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皇家围猎继续。
上午,景隆帝进行阅兵。严老将军带领数千精锐士兵进行了一场精彩的骑射演练,景隆帝见了龙心大悦,封赏了好几个军官。
下午,围猎继续,女席这边为了避免无趣,也弄了些小游戏供人解闷。
投壶,蹴鞠,捶丸,还有猜谜,斗诗等。
潘棠昨天被马颠得浑身酸痛,睡了一觉之后也不见好转,胳膊都抬不起来,坐在自己位子上乖乖看着别人玩。
崔锦姝则和一群贵女围在一起斗诗。投壶蹴鞠这些,对她来说过于粗俗,她不屑于玩那些。但斗诗不一样,这可是她展示自己才女名号的好机会,当然不能放过。
此时恰好轮到崔锦姝,而她的对手,正是长安公认的第一才女,孙淑懿。
孙淑懿孙娘子一向都是京城贵族女子的典范,上次除夕宴会,孙淑懿便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手点茶的好功夫。
崔锦姝当时违心地夸奖了几句,却并不服气。她崔锦姝最擅长诗书,这一点,孙淑懿肯定比不过她。
两人现在面对面站着,中间放着张小圆桌,七八个贵女围在一旁,期待看着两人交锋。
一人道:“我们这局比飞花令,就请上一局的赢家,孙娘子来翻牌子吧。”
孙娘子温婉一笑,翻开一块竹牌,正是“家”字。
她笑笑,率先开口道:“宝玦谁家子,长闻侠骨香。”
“竟然是诗鬼的诗,孙娘子好文采。”有人夸赞。
崔锦姝毫不避讳翻了个白眼,卖弄什么文采,有“家”的诗句这么多,孙淑懿非要说一句不常听到的,明显就是卖弄。
她冷冷道:“这么简单,我家襄水曲,遥隔楚云端。孟山人的诗。”她挑眉看向孙淑懿。
孙淑懿没什么反应,而是继续道:“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也是孟浩然的诗。
崔锦姝微微蹙眉,“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孙淑懿:“家乡既荡尽,远近理亦齐。”
崔锦姝像是发现了什么,深吸一口气:“田家几日闲,耕种从此起。”
孙淑懿想都没想:“马卿犹有壁,渔父自无家。”
崔锦姝终于忍不住了,“孙淑懿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故意羞辱我!”
“有吗?崔娘子在说什么?我们不是在斗诗吗?”
崔锦姝冷笑:“你故意说些我们没听过的诗句,一开始就在卖弄。随后我说孟浩然的诗,你也说孟浩然的诗。我说杜甫,韦应物,你跟着我说,不就是想证明你的文采在我之上吗?”
“难道不是吗?”
“你故意针对我!”
“不可以吗?”
崔锦姝瞪大眼睛,看着温温柔柔的孙淑懿,难以置信她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孙淑懿的德行是标杆是典范,没人能想到,今日她会突然对崔锦姝说这样的话。
虽然崔锦姝脾气一向不好,众人对她也是颇有微粗,但因为她姐姐是崔贵妃,父亲又官居二品,所以无人敢和她作对。
第一个站出来的人,竟然是孙淑懿。
孙淑懿虽然嘴上已经毫不留情,但看上去还是温婉得体,嘴角的微笑就没有放下来过。
她看着崔锦姝恼怒的模样,低头一笑,“还要继续吗?你如果还不尽兴,我乐意奉陪。”
潘棠远远看着那边的“战局”,心里止不住舒爽,孙淑懿真是给她出了好大一口恶气。对待崔锦姝这种目中无人的人,杀伤力最大的就是在她最引以为傲的地方打败她。
她要去再加一把火。
于是起身,走近人群:“我在旁边看了好一会,所以刚刚斗诗究竟是谁赢了?”
潘棠样子装得无辜,像是真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
崔锦姝脸色更臭,视线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众人噤若寒蝉。
“难道打了个平手?没有人赢吗?”
崔锦姝终于忍不住,语气不善对着潘棠:“你在这假惺惺的做什么?看我笑话吗?”
“哦?原来是崔娘子输了。”
“你个盗贼也有资格来指摘我了吗?我不与品行底下的人说话。”
“那我不和你说了,我也不和品行地下的人说话。”
“你!”
崔锦姝的手指举在半空,心里一股子无名火无处发泄,本来诗才不如孙淑懿就让她极为恼火,潘棠还非要出来再羞辱她一番。
在场众人无一个敢帮崔锦姝说话,她最好的那个圆脸姐妹也并不在这,而是去旁边踢蹴鞠去了。
崔锦姝无言以对,只好放狠话道:“我会让你们都付出代价的,我姐姐可是贵妃。”
谁料,孙淑懿却突然笑了,她笑得花枝乱颤,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
“你笑什么?”崔锦姝皱眉。
孙淑懿抬头,疑惑道:“没什么啊?只是有种人实在是好笑,我刚刚突然想起来了。”
潘棠在心里鼓掌,连连点头,说得好,孙娘子好毒辣一张嘴,骂人都不带脏字的。不愧是京城贵女典范,吾辈楷模。
崔锦姝想一走了之。
潘棠抓住时机,突然“哎呀”一声。
“你别走啊。崔娘子,你有没有看见我的玉佩?”
崔锦姝满脸疑惑,“什么玉佩?我见都没见过。”
“啊?就是我一直随身带着的玉佩啊,刚刚在坐席上的时候我还特意看了,还在身上,怎么才来这一会就丢了呢?那可是我外祖母特意留给我的玉佩,平日宝贝得很,这下要是丢了可怎么办?父亲会打死我的。”
说着,泫然欲泣。
众人慌乱了,皆低头帮潘棠找玉佩。
“潘娘子,你说说你玉佩长什么样子。”
“没有啊,潘娘子,你是不是丢在其他地方了?”
潘棠回道:“不可能,刚刚还在我身上,若不是掉在地上,难道是被哪个手脚不干净的人偷了?”
她表面懊恼至极,“最近怎么总是丢东西,昨日是凤钗,今日又是玉佩,不行,我一定要告诉皇后娘娘,让她严查凶手。”
说着,潘棠走向皇后坐的地方。
她跪拜道:“拜见皇后娘娘,臣女有要是禀报皇后娘娘。”
皇后揉揉眉心,“大老远就看见你们在胡闹,到底在闹什么呢?要本宫来替你主持公道?”
皇后将刚刚围在一起斗诗的几个贵女都叫了过来,潘棠站在最前面。
“皇后娘娘,昨日偷窃凤钗的凶手还没有找到,臣女万分忧心。”
“不是说本宫已经不追究了吗?”
“娘娘,但是今日臣女祖传的玉佩也丢失了。臣女怀疑这凶手是个惯偷,请皇后娘娘一定要查明凶手,还臣女一个公道啊。”
皇后:“你的玉佩也丢了?”她不动声色地看了旁边的嬷嬷一眼,嬷嬷面色凝重。
潘棠直截了当,打算不再打哑谜,“娘娘,偷您凤钗的凶手还没有找到,若是您不追究,那凤钗又是在臣女帐子里找到的,臣女就要永远背负偷盗的罪名。臣女知道娘娘宽厚,但也不可如此姑息啊。”
“如今,臣女的玉佩丢失,正是寻找凶手的好时机。”
皇后面色不虞,但还是维持着风度体面:“潘棠,你这是在逼迫本宫吗?”
“臣女不敢。”
“行,那本宫就严查此事,还你一个交代。”
说完,皇后派遣两个嬷嬷和宫女去营帐里搜寻,没一会竟然就搜出了结果。
嬷嬷凶神恶煞地将一个宫女押在地上,“禀娘娘,这个宫女鬼鬼祟祟,带着包裹似是想要潜逃。”
“快说,是不是你偷的凤钗和玉佩。”
宫女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娘娘赎罪,确实是奴婢偷的凤钗,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娘娘赎罪,娘娘赎罪.....”
潘棠走到她跟前,“你说实话,凤钗是你偷的吗?我的玉佩是你偷的吗?”
宫女眼中似是有万般不愿,但最后还是点点头:“是的,都是奴婢偷的。”
皇后道:“既然如此,本宫仁慈,就罚你二十大板,逐出皇宫。”
宫女连忙磕头,“谢娘娘恩典,谢娘娘恩典....”
“呀。”
潘棠忽然道。
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一块玉佩来,“天哪,我的玉佩找到了!”
“诸位实在对不住,我将玉佩放进自己袖子里,结果忘记了。”
她对那宫女说:“宫女姐姐,我的玉佩不是你偷的,你怎么不解释啊?”
宫女此时已经吓得完全不敢说话,求助看向两个嬷嬷。
“我....我....”
“宫女姐姐,不是你做的事情,你就不用认,我可不是污蔑好人的人。”
其中一个嬷嬷站出来,骂道:“肯定是这个贱人偷的东西太多,自己都忘记偷过什么了。来人,快把她给拖下去。”
两个小兵赶紧将人拖走,宫女眼泪涟涟,却什么都说不出。
潘棠跪拜道:“多谢皇后娘娘为臣女洗刷冤屈,以后就再也不用受人污蔑了。”
皇后面带微笑,“好孩子,我知道你品行端正,和你姐姐是一个性子,断然不会做出偷窃的事情。既然你玉佩已经知道,偷凤钗的真凶也已经伏诛,大家就都散了吧,都去玩吧。”
众人告退,皇后的脸色倏然一变,顿时冷下来。
嬷嬷战战兢兢地询问,“娘娘?”
皇后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下,“无事。”
另一边,崔锦姝将潘棠去路拦住,“潘棠,你搞这么一出,就是想要摆脱偷凤钗的污名?你在利用我们?”
潘棠笑笑,“崔娘子何故如此说?我只是请你们看了一场戏,哪来的利用一说?”
“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除了会说这个,还会说什么?”说话的人是孙淑懿。
孙淑懿走过来,站在潘棠旁边,看着崔锦姝。
崔锦姝威胁道:“还有你,也是!”她甩甩袖子,怒气冲冲地走了。
孙淑懿对潘棠微微一笑:“你今天很聪明。”
“你也是。”
“我早看她不顺眼,尤其是昨夜,不分青红皂白诋毁她人,今天便想给她个教训。”孙淑懿解释。
潘棠点点头,但实际上面对孙淑懿她还是有几分尴尬。首先两个人并不熟悉,以前甚至没有交流,所以现在,孙淑懿是在对她示好吗?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潘棠问。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孙淑懿也并非只是京城贵女的榜样,并非是只知道听从安排的大家闺秀,就像你会反抗,严瑛会反抗一样,我也会。”
潘棠深深看向她。
“抱歉,我以前确实是那样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