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日头初升，在气温还没随之高起来的时候，风言风语就已经传出了数个妖魔化的版本。

有说程西已经被警察拍查到并拘留起来审问的，也有说程西根本不在这里，他看到警察之后就早逃跑了的。

总之不管人在不在酒店，小范围的舆论下程西这个名字都被牵扯进案件里了。

唯一还能将此事定性为“谣言”的底气，大概就是酒店内的警方目前尚未有新的动向。他们仍然是和昨天一样，做着常规笔录，且一些早上被询问过的人也说，警方全程没提过程西这个人，没有额外关注。

程西本人由于向来自视甚高，不愿与圈内的工作人员接触，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安稳地睡过一晚后早早醒来，紧接着看到了手机上经纪人发来的、字字句句透着沉重的留言。

经纪人让他好好留在现在的酒店内，千万不要在警方和工作人员面前现身。

现在的信息流通速度不快，所有不利消息还仅止步于八卦猜测，有赞同的有反对的，舆论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点，而如果程西本人在酒店外现身，显然就会打破这个平衡。

程西本还沾沾自喜于自己昨天的特殊待遇，显然压了突然爆火的男主一头，就算你有大泽工作室撑腰又怎样？秦少能给的特权是你一辈子也够不到的。此次回去就可以扬眉吐气一番，顺便也能让男二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别再来蹭。

怀着这种小心思点开经纪人发来的数条长信息后，程西正式迎来了噩梦的一天。

当中利害关系他一时间看不透彻，但不论是谁都知道，牵扯进命案肯定不是好事，还是这种怎么都说不清的情况。

自己绝对是被陷害了！

事情怎么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程西的手逐渐开始颤抖，连骂经纪人的心情都来不及理会，急忙点开秦琛的电话就打了过去。

接连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听。

可能……可能他是在忙吧……他是秦家未来的继承人，日理万机……

此时在程西的脑海里，秦大少“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人设自动消失，他肯定是因为太忙了才一时间没来得及接电话。

“他才刚刚专门给我找了替身，就为了让我工作轻松一点……他是爱我的……”程西碎碎念着，又点开经纪人的消息六神无主地反复看。

程西的心前不久才彻底偏向秦琛，认为自己终于有了强大的依靠，甚至第一次升起反抗的勇气，为秦琛拒绝了陶秋川讨要玉牌的要求，此时万不能接受这份依靠其实并不稳定的事。

他眼神失焦，将手机放下又拿起，最后仅存的理智让他拨打了陶秋川的号码。

这个备注为父亲的号码，在手机里来电记录多、拨号记录少，从来都是陶秋川有什么安排了，又不方便经纪人转告的时候才会一个电话打过来，更像是冷冰冰的公司领导。

但领导却第一时间接了自己的电话。

和经纪人无助的坦白不同，陶秋川用沉稳的语气告诉他没事，今天就留在原地等他的通知。仿佛一切都在计划内，永远有退路，再大的变数都是小事。

程西呆呆地应着好，握住脖子上的玉牌，说不清在想什么。

W市，秦琛也将调查方向直指高廷。

深夜里，秦琛出高价请动了一位黑客，那黑客从不以真身见人，仅通过邮件与客户联系，连性别都无法确认。业务能力是顶尖的强，总能挖出来最隐秘的资料，详细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正好就是调查目标的熟人。

但没有人能是所有调查目标的熟人。

秦琛曾因为不知其真实底细而始终对这位业界传奇敬而远之，也推测过他的真实身份。秦琛认为大隐隐于市，这位传奇黑客或许只是兼职干这行，本人甚至可能就是身边公司里的一个普通员工。

高廷这个人在社会经营多年，可调查的东西有很多，总体算下来是十分庞大的工作量。秦琛当然不会受限于高额的报价，但眼下时间不等人，他不能花上半个月去等待详细的全面挖掘。

思索良久，秦琛下意识摸向袖口，触感却只是柔软的皮肤，他一下子回过神，从兜里掏出那两枚铃铛。说是要把它们放在家里当老虎崽的玩具的，只是事态紧急，现在连家都还没来得及回。

秦琛再次将两枚铃铛放在指尖，被摸得发亮的铃铛安静地滚来滚去。

再次将它们收起来的时候，秦琛做好决定了，让黑客聚焦于高廷的发家史去查。

秦琛则回看之前查到的郑向阳的生平资料。

这些东西他都已经看过一遍，但那时多是走马观花，结合现状之后才从只言片语里面找到某段刻意模糊的东西。

陶冬冬。

这个名字被秦琛看了很久。

作为初来乍到的郑向阳最好的朋友，曾经是第一个接纳他的人，可之后的生平事迹里就再也没有提过他了。

关于陶冬冬的后续，这段支线内容仍处于缺失状态。

天色刚刚擦亮时，一封邮件发来，秦琛知道他选对了。

邮件的内容也果真如传闻一样，全部是从没见过的信息，皆是被死死压住的隐秘内容。

内容闻所未闻，却能看出来并不是凭空编故事。黑客逻辑紧密，信息和信息之间都能相互佐证，并最终联系到公开信息上，用证据链说明所言非虚。

秦琛越看越心惊，也深刻体会到了为什么会说这人简直就像调查目标的身边人一样。

整份报告简直就像是高廷的贴身秘书写的回忆录，信息之详细令人叹服，如果不是高廷的身边人，还能怎么做到？

谁能想到技术出身的高廷，最初居然是做动物园起家的。

而那家动物园，正是秦氏当初扶持的私人动物园。

动物园的实际控股人并非高廷，但黑客发现了他和高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不过在公共场合他们从不提及。

而经过秦家扶持的动物园发展起来之后日进斗金，这也成为了横空出世的富豪高廷的发家基石。

否则纯做技术的话，高廷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阶层跃迁。

除此之外，高廷后来出资投建的数个动物园以及公益动物保护项目，背后都有秦氏参与。

但明面上，这些只是秦家每年支持的公益项目中的百分之一而已，很少有人去关注其中某些项目和高廷的联系。

看着这些从十多年前就开始的项目，秦琛才知道，高廷和秦家的互不干涉，竟然只是表面上的伪装。

看到这里，手机响了起来。

秦琛第一时间拿起来看，来电是管家秦伯，住在祖宅的总管家。

他先是松了口气，这个节骨眼上，宋奇没消息算好事。

秦伯通知的内容却又让他紧绷起来。

老太太生命体征突然下降，情况很危险，趁还能说话的时候，她让秦伯把人都接到床前来。

电话里的秦伯叹了口气：“恐怕是要交待……”

后事两个字终究是没有说出口，秦伯是老太太亲自招进来并提拔的，对老太太很有感情，不忍心说出来这些话。

“已经派人去接大少爷了，二爷那边也通知到了。”挂掉电话之后，秦伯冲着病床上一夜之间形容枯槁的老人躬身说道。

“辛苦你了，我的身子骨恐怕要支撑不住，到时候秦琛那边……还有以后的秦京……都得你带路了。”

“我会说清楚一切的，只是怕二爷一时间会接受不了。”

“唉……自己的孩子我自己清楚……他一直对他哥哥的事心有芥蒂，这个家交给秦琛他是不会甘心的，既然迟早要知道，不如就现在告诉他……只不过原本是要慢慢告诉他的，没想到加固阵法的副作用这么大，我……咳咳……应该是撑不了多久了……现在他不接受也得接受，这就是我们秦家人的命运啊。”

“保佑秦氏长盛不衰……”秦伯虔诚地向某个方向拜了拜。

老太太说完这些话后面上更显疲惫，闭了眼睛养神。

就在秦伯以为老太太已经睡过去的时候，虚弱而苍老的声音又缓缓响起：“那孩子怎么样了？”

“您是说……之前那个错误的指示？”

“嗯。”

“……收到进展顺利的反馈之后，我照常从暗线那边二次返回消息……可是那孩子……其实我们的人没在酒店里找到他。”秦伯犹豫再三，还是说了。

秦家的爪牙起了异心，并没有如实相报进度，而是笼统地说任务一切顺利。幸亏秦伯做事周到，向来多安插一个保险在其中，留了一手，才发现这件事。

老太太身体不好，任务进展又不顺利，今天秦伯有意没提，怕刺激到老太太，但现在她主动问起，就不得不实话实说了。

“没找到？”秦老太太语速都快了几分，一下子睁开眼，逼视着秦伯。

“是下人无能……”

“树倒猢狲散是不假，可我这还没死呢，想造反的就等不及先露出爪子了。”秦老太太嗤笑道。

“这些年秦家是对他太宽裕了，让他忘了谁是主子。”秦伯眼里闪出厉色。

“也罢，我早就知道他是一把双刃剑……”

“我再敲打敲打他。”秦伯掏出手机，却被遥遥拦住。

老太太做了个放下的手势。

“未来就交给年轻人吧……我们的使命已经完成了，这个你拿好。”秦老太太声音越来越小，缓缓从贴身内袋取出一个香囊，放在被子上，“等我死了之后，就带他去吧，该说什么你都知道的。”

“……好。”秦伯哽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