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落再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帐里的床榻上。
那好像是苏沐惊住的营帐,空气里到处弥漫的都是他的气味。
燕落昏沉着脑袋,觉得头疼欲裂,身体也好疼,就连喘息之间都会勾连起一阵剧痛。
他想挪动身体,可是只要稍一用力,胸膛的伤口就疼痛难忍。
“先生……”
耳边传来男人低哑的声音,夹杂着略微有些不平稳的喘息。
燕落的眸光望过去,望见跪在自己床边的男人,面色憔悴,好像很久未眠的样子。
那一双眼眸像是失了神的,眸光空洞地望着前方,一直到望见燕落醒了,才忽然又回过神来,凑到他床边。
“先生醒了?”
苏沐惊语气轻柔,看起来有些开心,大概是等了许久的样子。
苏沐惊伸出手想碰他,可燕落望见了便只下意识地紧了紧瞳眸,心底打了个颤,躲开了他的触碰。
男人的手僵在半空干冷的空气里,他抬眼望见燕落一双澄黄的眸子忽闪,避开了自己的视线,眸中浅泛的好似是恐惧,内心情绪复杂,只好收回了手。
“先生,我错了,先生罚我吧,怎么罚都行,只要你别生我的气。”他低着头,跪在燕落床前忏悔,又小着声音道,“我只是想,叫先生能陪着我,不会再把我丢掉。”
苏沐惊委屈着声音,燕落瞥着他的模样沉了半晌,才开口:“……我留下来陪你,你是不是就可以乖乖地待着,不再折腾了?”
“……”苏沐惊听着没回答,只是怔了一下,脸色又有些阴沉了下去,“先生难道就只有因为这种事的时候才会愿意留下来吗?”
“……”他这么问,燕落却只是默然移开了视线。
“先生还在生我的气?明明小的时候先生都愿意原谅我的,那时候的先生也总愿意陪着我,为什么现在……”
“你早就是大人了,又不是孩子,跟从前怎么能一样呢?”
“……”燕落这么说,苏沐惊低头望着自己的掌心沉了半晌,冷淡开口,“好,我答应。”
可是又道:“我说过了,这个世界上我只要有先生就够了,前提是……只要他们也能学会乖一点儿,不会再来挑衅我,不然我会做出些什么的话也怪不得我。”
那时燕落想开口,但是却又被他打断。
他站起身子,轻掸去身上的尘土。
“先生就老实待在我这里,反正我营地里大多都是妖,也不用伪装什么,只要不走,先生想做什么都行,不比皇城好多了吗?”
“……”
“等会儿我给先生送些伤药过来,顺便给先生疗伤。”
苏沐惊掀起帐门时这么说了句,随后就转身离开。
*
之后燕落就留下来了,留在苏沐惊的边塞营地里,平时除了疗伤就是应苏沐惊的要求陪在他身边,陪他处理处理日常那些繁杂琐事,偶尔听听他骂人,没事做的时候就闲下来,听听雪落风吹、瞧瞧云来雨去。
苏沐惊还给他找来了把阮咸,只是弦音没有燕落妖力的催动,经是被风雪呼啸的声音盖过,还未被听得清楚就飘散了。
除此之外倒是和在皇城里的日子没多大区别,只是自己呆着的时间变少了,而苏沐惊想要骚扰他就变得更容易了……
那段时日燕落的身子被苏沐惊照顾得很好,恢复起来比想象中要快得多。
燕落听说苏沐惊的那些丹药,内服外敷全都由他自己炼制,是他自研的药方,世间独一无二。
毕竟身边又没有药修嘛,谁会去教他这些东西呢。
不过效果确实极佳,燕落用了这一段时间,身上伤就快好齐了,此前分明遍体鳞伤,可现在竟连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
看来苏沐惊不仅是用毒,在炼药方面也很有天赋……
燕落上一次见到有如此天赋的人,还是在千年前,那就是蛇王。
蛇族天生善用蛊毒,其中玄蛇一脉毒性最烈,蛇王是玄蛇里的一只变异品种,天生是暗紫色的鳞片。
蛇王善毒,在同类中算能力高者,而他偶然间在炼药方面展现出的能力同样非比寻常。
因为从古至今药修与毒修都是泾渭分明,相看两厌,所以蛇王对二者的精通,全凭自悟的天赋,他的毒方药方,皆是世间独一无二。
也算是个难得一遇的天才了,只是没想到才过了几千年啊,生了个儿子就完美继承了他的才赋。
更准确地说,简直就是继承了他的所有,若不是燕落从小看着这小蛇长起来,现在大概会把他认成是他那个讨厌的爹给揍了也不一定。
燕落这么想着,觉得有些闷了。
苏沐惊又不知道跑去哪儿了,营帐里的火把都燃灭了,帐里面没了火气,冻人得很。
那既然反正都是冷了,不如就出门走走,还不至于这么闲闷。
燕落想着便披了衣服,一个人悄悄出门闲逛。
其实之前的日子燕落一直都在苏沐惊帐里养伤,身子也弱,也没什么力气,到现在还未出过几次营帐呢。
那边塞确实寒凉,现在这个季节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一片白茫茫的雪色。
燕落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现在这个时间士兵应该都在日常操练,都看不到几个人。
正想着,出神间就和路边过往的一个士兵撞了满怀。
“啊,对不起。”
那士兵连忙同他道歉,声音听起来叫燕落觉得有些熟悉。
对方扶了扶头盔,抬眼瞥见燕落的模样,一眼就认出来似的:“啊,您是燕落大人,您醒过来了啊。”
“你认识……”燕落没想到这营地里竟然随便一个士兵都能认出自己,眸光便又上下打量了下。
对方是一副青年模样,穿的也只是普通士兵的盔甲,唯一特别的大概就是他左侧的肩盔是蓝色的,而且那声音听来总有种耳熟的感觉。
对方轻浅一笑:“呵,该说您终于从皇城过来了,终于来找将军了啊。”
“终于?”
“对啊,这些年您不在将军身边的日子,将军可是每天日思夜想的,真是快要寂寞死了。”
“……”
“而且您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您昏迷了几天,将军一直守在您身边都要担心死了,茶不思饭不想的,说先生还没吃,我怎么能……”
那人说着,滔滔不绝,但燕落好像……有点想听下去。
这不比自己一个人闷在营帐里闲待着有意思多了?
可这时身后突然传来苏沐惊的声音,打断了那人的话。
“咳,钱羽,叫你去送口令,你干嘛呢?”
那人望见被将军发现了,也只是回过头,冲着苏沐惊尴尬笑了笑,口中道:“好的将军,我这就去,不打扰你们。”
“快滚。”
燕落:“……”
……
?
等会儿……刚才叫他什么了?
钱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