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从慈的手猛地攥紧锦被,丝滑的绸缎在掌心皱成一团。
安禄山野心勃勃,袭击奚地,不断挑衅,意图获取边功,克扣物资,更让奚族人苦不堪言。李延宠被逼无奈,只有反唐。
绿枝见江从慈发愣,以为她并不清楚个中缘由,继续说道,“大汗几次派人去谈判,都被他羞辱回来。如今他又大兵压境,说是要咱们交出所有的粮草和马匹,否则就血洗奚地。”
江从慈瞥见营帐门帘处有个人影,她食指竖在嘴上。
绿枝见状,立刻噤声,循着公主的目光看去,门帘下方有团黑影,松了口气,“是您的侍卫,可信。”
江从慈点头,莫名血液翻涌起来,全身紧绷,心里胀满了期待,会是凤金津吗?
绿枝撩起门帘,走进来一名男子,长脸白皙,乌眉大眼,长得竟和煎饼鬼身边的纳大人一样!他挺身跪在江从慈身前。
男子眼底泛出些许泪光,低声说,“公主可有找到救援之人!您当初只身前去求援,说您已经知晓破解妖怪盒子的办法,连我也不让跟随,就是怕李延宠发现异常,您一定受苦了。”
纳大人拼死为煎饼鬼吃下煎饼,落得个撑死的下场,应该是个忠诚之人!也许可信!
绿枝放下门帘后,疾步走来,“这是自小陪你长大的死士,阿奈,武力高强。唉,战况想来不容乐观,厮杀之声越来越近!”
江从慈扶起阿奈,摇头。
帐外朔风呼啸,夹杂着战马嘶鸣。
江从慈盯着绿枝颤抖的睫毛:“我原本求助的是谁?”
“半月前,您说要去找幽州节度使张守珪。”绿枝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金戈相击之声。
江从慈掀开帘帐,月光下,李延宠正在与一队黑衣人对峙。他手中的弯刀泛着幽蓝寒光,刀锋划过之处竟带起细碎冰晶。
“速速带领后方族人撤离。”李延宠的暴喝惊飞夜枭。
江从慈突然注意到一人,李延宠身后一名正在厮杀的侍卫,那人眉眼轮廓...凤金津!!!一定是他。
黑衣人来势凶猛,李延宠拼命厮杀,眼见不敌,大吼道,“阿史那,带公主去后方祭坛!我们祭坛会合!”
江从慈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祭坛?
李延宠这是要杀她,宣告正式反唐!
她迅速交代绿枝,“绿枝,李延宠要杀我了,去帐篷带上金银细软,和阿奈趁乱逃走,途中遇到阻拦你们的人,用钱财做交易!”
绿枝快速反应,“在林子里的山洞见!”
侍卫阿史那一把抱起江从慈,跃上马背。疾驰中,江从慈抓住他持缰的手腕。
“凤金津?”
那人浑身一震,“江从慈?”
战马突然人立而起,凤金津嘴角不自觉扯出一抹笑意,“真的是你,终于找到你了!我带你离开!”
凤金津驾马,直闯后方密林深处。
“我们得和绿枝和阿奈会和,他们应当是可信之人!只说是一个山洞,但我来的太迟了,不知道这里哪儿有山洞!”
凤金津肯定地点头,一阵逡巡后,勒马停在一处隐蔽的山洞前,月光透过树梢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
凤金津翻身下马,伸手扶她,江从慈刚落地,就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凤金津神色一凛,将她护在身后。
月光下,阿奈驾马疾驰而来,马背上还驮着昏迷的绿枝。
“公主!”阿奈翻身下马,“我们被安禄山的斥候发现了,绿枝为了掩护我中了一箭。”
凤金津在看到阿奈的脸,明显一怔。
江从慈想要查看绿枝的伤势,却发现,绿枝的的肩膀已经缠上了阿奈的衣物,显然是处理过的。
阿奈神情悲伤,“箭上有毒!”在触及江从慈凝重的表情后,阿奈小心说道,“是奚族特有的蛇毒,只有祭坛的圣水能解,圣水只有一份,族人极为宝贵,寻常人中毒只有不治身亡。”
他顿了顿,“现在,祭坛已经被李延宠控制,李延宠还要杀您,请允许我一人前去取圣水,再来与公主汇合!”
江从慈看着那张和凤素极为相似的脸,“我一定要救回绿枝,凤家主您...”
阿奈不知道,向来不近人情的阿史那,为何会与公主在一起,但是只要公主认可的人,他也一定会遵从。
阿史那武功高强,要是阿史那不同意,他打算敲晕公主,只身前往。
一阵娇软女音撒娇道,“您帮帮我嘛!”没办法,人菜就得抱一抱大腿先。
阿奈听闻公主此言,险些没绷住,这还是那位凤仪万千的公主殿下吗?
早年,公主父母一个被流放,一个被杀,至此以后,公主变得话少,性子沉稳了许多。没想到他还能看到公主撒娇。
他不由得仔细看了眼阿史那,还是那副样子,只是竟然有莫名熟悉的感觉。
凤金津握紧弯刀:“我们一同去祭坛。”
三人齐道,“取圣水,救绿枝。”
他们将绿枝安顿在洞内,用树枝隐藏绿枝的身体,并在洞口点燃篝火,防止林中邪物侵袭。
三人来到一座青铜祭坛,周围泛着磷火微光,坛中供奉的正是妖龛本体!
一队人马正在祭坛不远处的潭水里舀水,挑水去浇灌妖怪盒子。
李延宠站在祭坛前,脸色阴沉,“阿史那竟敢背叛我!携公主出逃!立刻发兵,追回公主,我要拿回公主的头颅,献祭!”
凤金津、江从慈和阿奈躲在祭坛附近的灌木丛后,观察局势。
凤金津眉头紧锁,低声说道:“没有人留守在这里,圣水这么重要,他竟敢不留一兵一卒在这儿。除非这里有更恐怖的东西!”
阿奈点头,“这里有个地下密道,通往奚族的地下牢笼,据说地下牢笼不仅有要犯,还锁住了妖怪盒子的一半的身子。”
江从慈疑惑了,“我听李延宠说,妖怪盒子并不会伤害奚族人吗?为什么要锁住它?”
阿奈若有所思,“我听公主提起过,奚族人祖先发现了这个本体,发现它能衍生出很多小的妖怪盒子,这些妖怪盒子不但有许多触手,还能释放出有毒气体。”
江从慈一边听阿奈说,一边用手轻抚过地面,这里亮亮的,在枯叶覆盖下,有些许异常,随即,摸到一块凸起的青铜板。
月光下,青铜板上隐约可见繁复的纹路,与妖龛表面的纹路如出一辙。
“这里不会是地道入口吧?”
阿奈摇头,“您每次被带进去时,都被遮住了眼睛,捂住了耳朵。我只知道您当时说,每当一个子体成熟,脱落于本体,奚族人就会把子体放逐在四方密林里。由于本体对子体的限制,这些子体并不能跑出很远的距离,一旦离开太远,必死无疑,活动范围也就在这片林子里,本体被束缚,子体不敢伤害奚族人。族人利用这些妖怪盒子,抵御外来入侵,得以让奚族繁衍至今。”
江从慈点点头,示意两人准备好了吗?紧接着,她按下青铜板,三人顺着密道前行,通道越来越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
江从慈突然停下脚步:“等等,这味道...”
话音未落,前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凤金津迅速挡在江从慈身前,弯刀出鞘。黑暗中,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缓缓睁开。
“巨蛇!奚族蛇毒的来源!”阿奈低呼。
江从慈应和道,“难怪李延宠敢把圣水放在这里。”
巨蛇缓缓逼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它的身躯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凤金津紧紧握着弯刀,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守墓兽的一举一动。
阿奈也从腰间抽出匕首,压低声音说道:“这巨蛇皮糙肉厚,恐怕难以打七寸。”
凤金津紧抿嘴唇:“公主,请后退。”
他率先发难,猛地向前一跃,弯刀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直逼巨蛇的头部。
巨蛇察觉到危险,庞大的身躯迅速扭动,轻易避开了这一击。
凤金津回头看了眼阿奈,高喊道,“阿奈!”随即吸引巨蛇的目光。
阿奈莫名读懂凤金津的意思,趁着巨蛇躲避凤金津攻击的间隙,如鬼魅般从侧面靠近,两三步登上蛇头,手中匕首刺向巨蛇的一只眼睛。
巨蛇吃痛,头往后仰,尾巴如鞭子般横扫。凤金津趁机一脚蹬踹蛇腹,弯刀用力下叉,只捣蛇的七寸。
巨蛇拼命挣扎,但还是没能躲开这致命一击,血液喷涌出来,溅落在二人身上,两人相视一笑。
伴随着哀鸣,巨蛇轰然倒地,扬起一片尘土。
江从慈笑道,“你们第一次合作,还挺默契的嘛!”
三人顾不上休息,继续沿着密道前行。密道里弥漫着巨蛇的血腥味,还有它的体.液,黏糊糊的附着在鞋子上,让人作呕。
随着他们往里不断深入,竟然听到阵阵怪声,让人听了很悲伤。
终于,他们看到了前方有一丝光亮,那是祭台下方,无数钢铁,架着妖怪盒子的触角盘错的本体。
原来怪声是从妖怪盒子发出来的。钢铁束缚之外,摆放着一个高架,足有巨蛇立起来那么高,没想到这祭台下面也这么深。
高架是金属打造,插入地里,很稳固。支架上极为光滑,甚至上面也有蛇的粘液,最顶端放着一方白玉盆,想必里面就是圣水。
凤金津突然低声道,“我好像能听懂它的意思!”
江从慈疑惑地看着凤金津,我看野史上说,“奚族有神人,能与万物言。我只当是传说!”
阿奈想起奚族学堂里的讲的传说,“相传,当年捕捉妖怪盒子的奚族人就是能听懂它说话,所以妖怪盒子才会把奚族人当朋友,但是现在看来,应该是诱骗至此。阿史那的祖上应该就是...”
凤金津神情悲悯,“它说,它错信人类,被囚禁在此,不仅子孙世代皆受禁锢,连累挚友守护在侧,终身不得自由,被人利用,炮制蛇毒。”
江从慈见凤金津眼里蓄满了泪水,自那次在巨型空中乐器中,推断他家族的历史给他听后,这是她第二次见到他有这么大的情感波动。
他哑声道,“蛇本无泪,但它却为我长出泪腺,流尽了眼泪。它在这世间最后的朋友死了。”
其余两人的喉咙仿佛也被遏制住了,心中顿生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