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场围猎持续了三日,到了第三日正午,围猎彻底宣告结束。
获得围猎第一名的是国公家的长子,也勉强算是“实至名归”,毕竟这次参加围猎的贵族子弟里,就数他的身份最为尊贵。其他人便热热闹闹地将他捧到第一,谁也不能说什么。
午时过后,所有仪式结束,潘家派了两辆马车来接,一辆是接潘棠,一辆是接潘昉。
这三日潘棠见到潘昉的机会并不多,潘昉作为三品官员,一直随陛下在一处,潘棠则在女席这边活动,到围猎结束,她才和父亲说上第一句话。
潘昉意味不明地打量她几眼,“你这几日又是出尽了风头吧。陛下那边都听说你的光荣事迹了,真给潘家长脸。”
潘棠好似害羞地笑笑,“父亲过奖了,女儿哪有这么大本事。”
“我看你本事大得很。”
马车夫来报:“老爷,有一辆马车车轮突然坏了,修好可能需要些时间。”
“要多久。”
马车夫支支吾吾,“大约...一个时辰。”
潘棠面无表情看着一切,显得很无所谓,她不怕等,左右没什么事要做。
潘昉却看着两辆马车直皱眉,“这就是你们办的好事。”
“父亲,不如女儿去和别家娘子挤一挤吧。”
“不行。”潘昉斩钉截铁,“这怎么像话,把我潘家脸面置于何地?”
“那....”
潘昉决断道:“你同我做一辆。”又指指两个车夫,你们都给我留下修车,尽快修好回去。
“是。”车夫一刻不敢停,立马去拿工具。
潘棠兀自摇摇头,没想到她还有和老爹做同一辆马车的机会,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路上,潘昉全程一言不发,对待这个亲女儿仿佛是个陌生人。
潘棠也当他不存在,一会吃两口糕点,一会伸个懒腰 ,一会看看车外风景。
“般若,我们还有多久能到啊?”
般若正在外面赶车,曼姝替她答道:“回娘子,大概还要一时辰。”
“这么久啊。”
“娘子要不要下来歇歇,我们可适当休息。”
潘昉突然道:“不行。”又转向潘棠数落道:“你的丫鬟都是这般没大没小的吗?改日我让枫娘给你换几个懂规矩的来。”
“多谢父亲关心了,女儿很喜欢般若和曼姝,其他人都用不惯。”她直勾勾看着潘昉,态度强硬。
“哼,没大没小的,你何时能听进去我的话。”
没道理的屁话为什么要听?
潘棠心中腹诽。今日怎么就碰巧坏了辆马车呢?看来是今日运势不佳。
潘昉道:“你和赵家郎君的婚期定在四月十九,也就是还有两个月。这两个月我会给你请个教习嬷嬷上门,好好改改你的臭脾气,教你学规矩。”
“教习嬷嬷?”
“嗯。”潘昉捋了捋胡须,“是宫里请来的嬷嬷,皇后身边的人。这可是莫大的恩典,皇后娘娘看在你是贤妃亲妹的份上,才给你如此殊荣,你要好好珍惜。别怪我没提醒你,到时候犯错了别来我这哭。”
什么?皇后竟然要派教习嬷嬷来教她?潘棠怀疑是自己没睡醒听错了,字字句句她怎么都听不懂?
她忽然想起这几日皇后身边跟着的两个嬷嬷,都是凶神恶煞,看起来很不好对付,而且她已经完全将两人得罪了。
“父亲,此事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她一脸生无可恋。
潘昉反倒是笑了,“没有,此事皇后已经下令,陛下都知道此事,你推脱不了了。你就给我好好学,两个月后,乖乖和赵家成婚,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可是皇后....皇后明显对女儿有偏见。”
“笑话,皇后最是温婉贤淑,母仪天下,怎么可能和你个毛丫头计较。”
“行了,此时不要再议,你安心准备就是了。”
潘昉最后一句,盖棺定论。
潘棠深吸好几口气,幻想以后可能面临的日子,只有四字,生无可恋。
——
还在思索着刚刚潘昉说的话,潘棠心情还未平复,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马车剧烈摇晃起来。
般若在外面大喊:“娘子,马,马中箭了!”
“啊?”
潘棠掀开帘子一看,一支箭插在马匹的脖颈处,马受惊狂奔起来。
晃动剧烈,潘棠死死抓着车窗。
阿酌察觉不对,立马飞身上马,将马匹停下。
再看周围时,十几个草莽打扮的人手拿长刀,已然将马车围住。
领头一人道:“潘昉在何处,让他下来。”
潘棠先让曼姝般若进了马车,再回首,看向自己那已经脸色惨白的爹,见他直打着哆嗦。
潘昉咽了下口水,颤颤巍巍将头探出去,“你...你们,找本官何事?”
“你果然在上面。”领头的道。“兄弟们,给我上!先将人绑去山寨里!”
“等等!”
潘棠连忙大喊,“壮士若是求财,我们可以给,我们可以给很多,但求壮士放我们一条生路。”
领头人冷笑,“小娘子,在爷爷这里,只有死路,没有生路。”
“给我上!”
阿酌拔剑而出,与那领头的缠斗在一处。
他喝一声:“都退下。”
不知怎么回事,那些刚要上前的草莽,竟然就真的顿在原地,无一人敢上前。
另一边阿酌和那领头的打得难舍难分。
潘棠掀开一半帘子,朝外面看去,有点弄不清楚现在的形式了。
阿酌将剑架在木影脖子上,木影以刀挡住。
“谁让你们对她动手的?”他眼中按捺着怒气。
木影沉声道:“这是主上的命令,少主难道也要违抗吗?”
“你们动谁都和我没关系,唯独她不行。”
“少主,你已经被那个女子迷惑了心智,完全不像以前的那个你了。”
阿酌不欲与他废话,冷漠中带着杀气:“我不想动你的人,不要逼我杀人。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
“少主!可是潘昉我们必须要抓到!”
“滚。”
阿酌没再废话,一剑斩下,长刀斩断。
下一息,利刃已经贴在木影脖颈,再往前半寸,木影将会瞬间暴毙。
木影也不敢动,眼睛死死盯着眼前令他陌生的少主。没多久,他泄了气,缓缓道:“好。我放。”
“撤!”
另外十几个草莽面面相觑,皆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木影又喊一声:“撤!”
阿酌移开剑刃,木影带着十几人迅速撤离,没一会消失在众人视野。
“二娘子,你没事吧?”
阿酌走到马车边,见帘子已经放下,马车里传来潘棠的声音,“没,没事。那个,马还能继续走吗?”
“应当可以,没有伤到要害,可以回去后医治。”
“那....那就好。”
随后无人重新上路。
潘昉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实际上吓得衣服都要抠破了,他一介文臣,实在受不了这种气,等心情平复下来以后,开始放狠话:“天子脚下,竟然会发生这种强盗行为,我一定要禀告官府,严查此事!”
潘昉还在继续,“这帮草莽既然不为求财,那又是为了什么?”此时他脑海里想出了好几个在朝堂上和他不对付的官员,想了半天却摇摇头,同朝为官,他们真有那种胆量?
潘棠没理会他,而是自顾自想着自己的事情。
方才,她一直看着外面的情况。
阿酌到底和那个领头的说了什么,领头的竟然愿意放他们一马?
他的身份到底是什么?那个奇怪的病症,是不是也与此有关?
一个时辰以后,马车终于到达潘府。
崔姨娘早早就在门口迎接,潘昉自然地跟着她进去。潘棠带着自己院子的人往另一边走。
刚进院子,潘棠道:“曼姝般若你们先去休息吧。阿酌,你跟我来。”
“是。”三人听令。
阿酌跟着潘棠进了房间。
潘棠开门见山,“阿酌,你刚刚和那些劫匪说了什么?”
她背对着阿酌站着,怕有些话,看着他的脸就说不出口了。
谁知阿酌却是一笑,从后面抱住她。
潘棠身子一僵,他还从未这样抱过她,这样是头一遭。阿酌将头低下,贴着她的颈侧。
“我说,这车上坐的是朝堂三品大官和当朝贤妃的亲妹妹,你们若是将人劫走,就是在挑衅皇家的脸面。你们这些草莽啊,真是胆大包天,这样的大人物也敢劫,不怕掉脑袋吗?”
“嗯?就这样吗?”
良久静默。
“嗯。”他的气息贴着她脖颈,有点点酥酥麻麻,“就这样。”声音温柔沙哑。
“我一说完,他们就怕了,就逃走了。”
他抓住她的手腕,在手腕上轻轻摩挲着,动作自然而亲昵。
“属下说的都是真的,二娘子不相信吗?”
“我信。”
潘棠挣脱他的怀抱,转身,从正面抱他,“你说,我就信。”
她将头贴着他的胸膛,阿酌用下巴抵着她的脑袋。
闭眼,随后感受到他炽热的拥抱,心中虽然还有疑虑,但是她不想再想了,就这样吧。
难得糊涂,就让拥抱的时间长一点。
爱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去想以后,但当我发现我们的以后空空荡荡时,我不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