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窗之外,夕阳遍染,赤如朱丹。
屋内,两人相对而坐。
涂深紧张得全身僵硬,胸膛起伏不断,手指紧紧抠着裤腿的布料。他眸光飘忽,始终不敢去看金意初。
是个人都能看出涂深的紧张与不安,金意初给涂深倒了杯茶水,“涂深,你不用紧张。这不是什么大事。”
听到金意初的与往常一般温和的声音,涂深心下稍安,也终于有勇气抬头,直面金意初的目光。
“每个人都有秘密,涂深。”金意初笑着看着他,“所以你不用紧张,”金意初道,“想说什么便说;不想说也可以不说,只当来我这里喝口茶。”其实他并不想刨根问底,只是阿姆特意提了这事,于情于理,他都得过问一下。
嗐,也就是走个流程。
涂深嘴唇抿了抿,声音怯怯的,“……林逸风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金意初点了点头,“这很正常,我也有秘密。秘密都是不可告人的。如果告诉了别人,就不能称之为秘密了。”
涂深说话声愈发小了,满脸心虚,“我、我用这个秘密逼迫他替我做了一些事。”
金意初眼眸缓缓瞪大。
涂深用秘密逼迫林逸风?
Bushi……这好像似乎貌似有些崩人设吧?
涂深说话间悄悄打量着金意初的表情,见他露出惊讶的表情,便知晓金意初因着这事定然对他改观不少。
而且这种改观还是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的。
涂深急得想哭,肠子都悔青了。
金意初看着涂深那双泪汪汪恍若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漆黑的眼眸,好奇地问道,“你胁迫林逸风替你做了什么事?”
涂深羞愧得满脸通红,垂着脑袋闷声闷气地交代,“……让他告诉我一些你的事情。”
林大夫经常出入金府替你诊脉,林逸风是林大夫的儿子,也是金意初少时玩伴,肯定知道很多金意初的事情。
怎么突然扯上他了?
金意初有些不解:“为什么要知道我的事情?”
涂深突然没声了,神色却愈发窘迫起来。眼神都不敢落在金意初身上。
金意初露出狐疑的神色,心里虽然好奇,不过瞧涂深这样子,多半是羞于启齿的原因。
算了……
金意初略过这个问题,改问道,“现下,你与林逸风关系如何?”
涂深生怕金意初揪着方才的问题问他,这会儿见金意初跳过那个令人脸热的问题,心里狠狠松了口气。
“我与小林大夫没有关系,他对我视若无睹。”
金意初:“……”
行吧,已经成冤家了。
看来以后不能让林逸风和涂深单独待一起了,不然会出事。
不过,金意初有些好奇,“涂深,林逸风的秘密是什么?”
涂深很小声地告诉金意初,“我与你说,你万不可告诉旁人。”
金意初握拳,坚定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肯定不告诉别人。”
咦,总觉得这对话该死的熟悉。
涂深小脸通红,低声说了一句话。
金意初猫眼儿一亮:豁!
*
金沙郡最是繁华热闹的中心街道,柳府新开张的糖水铺子人满为患。
大堂内的餐位早已满员,其余人则在店铺外候着。店小二忙的腿不着地,这桌刚上好糖水,下一桌又开始吆喝。
交谈议论声充斥着整个大堂:
“别说,柳家的糖水铺子味道竟也不错。”
“可不是,我原只是为了春梨生来的,只当是支持春梨生的生意罢了。没曾想味道不输于别家。”
“听说金府近日也要开一家糖水铺子……”
“哈哈哈这下有热闹看了。”
……
店铺二楼,紫衣男子手持宝扇,凭栏而立,垂眸扫了眼楼下。
侍奉于一侧的柳家管事瞧着一楼大堂内的场景,心下稍安。
解释道,“少爷,糖水铺子自开张以来便是这般场景。”
宝扇轻轻敲在栏杆上,发出清脆的细响。紫衣男子眼角余光都没给管事,“蠢货。”
管事见紫衣男子面露不愉,顿时心头一紧,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少爷……”
紫衣男子转身而去,“不必与我多说,我不想插手柳府的事。”
管事满脸苦笑地应了声“是”,而后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奢华的柳府马车停在糖水铺子旁,但紫衣男子没有乘坐马车的意思,一路漫步闲庭一般在街道闲逛。一路不疾不徐地走回柳府。
管事见紫衣男子踏进柳府,如释重负般地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柳府书房内,兰烬玥放下茶盏,觑了眼一旁站着的柳府当家人,“柳志,我方才说的你可明白?”
柳志自然明白,“一切如郡守所愿。”
兰烬玥眉梢一松,“你向来识时务。”
恰好此时,小厮来报说六公子回府了。
兰烬玥喜上眉梢,“快叫他过来。”
小厮下意识看向柳志,柳志骂道,“混账,愣着作甚,还不快去将公子请来!”
小厮得了吩咐,忙退出书房去前院找人。
兰烬玥瞥了眼柳志,眸子似笑未笑,意味不明地说了句,“弟夫对下人真是……管教有方啊。”
柳志脸色难看,“郡守,我没有……”
“不必狡辩,你什么德行我一清二楚。”兰烬玥面色一冷,“当初若非烬遥非你不嫁,你以为你会有如今这偌大的家业?”
“如今烬遥已不在人世,徒留这一个亲儿子。”兰烬玥眯了眯眼眸,“他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整个柳府都得给我陪葬。”
柳志太阳穴青筋鼓了鼓,拳头捏得紧紧的,“郡守多心了,银羽是我儿子,虎毒不食子。”
“我不是烬遥,旁的漂亮话你也不必多说。”兰烬玥往座椅上一靠,“只需记得,你要敢动他一根手指头,柳府祖上十八代坟都给你掘得一干二净。”
柳志咬牙,“是。”
“老爷,郡守,少爷来了。”小厮的声音从书房外传来。
兰烬玥立马坐正身子,忙道,“快叫他进来。”
书房门打开,身着一袭紫衣的柳银羽逆光踏步而来,翩翩少年书生手持宝扇,笑着看着兰烬玥,“姑姆。”
“三年未见,羽儿已这般高了。”兰烬玥起身,两人离得近了,他要微微抬头才能看到柳银羽的额头。
“比姑姆还要高了。”
柳银羽害羞地笑了笑,“我毕竟是男子,身量自要比姑姆高些。”
“这三年在京中过得可好?”兰烬玥亲自将人按在椅子上,“快与姑姆说说为何突然回金沙郡?可是在外头受了委屈?”
“姑姆且安心,我并未受任何委屈,”柳银羽神色有些落寞,“只是孤身一人在外,心中难免牵挂姑姆。再者,京中水深不可测,亦非久留之地。”
兰烬玥摸了摸他的脑袋,“没受委屈便好。”他收回手,“羽儿既然不想留在京城,回来金沙郡也好。在这里有姑姆,羽儿可安心待着。”
柳银羽动容道,“多谢姑姆。”
兰烬玥笑着骂了声“傻孩子”,“与你姑姆客套什么?”
柳银月眸子黯了黯,轻声道,“除了阿姆,姑姆是待我最好的人。”
兰烬玥叹了声,没再说什么。他转而看向柳志,“羽儿刚回来,还不了解金沙郡的情况。”
“这几日你将手上所有铺子过到羽儿名下,那些都是他阿姆留给他的。”
柳志心里虽然万般不愿,但胳膊拧不过大腿,想要在金沙郡活着,就必须听从兰烬玥的吩咐。
“是,我会尽快处理好。”
“我给你七日,”兰烬玥留下这句话,便要领着柳银羽回郡守府,“日后你便住在郡守府,院子早已打扫干净,旁的也一应俱全……”
柳银羽轻声应了句“我听姑姆的”,在离开书房前,柳银羽回眸扫了眼书房内脸色铁青的柳志,看他的眼神宛若在看一只臭虫,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
柳志气得胡子乱颤,手颤抖着,恨不得亲手掐死这个畜生。
*
黄翡还不知道郡守府要多一个人,更具体地说,是多一个他要讨好的人。
这会儿,他趁兰烬玥不在,偷偷摸摸溜到金府找金意初。
兰烬玥最近不允许他与金意初见面。黄翡觉得这正是金意初给他出的主意起效了,兰烬玥这才禁止他来找金意初取经。
前几日都没有机会,好不容易碰到兰烬玥出门办事,黄翡自然溜之大吉。
一进金府,黄翡就瞧见了这漫天遍地的喜庆红绸,府中小厮笑嘻嘻的洒扫布置,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贵府近来可是要办喜事?”黄翡忍不住问道。
引他去找金意初的小厮笑着解释,“快到少爷生辰了,老爷和主君格外重视,要大办呢。”
黄翡了然,原是虞商行他们要给金意初办生辰宴。届时定帖子肯定会送到郡守府……不行,得抽空去给金意初挑份生辰礼了。
毕竟那家伙提点自己不少。
*
小厮过来通报说郡守的养子在花厅等着的时候,金意初还在埋头研发新品。
「金日奉茶」开张的新品自然已经备好,甜品加奶茶,满打满算有五十来种;但后续店铺肯定要随着季节、节日推陈出新,这样才能源源不断地吸引顾客。
是以,金意初和涂深正在想几款以中秋为主题的新品。突然从小厮口中得知黄翡找上门,金意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来做什么?”
小厮摇摇头,“小的不知道。”
“算了,来都来了。”金意初洗干净手上的面粉,“涂深,我先去前厅看看,你继续做这个兔子慕斯。”
涂深点点头,目送着金意初离开。直到瞧不见人影,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
一炷香后。
金府前院。
黄翡和金意初四目相对。
小厮第四次撤下桌案上吃空的点心盘子,重新换上了一份。
黄翡皱眉,“真的?”
金意初往嘴里塞了块桂花酥,真诚地点了点头,“实不相瞒,我已黔驴技穷。”
黄翡摆明了不信,“你不想帮我。”
金意初喝了口茶,茶的苦涩清香迅速压下嘴里的甜味。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黄翡被噎了一下,他盯着金意初那双纯真的猫眼儿,“如果你帮我,我可以替你做三件事。”
金意初顿时有些心动了。
“什么事都可以?”
黄翡一脸谨慎,“不能太过分。”
金意初抚了抚下巴,似乎在犹豫,“可是,我要是帮你的话,郡守知道后肯定会上门找我阿姆爹爹告状的。”
“我保证不让他知道。”黄翡道。
金意初总觉得黄翡说话不可信,“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最后还不是让郡守知道了,跑到我家来告状。”
黄翡露出羞愧的神色,“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出卖你的。”
“……那行吧。”金意初勉强答应下来,他再三叮嘱,“你一定一定别卖我,不然我会很惨的。”
阿姆上次已经明确告诉他不要插手黄翡和兰烬玥的事,如果黄翡这里又没管住嘴,害他暴露,阿姆肯定不会再这么轻飘飘放过他。
黄翡:“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金意初姑且再信黄翡一次,他问道,“黄翡,你听说过先婚后爱带球跑么?”
黄翡:“???”
金意初朝黄翡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是这样的……”金意初叽里咕噜一大堆,黄翡听着听着,眸子越来越亮,等金意初说完,黄翡还有些没缓过来。
他有些迟疑,“这样真的行得通么?”
金意初握拳,非常坚定,“肯定没问题。”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黄翡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