游刃有余的程度啊。”费覃对袁述这“绝技”赞叹不已。
“你才是贼呢,这叫技多不压身。”袁述显然对这番“夸赞”不太受用。
“既这般,汤振便在我与袁述入窗后留守后院,负责接应。”完颜宗美向下继续分工。
“包在我身上。”汤振毫无异议。
“那就静等四更行动。”完颜宗美对此番安排并非胸有成竹,若非万不得已,这般夺人性命之事他决计不愿做,但若此时犹豫,因此产生的后果将难以承受,他多番考虑,妥当解决眼下难题的答案,就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