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响起。
在这座如同迷宫一般巨大而又曲折的房子里,声音的传播率其实还是挺低的,时止总是觉得周围静悄悄的,让她不由得头皮发麻。
但不知为何,这急迫的敲门声竟然穿透了层层蚁穴的保护,之间传到了她耳朵里。
时止短暂地慌了一下,之后马上便镇定了下来。
“没事。”
她跟对面的人说,然后抬头看向上方。
天花板上流动的机器一错不错地响起,暴力地敲门,又或是不这么做,与它没有半点关系,它的机械音仍旧冷静:
“时止小姐,检测到是公民G-3259,署名秦难安,是否回应?”
“检测到对方有暴力闯入企图,是否启动安保服务?可以马上为您联系城市安保局,安保局将在两分钟之内赶到。根据战力评估,如果您不想呼唤安保局,房屋自有防御体系也可以保护您周全,请问您是否启动?”
时止叹了一口气:
“不用。”
她转头,对着沙发上坐着的人说道:
“我去开门,麻烦你等等。”
坐在她对面沙发的女性点点头,没有问她为什么不让机器开门,而是要自己开门。
时止站起来,对着和秦难安家里那只机器人长得一模一样的机器人说道:
“招待好客人。”
机器人略微一鞠躬:“好的,您慢走。”
一个人踱步于漫长的回廊之中,如同催命鬼一般的敲门声又一次响起,打破了周遭的寂静。
敲门声碰撞在边角圆润的墙上,时止捂住耳朵,加快了步伐。
打开门,屋外果然是那个人。
“Suprise!”
对方的鹿眸里闪着光,纵使屋外天色已经全黑了,时止依旧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轻轻叹了一下,嘴角弯起自己也无法察觉的笑意:
“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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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9:57分,秦难安,在时止家里,和一个陌生女人大眼瞪小眼。
秦难安回头,指着那个女人,表情很奇怪:
“时止,她是谁?”
“林飞然,是和我们一起从冰冻睡眠中苏醒的。”
时止说话一向是小心的,她知道秦难安不可能不懂。
但她忽略了一种可能,秦难安会懂装不懂。
秦难安猛地站了起来,双眼含泪:
“我是问你这个了吗!我是问你和这个女人是什么关系!这么晚了!你和她两个人孤女寡女共处一室?!你考虑过我怎么想吗!你难道忘你曾经说过要爱我一辈子吗!现在呢!现在你就会在外面拈花惹草!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当初就不应该……”
说着说着,秦难安就快把自己给感动哭了。
眼看着对面的林飞然已经在用奇怪又避之不及的眼神回避她们俩了,时止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着让自己不要对在外人面前发癫的小皇帝发脾气:
“秦难安,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这句话几乎一字一顿,一听就知道主人是如何咬牙切齿地将它说出口的
“找你吃晚饭。”
眼泪一抹,秦难安又乖巧了。
“我不是说了,明天会去找你的吗?”
“人家等不到明天了,现在就想见你啦,不行吗?”
少女扭扭捏捏的,故作娇羞,看得时止反胃。
“……行。”
时止勉强撑起一个笑容,内心不知道劝了自己多少句,才做到了没当场给她一个暴栗。
“既然天色都这么晚了,那飞然也……”
“要不我还是先走了?就不打扰你们了?”
对面沙发上坐着的女人犹豫半刻,还是说出了口。
身为屋子主人的时止还没开口,秦难安就第一时间靠了过去:
“哎呀!你说什么呢!要吃饭就一起吃啊!人多开心不是吗!”
“可是……”
林飞然还有些犹豫。
“可是什么?”
秦难安转过头,笑眯眯的眼睛看着她。
林飞然顿时噤声,尽量忽略后背上正抵着的圆筒状的触感,佯装淡定道:
“那我也就留下来好了。”
“嗯!我也想看看呢,时止的眼光怎么样。”
秦难安意有所指,扭过头,不怀好意地看向时止。
时止看到了一切,但她只是安静地纵容了秦难安,直到秦难安看了过来,她才挑了挑眉,起身,对着身后侍立着的机器人说道: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备餐吧,三人份,好吗?”
“好的,时止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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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长得一模一样呢。”
席上,秦难安看着来来往往倒饮料的机器管家,像浪荡子一样轻佻说道。
“但是家花终究没有野花香不是吗?”
笑吟吟的矛头指向了时止。
时止面不改色,一边往嘴里送着食物一边说道:
“不管你脑子里在进行什么小剧场,都是我没有做过的。”
“切,无聊的女人。说起来,为什么我们不喝酒?”
秦难安看着杯子里黑褐色的液体,有点不满。一口灌下,舌尖上有甜蜜和气泡一同绽放开来。
“你为什么老记着喝酒?”
时止切着肉类,眼帘低垂。
“因为我没喝过啊,对于没喝过的东西,当然想试试了。”
“你真的成年了吗?”
“当然成年了啊,我十八了。”
两人之间的对话就像是最稀松平凡的日常对话,仿佛刚刚将枪抵在林飞然背后的不是同一伙人一般。
“飞然你呢?你多大了?”
思维被叫声拽回。
少女的笑容很甜,但有了之前的事情,这份甜蜜更像是淬了毒的刀刃,危险到让人后颈寒毛直立。
“我……四十一岁。”
林飞然死于四十一岁那年,上班途中被卷入连环车祸之中,最后在医院中失去了呼吸。
“诶?真的吗?看着好年轻!跟三十岁差不多!”
“谢谢夸奖。”
林飞然拘谨地笑了笑,隐蔽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流窜。
在当下这个场景中,多说多错,言多必失,不如用观察代替交流,只是……
“时止,我是不是又犯错了,女孩子的年龄是秘密吧,我是不是不该问啊……”
秦难安一脸委屈。
她的表情一直很生动,林飞然还没对她的上一个表情做出反应,下一个表情便接踵而至。
林飞然的工作不需要她接触太多人,尤其是像秦难安这样难搞的小孩,一时之间让她面对秦难安,她真的有点手足无措。
她也不记得她家女儿是像这样的啊?
更不用说……林飞然抿了抿唇,额头上有冷汗冒出。
好在时止及时帮她解了围。
“秦难安,别玩了。”
时止放下刀叉,擦了擦嘴,淡然说道。
秦难安撇了撇嘴,虽然是不爽的样子,但还是乖乖地住了口。
“这是餐后水果,请享用。”
机器管家适时将餐具撤下,端了份水果上来。
“也是,我们也是该聊聊正题了。”
秦难安靠在椅子上,身体像没骨头一般。
时止没说话,低眸垂睫。
林飞然有点分不清,在她们这个队伍中,到底谁才是占主导地位的那一个。
“林飞然。”
秦难安叫了她的名字,睥睨着她,林飞然的喉间紧张地上下滑动。
“你……”
“结婚了吗?有对象吗?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呀!难不成更喜欢武装直升机或者沃尔玛塑料袋一点?”
林飞然:?
坐在中间的漂亮美人冰雕一样的脸出现了裂缝,她掩饰性地咳了两声,面上泛起薄红:
“你不用紧张,她没有恶意的,她就是……脑子有些异于常人,你懂的吧?”
被攻击到的人在一边嘻嘻地笑,拈起一颗葡萄塞入口中。
“算了,我来介绍一下吧。”
时止有些无奈:
“这位是林飞然,第一次从冷冻睡眠中醒来,她以前是做和医疗相关的工作的,如果可以的话,稍微认识一下,以后可以一起玩。”
“哦--是这样啊,你是这样想的啊。”
秦难安摸着下巴,脸上仍旧是带着笑的。
明明氛围很和谐,林飞然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时止,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不难发现时止有些紧张。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觉得怎么样?”
“嗯?挺好啊,的确,我们的小团体可以容纳差不多四个人的量,而且以前从事医疗工作的人也挺少见的,我一向是相信你的判断的,不是吗?”
秦难安挑眉,对这套话术得心应手,就是听起来多少有些阴阳怪气。
话题的中心--林飞然本人对这一切完全是手足无措的状态。
她都不知道,明明是时止主动找上门来的,为什么现在就发展成了一种她在这个餐桌间有点多余的感觉了。
明明今天一下午和时止聊天的时候,感觉都挺好的,怎么这个叫秦难安的,应该是时止的队友一回来,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面对这种情况,她只能选择最古老的解决方法--闭嘴。
像只鹌鹑似的待在餐桌上,一言不发,等着两人吵完。
“你生气了吗?”
“没,我为什么要生气,你不要诽谤我好吧。”
时止叹了一口气,探身过去,插了块哈密瓜塞进她嘴里,声音放软:
“我没有不听你话的意思,我只是建议,最后还是由你来做决定,好吗?”
秦难安嚼嚼嚼嚼嚼嚼嚼,嚼巴嚼巴,咽下,开口道:
“那我现在要下决定了。”
“嗯。”
“今晚,我要在你这儿睡。”
“?”
虽然摸不着头脑,但时止还是点了点头:
“可以。”
反正本来在酆都的时候她们俩就是在一间房子里睡觉的。
“噢,还有。”
秦难安插起一块西瓜,在时止面前飞来飞去,好像是要喂她,但林飞然却感觉后颈一凉。
她在看她。
“我找到了有趣的东西。”
“你们俩明天陪我去一趟。”
西瓜飞进了秦难安自己的嘴里,咀嚼,鲜红的汁水在她齿间迸发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