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要逞口舌之利。”
切,傲娇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武力高强似的。
现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她忍。
“你要把本相锢在苦境多久?”月族那边没人打理,她真怕自己回去了要面对一堆烂摊子。
“想这么多作什么。”黄泉嗤了一声,收紧手臂,避免毛裘漏风,惹这个身体脆弱的相国生病:“月族若离了你就不能转,还不如干脆灭国。”
这话说的,好似月族不是他的故乡。
热意透过贴在身上的躯体源源不断地传过来,凋夜惬意地舒了一口气,干脆把头也埋在免费的人肉汤婆子怀里,闷闷道:“可用之人太少。”
唯一一个能勉强派上用场的还跳槽到隔壁天都……明明就是月族的人,真是,让本相到哪里说理去。
“你就不能少操烦点。”黄泉垂下眼,掩住深处不耐:“吾会留意月族动向,你养病即可。”
“哈,二皇子此言,真是让本相安心啊。”她知晓不能再过分,黄泉除了是月族二皇子,还是他自己。凋夜垂下眼,终是随了他的意,手摸索着贴上他垂在自己腿上的手掌:“放心吧,我没有自我虐待的兴趣。”
称呼转换,代表身份不同。
凋夜是凋夜,相国是相国,不是公,自然是以私人的身份保证。
黄泉漫不经心地捏了捏她的手,将才泛一丝暖意的手重新塞进毛裘里:“休息吧。”
“嗯。”这么一耗,当真有几分困倦。
凋夜靠在他肩头,不一会儿,呼吸已平缓。
睡着了。
黄泉抱了一会,重新把人放回床间,坐在床边细细看凋夜的睡颜。
烛火摇曳。
床上人乌发如漆,眉眼疏淡,肤色呈现雪一般的苍白。身躯消瘦得如一只纤弱的鹤,明明不堪一折,骨子里却含着宁折不弯的倨傲。
都这般身体了,还想着利用他,真是……
黄泉拉下床帐,遮住沉睡中的人。
令人不悦。
5.
养病的过程无甚好说,无非是喝药吃饭休息,偶尔被黄泉带出房门晒太阳放风的过程。
月族环境特殊,永日黑夜,她的确不曾见过阳光,更没想到白日的风景竟是这般美丽且温暖。
怪不得黄泉要把她带出月族养病,那样的环境对病人确实不好。
更过分的是,这人不但要自己和他同住一间房,还要同睡一张床。
喂——不要摆着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占她便宜好吗?
“天都那么穷?”穷到多余的房间和床都没有,非得来折腾病人?
黄泉把她的头按回枕头上,面色如常:“你有意见?”
罗喉知道你背后这么诋毁天都的经济情况吗?
算了,就算继续争执下去,多半也会被他一句‘你是吾的女人’这句话堵回。
实力不对等,她作一段时间输家无妨,反正她迟早会找回场子。
这种事情多了,凋夜也就习惯自己有了新的汤婆子的事实。
要知道黄泉的功用比普通汤婆子好得多,她常常一觉睡醒觉得自己热到要发汗。
这就是年轻人的血气方刚吗!
病秧子凋夜深深的嫉妒了。
*
罗喉知晓她在天都,抽空过来看望了她一趟。
比起过往的暴君之名,现下的罗喉要平和稳重许多。同样都是为君的人,这一身气度和威势,幽溟那只菜鸟完全比不上,看看人家啊!这才是当君主的料。
门外站着一个影子,看不到身形,只见深蓝色袍子蹁跹,腰负长剑,大抵是罗喉的护卫。
“身体如何?”第二次见面,罗喉对她的态度依旧友善。
“劳武君关心。”经过休养,凋夜的身体好很多,唇上都有了血色,眉眼风华,意态天然,“我身体已然好转许多。”
“嗯。”罗喉细细观看她的神色,便知晓她没有说谎,转身对一旁斜靠柱子的黄泉叮嘱道:“好生照顾。”
黄泉眼眸一睁,想也没想,“不用你说。”
他的人,他自会照料。
罗喉似真是心血来潮来看望,说完话就离开,门外影子跟上。房内一时间又留下她和黄泉两人,黄泉走上前,拽起她的手。
“干什么?”凋夜一个踉跄被他拽起,正巧倒在早已伸出的手腕。
“啧。”黄泉咂舌,扶稳她的身形:“对外人倒是客气。”
哦,这句话,是怪她对内人不客气咯。
真是时时刻刻都要占她便宜。
“眼睛小的人啊,果然心眼也小。”她长长叹口气,宛若无奈地摇头。
黄泉瞥她一眼,手掌滑下,牵过她往外走:“你有资格说这话?”
这不一样,虽然她是凤眼,可她是双眼皮超大凤眼。
“怎么着也比某人大。”这大概是她除了大脑,唯一能赢过对方的地方了,回头想想,不免悲哀。
黄泉懒得和她争论无聊的话,“无聊。”
凋夜踏出房门,温暖光线一点点照亮两人身影,从衣角到相牵的手,直至没过头顶。
她得意洋洋:“对无聊的人才会说无聊的话,黄泉,你要反省自己。”
黄泉半阖眼眸,指尖不经意地在她掌心轻抚,似试探又似是普通的陈诉:“吾更喜欢你唤吾夜麟。”
凋夜很少这么唤他,除去几次无意或情急之下才脱口而出过的称呼。
“我偏要叫你黄泉,”凋夜一本正经地板起脸,言之凿凿:“连名带姓显得我比较有气势。”
“随你。”反正都是他。
“这反应,真是一点都不好玩。”她捏了捏自己的发尾,黑发在食指上绕几圈,拖长声音问:“说实话,月族火狐夜麟,天都黄泉,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看似毫无关联的话,倒是让他弄明白了为何坚持唤他黄泉。除了故意不愿配合他的习惯,还有便是个性里潜藏的固执观念作祟罢了。
“你实在无聊。”
“喂,别用我的话回应我。”他才是最无聊的那个!
黄泉侧过身,挡住风来势,声音浅淡地开了口:“不习惯吾这副模样?”
华丽栏杆边桂树挺秀,飘摇在潺潺的流水之中。一眼望去,高山溪流,一片绿意,或深或浅,层层翠染,唯不见香花。
与他闲聊时,她总觉得莫名地放松。或是他的外貌已于月族时不同,新奇的容貌,带来截然不同的感受,她轻易就忘却自己身份,是立于月族百官之首的相国,是凋夜一族最后的遗孤。
就和普通人一样。
如果她不是她,那她应该做什么呢?
或许就如同现下一般,行走于风前月下,细数落花,缓寻芳草。
那曾经是她的梦想,如今终于实现。
“总归是你。”她轻轻笑起。
与她相扶过难关的是他,陪她一起看烟花的是他,一次次在她陷入困境中出现的是他,在生死关头用尽手段保住她性命的也是他。
凋夜极少笑得这般纯澈,不沾染任何杂质,令人见之心悦。有种能让人安下心来共笑语,聊且话平生的感觉。
真是认输了。
黄泉想。
他从袖中抽出一根缠着金线的红绳。与以往赠予他的不同,尾部系的是一弯小小的弦月,色如蛾翠,与他过去面具上所悬挂的配饰一模一样。
黄泉拉起她的手腕,细细缠上。
“回礼。”黄泉说。
一个藏在袖中不曾拿出,如今终于光明正大送出的,迟到的回礼。
希望至爱之人避病除鬼、不染病瘟的美好赠物。
凋夜抬起手,看鲜红色的绳索配挂在苍白皮肤上。过去她总羡慕别人有,而自己从不曾得到的物品,居然也有得到的一日。
感情啊,爱到的先输。凋夜晃了晃手:“你知晓这代表了什么吗?”
黄泉稍抬起眼帘,显现不完全的瞳仁倒印出她的面容,答得干脆:“得寸进尺。”
好不容易扳回一城,怎么连炫耀的机会都不给?
凋夜扒着黄泉的手腕,掀开藏得仔细的手甲,露出下方皮肤。
手腕明晃晃挂着辟兵。
制式相同,却不同尾饰的金缠红绳,有些空荡地在腕上来回晃悠。
“哈。”她略微调侃地抬眼看黄泉。他果然戴上了,从红绳色泽磨损的程度来看,戴的时间还不短。
她显然很是高兴,黄泉无奈,身体前倾,轻吻了一下身前人的额头作为回应。
接着,声息淹止在弯起的唇角。
凋夜闭上眼。
邈远的山间有白鸟纷飞,风久久吹动树梢,光影摇散,唯独相依的身形,良久不曾分开。
命运交错,因果交织,心之所愿,不过与人共驻时岁,从此不离。
树上落叶纷离,仿佛时光斑驳,融化在今日的日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