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燥气一下子就被气泡水给抚平了，许蓁掌心明显能感受到液体的冰凉，透过她的皮肤，她的血液，最后在她的心里不知名的某个地方留下一个或深或浅的印记。

许蓁不知道这汽水是他从什么地方来的，喝了第二口之后，朝着他说了一声谢谢。

他顺势在她的旁边坐了下来，露营帐篷旁边挂了好几个夜灯，足以让许蓁看清楚他的神情。

他在看什么呢？

他望着幽静的山谷出神，似乎想要浮动这黑夜的秘密。

侧脸过于优越，会让人在注视他的时候忘记周边的风景，许蓁自诩自己不是他的颜粉，但很多时候望着这张过分英俊的脸，还是会不自觉出神。

裴云玦自然能够感觉到许蓁的目光。

但是他不动。

像是让她欣赏个够。

深邃的眸子折射出微弱的光，却比夜空中的星星还要亮堂。

几分钟之后，许蓁才意识到自己又出神了，忙不迭把脸转过来，有些不自然地喝了一口汽水。

汽水味足，荔枝味的气灌进她的鼻腔，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嗝。

面无表情的裴云玦终于舍得牵起一抹淡淡的浅笑，但是一半的侧脸被黑夜笼罩住，又让人察觉不到他的笑意。

但那双浅淡的眼中有些几丝波澜，侧头淡淡看了许蓁一眼。

许蓁慢慢转头撞上他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两人坐着不说话，似乎也美好。

许蓁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高一军训第一次遇见裴云玦的时候，但是梦境中的她带着原本的记忆决定不去找他问路，而是兜兜转转自己去找班级队伍。

没想到一直坐在树荫下休息的裴云玦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她的身后，虚弱地开口：“同学，你是高一三班的吗？”

许蓁有些恶劣地想说不是，没想到下一秒，裴云玦就因为低血糖而倒在了她的身上。

然后梦就醒了。

在不同的时空里，像是有人早就写好就剧本一样，无论如何，他们都会遇见。

气泡水喝到一半，许蓁脚边飘过来几只萤火虫，她已经好几年没有见到这些小动物了，颇为惊喜地说道:“萤火虫耶！”

有些激动地抬起头看向旁边的人，准备让他也看看的时候，才发觉旁边的人是裴云玦。

她拢着的手顿了一下，没有松开。

裴云玦闻声看过来，“什么？”

许蓁笑得有些僵硬，道:“我说有萤火虫。”

“哪呢？”

她缓缓张开手，空空如也。

“飞了。”

她指了指裴云玦的肩膀旁边，“那儿，在你左边。”

可萤火虫察觉到人的目光之后，飞得有点远。

许蓁鬼神差使一般站起来跑向草丛，“我给你抓一只。”

裴云玦就这样看着她慌张的背影，不一会儿，她从草丛里探出头来，一脸兴奋地说道，“抓到了。”

她像个邀功的小孩一般跑过来，摊开她的掌心，两只闪着微光的萤火虫在她的掌心里轻轻颤动。

“没骗你吧。”

她头发上多了两片草叶，连带着跑过来的时候也带着一股草木的味道。

她确定裴云玦看见了之后，完全摊开手心，把萤火虫放飞。

待她坐下来之后，裴云玦突然说道:“为什么抓萤火虫给我看。”

许蓁微愣。

对啊，自己为什么去抓萤火虫给他看。

是谁在操控她的腿？

难不成这山里有什么东西。

“嗯？”他像是挑眉，桃花眼里有点儿疑惑。

许蓁迅速说出了一个完美的，无懈可击的理由，“因为我是你的粉丝啊！”

有点牵强。

她刚才还自诩不是他的颜粉呢。

裴云玦自然不信，他轻笑出声，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还以为礼尚往来呢。”

礼尚往来。

得先有礼，才能往来。

他这么一说，许蓁突然想起来高中的时候，好像托他的福，见过一次萤火虫。

2014年那会，班上特别流行折纸鹤和纸星星，她同桌孙林林也特别迷，上下课都折，折了三四个牛奶玻璃瓶，放在两人的桌子旁边，还特别大方地和许蓁说，要是又喜欢的人，可以拿她折的纸鹤去送给人家。

许蓁笑着说，这一点诚意都没有吧。

孙林林大手一挥，道:“那什么才叫诚意？”

许蓁:“起码自己做。”

孙林林:“那你为什么不做。”

许蓁回答得理所当然，“我可没有喜欢的人，我现在只想考华美。”

孙林林不信，硬是把厕所里传出来的八卦重新回顾了一遍。

许蓁无奈地说道:“这不是传的人家暗恋我吗？”

“怎么说也得人家送我。”

“但是送纸鹤送星星我也不要，大家都有的东西，一点新奇感都没有好不好，而且不能早恋。”

孙林林直接白了她一眼，说她脑子里只有画画和华美。

高二的时候还不用上晚自习，六点钟放学的时候，许蓁坐在旁边等67路公交车，下意识看向另一个公交招牌，看见可带着MP3听音乐的裴云玦。

他似乎和他的朋友很要好，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和她搭同一辆公交车去朋友家玩。

许蓁不打算和这个让那个八卦再次燃起来，索性就没和他打招呼。

两人一同上车，一起站在拥挤的过道旁边，听了十三次下车的提醒，又一起下车。

其实差不多遇到他的时候都是这样，有时会打招呼，有时不会。

顺其自然，又默契十足。

许蓁有过公交站台的时候，裴云玦突然叫住了她，“许蓁，”

她回过头来，目光里倒映着男生有些不自然的脸。

“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看见裴云玦扯掉耳机的手有点儿慌乱，她直直看着他，却没有听见他的回答。

像是憋了好久，裴云玦才说了一句，“你鞋带松了。”

许蓁忙不迭往下看，确实松了，她抬起头，对着他说了一声谢谢，蹲下来随手帮吧一个蝴蝶结之后，走过斑马线，突然回过头来对他说道，“再见。”

“明天见。”

看见她的身影消失在十字路口，裴云玦才缓缓松了一口气，走了一段路之后，走过马路天梯，来到对面的公交车站，往回又坐了十几个站，在人民公园下了车。

接近七点钟，公园里一群吃过饭的大爷大妈在组织跳广场舞，音乐声震耳欲聋。

如此也留不住裴云玦的脚步，他快步跳走到一从草丛旁边，看见了稀碎飞舞的荧光，等到他走出公园，手里捧着一个和许蓁桌子装纸鹤一样的玻璃瓶，里面闪耀着点点荧光。

他又重新坐了67路公交，来到刚才和许蓁分开的公交站，走过斑马线，在十字路口的报刊亭旁边的长椅上坐了一来，他一边看着表，像是在掐点数数，数到一定时间时候，猛然抬头，看见许蓁牵着一只狗狗从一条巷子里出来。

他掌心有些出汗，瓶子里的萤火虫还轻轻地飞来飞去，晃动着尾巴，散发出稀碎的光。

几分钟之后，许蓁牵着狗来到报刊亭前买了两本素描簿，付款的时候看见了坐在长椅上的裴云玦。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裴云玦先喊了她一声，“许蓁。”

许蓁点点头，“好巧，你还不回去吗？”

裴云玦道:“等会回去。”

许蓁朝他微微一笑，正打算离开，听见裴云玦又很快速地喊了她一声，“许蓁。”

“你要不要看萤火虫？”

许蓁这时候才看见他一直捂在掌心里的玻璃瓶，好几只萤火虫在瓶子里晃来晃去。

许蓁和他一起坐在长椅上，旁边是一只吐着舌头的中华田园犬。

裴云玦有些紧张，道:“你要不要打开来看看？”

许蓁看着瓶子，“那它们岂不是都会飞走了？”

“也对，那就这样看吧。”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以后，许蓁问他是从哪里抓的？

裴云玦如实回答。

她想了一会之后，打算和他一起到人民公园把萤火虫放了。

两人离开人民公园的公交站台前，静默着不说话。

许蓁看着英挺帅气的裴云玦，道:“裴云玦，谢谢你啊。”

裴云玦微微愣住，随后莞尔一笑，“不客气，我就是去散散步，觉得新奇，就随便抓了几只。”

“不过下次不会了，还是让它们好好地在哪儿吧。”

67号公交车来停靠站的时候，许蓁上车前，转过头来，想了想，道:“明天见。”

他的脸上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惊讶，在提醒上下床的机械女音中，他抬起手挥了挥，“明天见。”

裴云玦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裴母拿着鸡毛掸子站在门口，从他进门的那一刻目光就一只紧锁着他。

把裴家和裴这个姓氏都问候了一遍之后，走进厨房拿出还温热的饭菜。

看见他脱掉校服外套之后手臂上全是红色的包，质问他是不是去公园喂蚊子了。

隔天许蓁在校门口遇见了孙林林，两人一起走进去的时候，孙林林神神秘秘地问她，有没有收到什么特别的礼物。

许蓁摇头。

孙林林直呼不可能，“那裴云玦昨天问我要牛奶空瓶做什么？”

“那去啃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