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是秋高气爽的时节，此时空气却变得闷热起来，层层乌云挤压着天空，沉沉的仿佛将要坠下来。

慕亦然同这天气一样难以琢磨，不过是几人走过来的功夫，他却忽然站了起来。

“我没事。”他说。

语气和神色都很平静，好像刚才遍体鳞伤的人并不是他，一切都只是云栖的错觉般。

慕亦然的模样和平常看起来没什么差别，容貌依旧张扬引人注目，但云栖朦胧地感觉到他身上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过去慕亦然给他的感觉是外表坚硬但内心柔软的小刺猬，遇见敌人或不公的事情会勇敢地出击，但现在好像反过来了，面对张安翔和顾焱他们的欺凌，他没有选择反抗而是忍耐，一点儿也不像之前敢直接找顾焱麻烦的他。

但在云栖看来，现在的举动反而更加聪明。

毕竟若是当场反抗，会直接惹怒张安翔和顾焱，伤势也不止现在这样，反而更加严重。

云栖瞥了慕亦然好几眼，一面担忧他从此一蹶不振，一面又相信作为主角慕亦然肯定不会就这样忍气吞声。

“抱歉，发生这样的事情是我们学生会的疏忽。”沈瑜眼里流露出真切的歉意。

张安翔他们在沈瑜冰冷目光的压力下，不情不愿地道歉：“……对不起。”

慕亦然轻飘飘地扫了几人一眼，说：“哦，我不接受。”

“你——”张安翔眉毛一跳，差点蹦起来给他一拳，被旁边两人死死拉住了才没有成功。

沈瑜沉思一会儿，缓缓说“这段时间的事情学生会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指的是这段时间因为家世原因出现的一系列霸凌事件，闹得沸沸扬扬，沈瑜自然清楚怎么回事。

也该让这场闹剧结束了。

他一开始并没有把这当回事，不过是过去的陈谷子烂芝麻，没想到事情愈演愈烈，张安翔他们还为此公然违反校规。

沈瑜目光不经意地瞥过一旁神游天外的顾焱，久违地感到一丝头疼。

慕亦然将沈瑜的话当成耳边风，转头看向云栖，“哥哥陪我去医务室好不好？”

精致的眉眼耷拉着，眼含着水汽，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像一只冲他摇尾巴的流浪小狗。

作为同样遭受过霸凌的一员，面对碰到更加恶劣对待的慕亦然，云栖无法不起恻隐之心。

“当然可以。”云栖思考几秒后便果断答应，回头对沈瑜他们说，“那会长我们先走了。”

沈瑜点头，脸上重新挂上清浅的笑。

待这里其他人都离开，沈瑜转身，对上顾焱那张带着烦躁和一点茫然的脸，无奈地问：“怎么回事？”

作为认识十几年的朋友，沈瑜很清楚，顾焱不会轻易被慕亦然那种小伎俩真的生气，大动干戈，除非这之中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我没动手。”顾焱生硬地说。

沈瑜不置可否，“是，但你默许了，否则张安翔他们不敢公然这么做，而且这样一来，最后被怨恨的只有你。”

顾焱粗暴地挼一下头发，沉默良久，才缓缓说：“你知道的，我老子在外面搞了不少外遇，最近有传闻说，他认了一个来自下城的私生子。”

最初这几个特招生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点乐子，自从知道这件事后，他是真的看这些下城的特招生不爽了。

慕亦然和林灵不厌其烦的招惹让他很烦躁，得益于自己良好教养这才没跟他们动手。云栖则更加狡猾，每次碰到他都很倒霉，不是扣分就是丢面子。

篮球比赛是张安翔他们主动提的，顾焱猜到他们会动手，但也没想到出手这么阴狠，自己最后还成了背锅侠，虽然他不介意多点仇恨，但总归就是不爽。

“你的意思是，那个私生子是慕亦然？”沈瑜迟疑了几秒，向来冷静自持的语气出现一点波澜。

顾焱沉重点头，“对啊，你不觉得慕亦然和我长得很像吗？”

沈瑜：……

除了都是个男的，还有其他相似点吗？

“没感觉哪里像了。”他说。

眼底隐隐透露出一点担忧，他哥们不会得了什么病吧。

“平时你挺聪明的，怎么这会儿就看不出来呢？”顾焱恨铁不成钢般地叹气。

紧接着，他掏出手机打开一张照片，上面是慕亦然的入学证件照，随后用一根手指遮住眼睛部分，向沈瑜展示，“你看，下半张脸简直和我一模一样，这么好看，不可能是慕家的基因。”

沈瑜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这才仔细地端详起照片。

慕家当年能靠和其他家族联姻维系五大家族的脸面，基因自然不俗。

不过，这么一看慕亦然下半张脸确实和慕家不太像，他记得慕家人大部分是柔和的鹅蛋脸，但慕亦然却更加锐利一些，嘴唇也更薄。

“确实和你有一点点像，也就一点，况且这不能成为依据。”沈瑜客观地说。

顾焱摸摸自己引以为傲的，棱角分明的下颚，发出一声冷笑：“等我拿到他的DNA就知道了。”

“随你，”弄清楚他的事情后，沈瑜准备去处理其他事情，忽然想起来什么，不紧不慢地补充，“对了，这次要扣你10分。”

“再扣10分，你又得掉紫了，最近注意点。”

闻言顾焱顿时冷静下来，不耐地啧一声，“知道了。”

他哥的，果然遇见那家伙就倒霉，包要扣分的。

正值工作时间，校医务室内却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

云栖喊了几声，见无人回应只好自行去拿碘伏酒精，为慕亦然简单处理一下伤口。

慕亦然自觉地掀起衣服，露出劲瘦的腰腹，上面满是紫红的伤痕。

只是看着都觉得痛。

用棉签蘸取一些碘伏，然后小心翼翼地在伤痕处轻轻擦拭。

他力道放得很轻，但慕亦然仍旧痛呼出声：“好痛啊，哥哥。”

“抱歉，我再轻一点。”云栖道歉，以为自己还是太用力，便更加小心，几乎只是像羽毛轻轻扫过。

“不是哥哥的问题。”慕亦然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扫出一片阴影，“是我太没用了。”

“你已经很棒了，换做是我可能更没用。”云栖说。

换做是他一对三，可能直接被揍到满球场乱爬，挨几下打就丢脸地哀嚎起来，但慕亦然却能坚持站着忍到现在。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直到擦完背上的药，慕亦然才再次开口，说了一句奇怪的话：“本来没想这样的，既然他们这样对我，那我也没办法了。”

云栖听得一头雾水，正思考着这话什么意思时，医务室的门被打开了。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穿的不是白大褂，而是一身深棕色的休闲西装，外套上面两颗扣子系错了，头发也乱蓬蓬的，看起来相当滑稽。

“还好还好，差点忘记今天要来这儿，”男人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将头发抓得更乱，看到云栖两人时还有点懵，半晌才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扬起一个礼貌中带着点尴尬的笑，“啊哈，那个，我是今天的临时医生，你们有什么事吗？”

“他受伤了，挺严重的，刚才我简单处理了一下，您帮忙看看吧。”云栖说，看向这人的眼神却带着狐疑。

什么叫临时医生？怎么感觉有点不靠谱。

“哦哦，伤口在哪？我看看。”男人说。

慕亦然大抵是和他有同样的想法，看向男人的眼神充满不信任，迟迟没有动作。

男人见状叹气：“看医生就知道害臊了，干架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害臊呢，知不知道有些伤口拖着不处理会更严重的，算了，先说说是下面还是上面受伤了？”

慕亦然腰腹和膝盖都有伤，云栖见他没说话，想着治疗要紧，便说：“都有。”

“都有？年轻人这么激烈吗？”男人啧啧感叹，“那先看上面的伤口吧。”

慕亦然扯了扯嘴角，随后拉开衣服让男人检查伤口。

男人看到伤口惊讶地张大嘴，缓缓吐出一句话：“暴力倾向太严重了，建议同学你换个对象。”

慕亦然：……

云栖再迟钝也听出来，男人肯定是想歪了。

想着他是长辈是老师是医生，这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说：“您想什么呢，他是被几个人打了。”

男人立刻道歉：“抱歉抱歉，检查一下吧，如果只是外伤还好，就怕有内伤。”

所幸检查完发现只是外伤，在场几人都松了口气。

男人转身在柜子里翻找，拿出一个药膏，交给慕亦然，“养伤祛疤养颜药，每天三次，不出一个星期恢复。”

云栖：好耿直接地气的名字。

慕亦然接过看了一眼，外表和其他药膏没什么区别，“多少钱？”

男人摆手，接着躺在一张躺椅上，拿出一本杂志盖住头，发出闷闷的声音：“不要钱，没什么事就赶快走，叔要休息了，大人的世界可是很忙的。”

云栖：……

忙着休息吗？他不是刚刚才上班？

云栖和慕亦然各自回到宿舍后，发现论坛上此时已吵得不可开交。

云栖爬了一会楼，才弄清楚事情的经过。

最开始是张安翔他们的行为被曝光在论坛，有人支持张安翔他们的行为，也有人不耻，遂引起一轮激烈的争执。

随后，论坛置顶出现一条新公告，学校联合学生会发布：

公告上严厉批评了张安翔等人的霸凌行为，每人都扣大分，且等级直接掉一级。不止是他们，包括之前有参与过霸凌行动的其他学生都多多少少的扣分，包括顾焱。

紧接着是是四大家族联合发布的关于慕家的声明。

大致意思是过去的恩怨已经消散，本来也没多大仇，希望大家放下偏见，正常对待，禁止再搞校园霸凌，否则有你好果子吃的。

四大家族都放话了，其他人自然不敢有什么意见，纷纷偃旗息鼓，就算不满也只敢在匿名论坛宣泄一番，等几天过去，也就无人讨论了。

对于其他学生们来说，这件事算是彻底过去了。

或许，又是新风暴的开始。

“呵，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结束呢。”

手机幽幽光线照出一张惊人面容，表情却是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冷漠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