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这些事的时候，许蓁的掌心突然冒出了些许汗。

九年前看她一起看萤火虫的还是同一个人，但是看得却不是同一只萤火虫。

物是人非。

抬头看天空的时候，繁星铺满了整张黑色的丝绸布，许蓁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那句“礼尚往来”，没了声音。

苏灵这时候跑过来在她的旁边坐下，笑盈盈地递过来两朵花，她自己抿了抿花的尖尖，笑着说道：“许老师，有花蜜，很甜。”

许蓁下意识抗拒地挪开了身子，正想着怎么委婉拒绝她，裴云玦突然开口了，“她花粉过敏。”

苏灵忙不迭收回了手，道：“对不起啊，许老师，我不知道。”

许蓁笑着摇摇头，“没关系。”

苏灵扔到手中的花，有些好奇地看着裴云玦，“你怎么知道许老师花粉过敏？”

裴云玦好久才出声，“因为我用花招惹过她。”

招惹过她？

这话说得也太让人误会了吧。

实际上苏灵就误会了，“招惹？你们？”

许蓁连忙解释道：“是他有一次不小心把花塞到我这边。”

苏灵“哦”了一声，继续说道：“什么时候呀？”

“你线下追他的时候吗？”

许蓁点了点头，“对对对，就是追线下的时候，你知道的，人太多了，很多粉丝都送花，他拿都拿不过来，我就是凑太近了才会被花粉袭击到。”

苏灵颇为惊讶地看着许蓁，说道：“哇塞，许老师，没想到你还是这样狂热的追星女孩。”

“嗯嗯，”许蓁点了点头，“还行吧。”

苏灵眨了眨眼睛，“主要是这张脸很帅，对不对？”

“你说的都对！”

苏灵扑哧一笑，对着许蓁说道：“许老师，我都要因为你马上对裴云玦亚麻转粉了。”

她有些僵硬地笑了一声。

“许老师东城一中考上的华美的吗？我也是东城一中的，原来你还是我的学姐。”

“你是几级的啊？”

许蓁道：“13级。”

苏灵想了想，道：“13级那就是16年考上的华美对吗？”

“听说17年的时候华美的分数线很高，你好幸运啊，学姐。”

许蓁愣了一下，道：“不是，我是17年考上华美的，高三复读了一年。”

苏灵恍然大悟道：“我也复读了一年，心高气盛也是想考华美，但是最后来了云大。”

“华美是什么样的？”

“华美是不是很大，听说那儿的老师总是带学生出去采风，可幸福了。”

苏灵嘿嘿地笑道：“也会有人偷外卖吗？”

许蓁笑了笑：“采风是有。确实挺好玩的。”

“不过我们那时候还不兴外卖这个东西，不知道有没有人偷，不过我倒是有关注华美的公众号，他们有一条关于外卖的资讯，很多学生都在评论区里突然没什么外卖点不安装摄像头。”

苏灵哈哈哈笑了起来，“名校也有人偷外卖，那我平衡一点了。”

一旁的裴云玦静静地听着她和苏灵的对话，沉默得像是天边最暗沉的那颗星星。

苏灵的小八卦劲一下子就上来了，“那华美的艺术生帅哥是不是很帅？”

“其实当年拼尽心思想考华美，其一是为了梦想，其二是老是能在微博上刷到华美的帅哥。”

许蓁想了想，道：“应该挺多的。”

苏灵疑惑，“应该？”

许蓁道：“我不怎么出门，有时一整天都待在画室，书法系的男生比较多，我们国画男生很少。”

苏灵道：“哈哈哈哈，我在云大的美设院没也看见多少男生，都是一样一样的。”

许蓁撑着脑袋和她一起笑了起来，“不过我拍毕业照的时候在我们旁边的雕塑系看见一个帅哥。”

苏灵指着裴云玦道：“多帅，有他帅吗？”

许蓁微愣，像是很认真思考了一下，道，“应该没有。”

许蓁和她又聊了一会天之后，苏灵被叫走干活。

许蓁转头就看见幽幽盯着她的裴云玦，她咽了咽口水，道：“怎么了？”

裴云玦的眉目像是被黑夜的凉意染上了，深不见底的桃花眼盯着她，“没什么，就是在想想你这个粉丝有多狂热。”

“我和你单独坐在这儿我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许蓁：“？”

“并不会。”

裴云玦双手交叠放在身后，脑袋轻轻靠在手臂上，顺势躺在了草地上，尖锐的草透过黑色体恤刺得他有些痒。

他整个人十分懒散松弛，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是懒洋洋的，“谁知道呢。”

许蓁：“真不会。“

本来还想义正言辞地解释说是剧本，但是想起了保密协议，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来。

裴云玦拿起一旁的黑色鸭舌帽，松松垮垮地盖在自己的脸上，他的表情就这样被掩盖住，声音有些闷闷，“那是什么？”

“难不成，”

“你喜欢我？”

没有人能看见虚掩的鸭舌帽下面裴云玦的表情。

人们有时讨厌黑夜，原因是它黑暗又沉闷。

但这几秒钟，裴云玦庆幸此时此刻的黑暗沉闷，让他微红的耳廓和不自然的表情得以轻而易举被掩盖过去。

许蓁立马回答：“不可能。”

她话里的斩钉截铁和鸭舌帽下他欲言又止的慌张申请形成鲜明对比。

裴云玦试图用十分慵懒、漫不经心的语调表明他的无所谓，但是一开口差点就暴露了。

他说话的声音带着浓稠的难以置信，夹杂几丝想让旁边的人察觉的幽怨，“那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的脸看？“

许蓁没了声音，许久，她说出了一句她觉得狠诚恳的一句话，“因为你长得真的很帅？”

裴云玦：“这我知道，不用你说。”

许蓁又道：“但是觉得你帅就是喜欢你吗？？”

裴云玦：“你觉得我的脸帅是不是对我的脸很欣赏？”

许蓁迟疑了一下，点头。

确实帅，她说不了慌。

“那你是不是喜欢我的脸？“

许蓁点头。

“我的脸是我的一部分，你喜欢我的脸等于喜欢我。”

许蓁嘴角一抽，“你这是什么诡辩论？”

裴云玦：“这是部分和整体的关系。亏你还转去文科班了呢。”

许蓁：“整体和部分是这样用的吗？”

裴云玦：“至少我的政治老师是这样教的。”

许蓁迟疑了一会，忍不住说道：“你不会忘记你当时政治考了多少分吧？”

二十五分。

所以裴云玦填分科表的时候才会那么毅然决然。

许蓁还记得裴云玦因为这件事，被罚在走廊上背了一周的政治知识点。

她乳糖不耐受又爱喝牛奶，早读的时候经常溜去上厕所，被观察了三天纪律的年纪主任逮住，和同样被罚在走廊和裴云玦一起背书。

当时大冬天的，许蓁一边哈着热气一边背书，裴云玦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从口袋里拿出两根热气腾腾的烤肠问她要不要吃。

许蓁呆滞地摇了摇头。

但是他又问了一次，“真的不吃？”

大冬天，热气腾腾的烤肠散发着肉香，离早读下课时间还有两分钟。

就两分钟。

许蓁最后还是没能抵住诱惑，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拿了一根。

刚刚放到嘴巴里，班主任突然出现在教室前门口，和吃烤肠的许蓁大眼瞪小眼。

许蓁下意识抬头看裴云玦，他嘴巴里还有半截烤肠，同样也是一脸震惊。

两人被叫到办公室的时候，许蓁听到裴云玦对着老班解释，

“老班，是我想吃，你要罚就罚我。”

班主任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废话，不罚你罚我？”

“早读时间溜去小卖部？罪加一等。”

裴云玦笑嘻嘻道：“不是我，别人塞给我的。”

“谁？”

“没谁。”

“你以为你很仗义？我等会去2班走一圈，专门去黎沉光和边城的座位闻闻有没有味道就知道了。”

班主任看了一眼不说话的许蓁，裴云玦抢着说道：“是我分给她的，总不能我一个人在旁边吃，让他们干看着吧。”

“您不是常说同学之间要互相关爱吗？”

“分享是应该的。”

“您就单罚我一个算了。”

班主任对许蓁印象还不错，文文静静的，指不定就是裴云玦硬塞给人家。

对着他们训斥了几句之后，让他们离开了办公室。

许蓁出来的时候松了一口气，边上的裴云玦突然说道：“不好意思啊，连累你了。”

许蓁也知道眼要不是自己也馋了，这烤肠是不会自己跳到她自己的嘴巴里的。

她看见男生俊逸的侧脸，摇了摇头，道：“没事，是我自己也想吃。”

两人也就偶尔有这样特别的照面，各自回了自己的座位。

长夜渐冷，许蓁和裴云玦道了晚安之后就回帐篷里睡觉了。

正要躺下，听见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许蓁有些疑惑地拉开拉链，看见一个玻璃瓶，没有封口，里面有几只正在飞舞的萤火虫。

它们的尾巴扑闪扑闪的，荧光变成悦动的光球，几分钟之后，它们相知找到了出口，一个接着一个飞出了玻璃瓶。

她抬头望去，看见坐在不远处的裴云玦，他转过身来，张口说了一句话。

许蓁听不见，但看见，他的口型在说，“礼尚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