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血管硬化与神经损伤的隐患并未根除。”她合上病历夹,金属扣咔嗒轻响,“长期观察既是对患者负责,也是对帝国经济负责 —— 您说呢?”
盖尔尼德摩挲着腰间枪柄,忽然想起昨夜她那句 “拖字诀”。晨光穿透百叶窗,在两人之间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他忽然轻笑出声,指腹擦过她刻意加重的 “长期” 二字:“看来孔芷伊医生不仅医术精湛,还深谙东方的‘医者仁心’。”
他凑近半步,压低的声音裹着警告,“只是这病历,最好别变成某些人手里的筹码。写的是‘手术后遗症,需要长期治疗’,还暗示可能二次治疗。你的导师为了这场手术,耗费了多少心血,你心里清楚。他要是看到你这份病历,以他那高傲的脾气,只怕会把你开除。”
“所以请上将保密罗。”孔芷伊小姐噘起嘴巴,故意模仿出碧云的语气声调。
盖尔尼德心领神会,默不作声,这个出身名门望族的中国女人可是不简单,不似碧云那样单纯良善。他早就怀疑她接近碧云的目的不纯,之所以不深究调查,一是由于碧云在德意志孤独无依,算是她的闺中好友。二是碍于她导师艾克尔的情面。且她除了联谊那些中国留学生,并未有什么过于出格的行动。
七十二小时度过,在保安局办公室,属下向盖尔尼德汇报一切正常,盖尔尼德再次来到了艾克尔的诊所,病房外,消毒水气味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谈笑声。盖尔尼德刚走近病房,便听见沙赫特充满活力的声音透过虚掩的房门传来:“施密特博士,您这精湛的医术,不愧是慕尼黑大学培养出的顶尖人才!”伴随着话音,还能听到病床轻微晃动的声响,仿佛沙赫特正激动地想要起身。
艾克尔身着的白大褂在室内光线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他温和地笑了笑,摆了摆手:“您过奖了,能为您主刀是我的荣幸。我一直都很遗憾,没能有机会深入学习您那神奇的金融智慧。”
“哪里哪里!”沙赫特带着笑意的咳嗽声传来,“金融不过是些数字游戏,魔术师哪比得上您手中的柳叶刀,那可是实实在在能救命的真本事……”
盖尔尼德推门进入,军用皮靴踏在地面的声音,瞬间打断了两人的相互夸赞。他身姿笔挺,目光在沙赫特缠着纱布却精神矍铄的脸上停留片刻,开口道:“二位聊得这么投缘,倒让我想起,咱们原来是校友。”
“校友?”沙赫特透过镜片,惊讶地瞪大双眼,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这位年轻俊美的保安局上将,讽刺地说:“真没想到,你竟也接受过高等教育?”
这般直白的质疑,让盖尔尼德内心瞬间燃起怒火,藏在军装下的拳头不自觉紧握。他下意识看向艾克尔,好友灰蓝色的眼眸中满是鼓励,盖尔尼德深吸一口气,语气平静地回应:“我毕业于慕尼黑大学信号学专业。”
“信号学?”沙赫特发出轻蔑的嗤笑,枯瘦的手指在空中随意比画着,“难道就是教船员打旗语的专业?”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盖尔尼德正要反驳,艾克尔解释说:“沙赫特博士有所不知,这门学科专注于无线电通信的加密与应用,在现代战争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沙赫特只是冷哼一声,偏过头不再理会。
盖尔尼德强压下心中的不满:“看到部长恢复得不错,我就放心了。军务繁忙,我先告辞。”转身时,盖尔尼德的军靴碾过地板缝隙,将所有不甘与屈辱都踩进柏油般黏稠的沉默里。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刺目的阳光,他眯起眼望向窗外,柏林的天空正翻滚着铅灰色的云层,就像此刻胸腔里翻涌的,无处宣泄的暗潮。
梅赛德斯轿车平稳行驶在柏林的街道,发动机低沉的轰鸣与窗外呼啸的风声交织,盖尔尼德靠在后座上,眼神深邃而冷峻。沙赫特那充满嘲讽的话语,如同一根根尖刺,扎在心头,却激不起他太多情绪的波澜——在这尔虞我诈的权力场中,这样的轻蔑与侮辱,早已成了家常便饭。
想起冒着违抗元首命令的巨大风险,从鲍曼那群唯利是图、目光短浅之徒的监视下,拼死护住沙赫特,他内心不禁泛起一丝苦涩。为了这个被称作金融“魔术师”的关键人物,他精心布局,伪造病历,一次次用强硬手段击退那些妄图伤害沙赫特,动摇德意志经济命脉的势力,可换来的却是对方的冷嘲热讽。但他很快将这些不甘与失落抛诸脑后,紧抿的嘴角透露出他的果决与坚毅。
车窗外,暮色渐浓,党卫军岗哨林立,钢盔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冷光,仿佛在无声诉说着这个国家的紧张局势。盖尔尼德望着窗外快速后退的景象,思绪迅速转到即将到来的汇报。海因里希总指挥那个狡猾的老狐狸正躲在豪华办公室坐享其成,每一次,当总指挥不想当面得罪鲍曼及其幕后势力时,总是把他推到风口浪尖,让盖尔尼德带领狼群与鲍曼那群野狗撕咬,自己则坐收渔翁之利。
轿车缓缓停在总理府门前,盖尔尼德深吸一口气,抬手整理了下军装,将所有情绪都隐藏在冰冷的面具之下。他推门下车,步伐沉稳地走向会议室,每一步都带着坚定与自信。
夜幕笼罩着哈维尔河,粼粼波光透过别墅的窗棂,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影。盖尔尼德拖着沉重的步伐推开家门,碧云原本抱着双臂,坐在沙发上生闷气,电视机里还播放着他们计划要看的电影。可当她瞥见盖尔尼德那疲惫交瘁的模样,心中的埋怨瞬间化作了心疼。她快步上前,轻柔地接过他手中沉甸甸的公文包,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掌,忍不住轻轻攥了攥,“快去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此刻,看电影的计划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
浴室中,热水哗啦啦地流淌,蒸腾的水汽模糊了镜面。盖尔尼德倚靠着冰冷的瓷砖墙,任由水流冲刷着身体,试图洗去这一天的疲惫与烦恼。沙赫特的冷嘲热讽、鲍曼的阴险算计,还有向总指挥汇报时的小心翼翼,都在这氤氲的水汽中渐渐变得不再清晰。
水流冲刷瓷砖的声音持续了很久。碧云蜷在床头数着时钟的滴答声,调整丝质睡裙肩带时,终于听见了他细微的脚步声,却久久不见他人来。
书房门缝漏出的暖光里,她看见他戴着黑边眼镜,修长的手指正拂过泛黄的书页,书脊上 “信号学加密原理” 的烫金字迹在尘埃中若隐若现。
她什么都没说,用丝绸帕子轻轻擦拭那几本晦涩的专业书,将擦干净的书整齐地摆在桌上,随后像只温顺的小猫般,轻轻挤入他宽大的书椅中,脑袋靠在他的肩头,手臂环住他的腰,嗅着他身上雪松皂液的气息。盖尔尼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她柔顺的黑发,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顶。这一刻,窗外的夜色仿佛也变得宁静,唯有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驱散了所有的疲惫与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