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与赫敏、文斯利、维多利亚、兔子人一路同行。终于,他们划过岔路进入了空旷无垠的黑礁湖,玻璃般的湖泊表面为独木舟两侧激起的小浪让路。
赫敏听到一架飞机穿过高高的云层,于是任双桨拖曳,向上伸长脖子,沉浸在从那样的高空俯瞰他们这支小舰队的想象中:她所选择的这个世界,此间她所拥有的一切,他们这些珍稀的巫师儿童,乘着两根碎木在广阔而不眨动的湖心上漂流。
文斯利深感疑惑。
湖滨游乐场的游客究竟是怎样克服这个巨大障碍的呢?尽管这条水路看起来已经几个月甚至几年都没人走过了,但他们总得出来采购物资吧,他想。
他们好不容易划到了水路的尽头,发现这是个死胡同。
这时,维多利亚从旁边挤到了他们前面。她一屁股坐到地上,抬起双腿,踢着墙壁。墙壁打开了,外面豁然一亮。
他们来到一片树林,林中有一条路,这条路清晰且开阔,不逊于文斯利在国家森林公园里见过的任何一条道路。
维多利亚放下船桨,举起胳膊,指了指前面。哈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远处,太阳正在升起;地平线上,一排黑影正慢慢靠近,似乎要吞噬整个太阳。那是树林在靠近。爬过一根长满苔藓的粗大树干,他发现小路在这里拐了个急弯。从这里开始,两边各有一排整齐的树木。
沿着小路继续往前划,突然,他看到了它——湖滨游乐场。
看到它,哈利马上明白为什么村民警告他们不要来了。
突然,赫敏叫了起来:“看!”他们闻声抬头,只见在茫茫的雾中,一座杂草丛生的大山山顶,隐约出现了一座摩天轮。它周围云雾笼罩,看上去就像传说中的海市蜃楼。
这就是令莱特一家魂牵梦萦的那个游乐场吗?
它漂浮在山顶上,黯淡无光,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上百万只鸟儿在上空鸣叫盘旋。看上去它似乎来自远古时期,就像传说中巨人建造的堡垒。哈利抬起头,前方有一片陡峭的悬崖,顶端消失在一片片鬼魅的云雾之中。哈利知道有关这个地方的神奇传说并不都是无稽之谈。
关于游乐场,莱特一家曾向他们描述了不下百次。在弗朗西斯·雷蒙德·莱特的录像带里,那是一个充满生机和欢乐的地方,很宽敞,虽然可能有点凌乱,但一定充满了阳光和欢笑。但此时此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像是一个可以用来躲避恶魔的庇护所,它简直就是恶魔本身。
快接近悬崖时,哈利注意到水下不时出现一些奇形怪状的轮廓。他靠在栏杆上往下张望,维多利亚问他:“你从没见过失事船只的遗骸吧,嗯?”
哈利转过头问她:“这是真的吗?”
“每次经过这样的地方,水手们都心惊胆战。老船长之间流转着这么一句话——礁石和海湾是水手的葬身之地,不分白天和黑夜!”
就在这时,他们乘坐的独木舟经过一具失事船只的残骸。它离水面很近,轮廓清晰可见,上面长满绿色的苔藓和海藻,看上去就像躺在一座浅墓中的僵尸,随时准备复活。
“看到了吗?”她指着残骸说,“这是触礁搁浅的。”
“这附近也有礁石吗?”
“水下到处都是植物的根茎。整个黑礁湖都布满了红树林和它们的触须。如果下水打捞,你能捞起半个海军部队的残骸,都是被植物撞沉的。”
哈利在甲板上沿着和小艇前进方向相反的方向一阵小跑,想把这具阴森的残骸看得更仔细些,但它很快被他们抛在了脑后。
接下来的一小时二十分钟平安无事。又过了十分钟,兔子人开始在座位上扭来扭去。文斯利停船放它出去放风,但它只是呆呆地站在船旁,死死盯着前方。
哈利顺着它的目光望去。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维多利亚花了几分钟时间,试图找出让它不安的原因,但徒劳无功。
时间不等人,她把它推上了船,继续前进。
前方大概两百米处有一处隧道,当哈利划到隧道前时,路上只剩他们两条船了。原本在哈利前方的几条废弃渔船都消失在了隧道前的出口处。
所有人开始向隧道划去。一切正常。
一开始,哈利并不害怕隧道,但不知为何,他突然感到一阵恐慌。他刻意减慢了船速,船缓缓地靠近了隧道,那半圆形的、混凝土制成的入口让他想起了怪兽的血盆大口。
说真的,他感到有些羞愧。哈利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什么。隧道还是相同的隧道,但哈利靠近它时,还是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时,哈利看到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只出现了短短一瞬,但他疲倦的双眼还是捕捉到了一只巨手。五根细长、巨大的手指抓住了隧道入口的外沿,在哈利眼前一闪,随后便迅速缩回,消失在了黑暗的隧道中。
在那一刻,哈利的大脑宕机了。他的眼睛捕捉到了某种它无法理解的图像。哈利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一动不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入口。
已经来不及刹车了。哈利进入了隧道。
兔子人吓坏了。当他们进入隧道的那一秒,它就开始疯狂地四处乱看。它直挺挺地站了起来,头已经碰到了船顶。它看起来就像是发疯了。哈利不怪它,因为当时他也吓得要命。
一部分的他试图宽慰自己说,他刚看到的东西不是真的,那只是他过于丰富的想象力和视觉疲劳造成的幻相。现实很快给了哈利当头一棒。兔子人不停地抬头看着船顶,想要引起哈利的注意。突然间,哈利恍然大悟:船顶是空的。
哈利抬起头来。透过玻璃天窗,他可以看到隧道的顶部。一瞬间,哈利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一双巨大的眼睛在直勾勾地盯着哈利。这个人形玩具骨瘦如柴,漆黑的皮肤,光秃秃的脑袋。这玩意儿紧贴在隧道的顶部,细长的身子弯曲着。哈利只来得及看了它一眼,随后便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开始猛划船桨。
哈利的船向前冲去。
兔子人嚎叫着,哈利也在尖叫。
恐惧淹没了他。
哈利紧握着船桨,手上全是汗。他的胸膛好像下一秒就要炸裂划来。隧道尽头的光变得越来越明亮,越来越贴近。哈利向着出口飞驰而去,根本不敢眨眼,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跑!
抬头向上看去,他能看到那骨架在隧道顶部飞快地移动,活像一只巨大的蜘蛛。罔顾独木舟的哀鸣声,哈利把手速加到底,小声祈祷着,紧握着船桨,手指关节都泛白了。
那怪物和小艇几乎同时到达了隧道尽头。如猛禽扑向它的猎物一般,它伸出两条长长的手臂试图抓住他们。哈利的胃一阵翻腾。他紧闭着双眼,使出吃奶的力气猛打方向,将将避划了它那长长的利爪。哈利冲出了隧道,明亮的阳光笼罩着他们的全身。哈利甚至都没有减速,也没有回头看。当哈利看到远处的渔船时,他知道自己安全了。这些东西只有在他们身处黑暗时才会对他们下手。
兔子人停止了嚎叫,小声呜咽着,喘着粗气。
维多利亚伸出手去,用颤抖的手指抚摸着他粗糙的皮套。“你还好吗?”它靠了过来,用头顶着她的前臂。
“我猜你之前是在警告我们,对吗?对不起,我们应该早点听你的。”赫敏伸手拍了拍兔子人的头,它小心翼翼地避开赫敏颤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