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希奕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也没想。
他脑海中浮现出很多画面,中午那个笑着说要给他多打一勺米饭的阿姨,坚持办教育的校长,还有那些面孔不太清晰,因为家远需要住在学校的同学……
等希奕反映过来后,泪水已经无声地沾满了他的脸颊。
希妈妈捂着嘴说不出话,无意间看到希奕小脸沉默着,只默默流泪才反应过来儿子醒了。
她赶忙掏了几张纸过去给希奕擦眼泪,看孩子哭的这么凶也跟着掉了眼泪。
希爸爸沉默着,只觉得长久以来那么一点点希望也被这个无边无际的长夜吹灭了。
他们家努力工作,就是希望有一天希奕能去别的星球读书,学校是他们这个小城最神圣的地方,没想到毁了这份假意安详的只需要一颗流/弹。
大火烧了一夜,小城的人有心想救火都不得其门,他们小城没有消防部门,等镇长和其他星球反映后,接洽部门到第二天早上才悠悠给了回信——
“已经收到反映情况,请耐心等候。”
镇长摔了一个水壶,无力地按住了头。
第二天,希奕的父母都没去上工,他们站在学校的废墟旁和其他自发赶来的小城居民一样对着废墟行注目礼。
不远处是一些哭的撕心裂肺的家长,大多数是学生的父母,还有一个穿着较为得体的女性是校长的前妻。
朱校长是本可以走出小城的高材生,在其他星球发展的小有起色后却毅然决然带着全部身家回了萨格斯小城。妻子说他傻,不愿意跟着他走进这个无底洞,最终和他离了婚。
希奕看到她旁边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这应该是朱校长的儿子。
小男孩看上去倒还算冷静,只一只手死死地抓着他母亲的衣摆,暴露了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似是注意到投注在身上的目光,小男孩转过头来,和希奕对上了眼,然后转回头去。
虽只是匆匆一眼,希奕却觉得那人像是跟了自己许多年。
他甩甩脑袋,心里确定自己此前并没有遇见过他。
这天下午,小城的人为逝去的人办了一场葬礼。他们没有太多物质的东西,只能尽可能的宽慰受害者的家属,然后继续过着周而复始的毫无希望的生活。
希奕从父母的聊天中得知真相,原来是七号星球所属的格里萨州和临州发生了资源争夺战,昨晚的流/弹是意外打过来的,临州已经为自己的失误道歉。
因为损失不大,格里萨州并没有继续追究。两方暂时握手言和。
希奕知道这件事这么快得到解决的原因是联邦从总部派来了军队。两州明面上不敢违背和平条约,暂时忍了下来,但一切也只是表面的平静。
这一天希奕在家认真写自己的作业,这些知识他理解起来并不太困难,甚至想着能不能借点书到时候直接去读初中。
只要他有参加中考的机会就还有希望。
可这一切并没有平静太久,这一晚上希奕是和周爷爷一起睡的,睡的迷迷糊糊间听到了楼下大喇叭的声音——
等他彻底反应过来,就知道原来是彻底宣战了。
但这些还影响不到萨格斯小城。
无论是胜还是败,都和他们这样的小荒星无关。
喇叭响了一夜,第二天希奕陪周爷爷吃完了早餐就回了家准备继续学习,没想到还没到下午,希父希母就早早地回了家。
短短的两天时间,希父就像是老了几岁。看到希奕后也只是摸了两下他的头,就往房间走去。
希奕没有自己的书桌,他平时的书放在柜子上,写作业的地方是客厅的餐桌。
希母过来坐在了他身旁的凳子上,看到他一上午写了不少字,强撑着笑了声:“乖孩子。”
希奕猜到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可能还不打算对孩子讲,问道:“妈妈,你和爸爸怎么了?”
看着乖巧的儿子,希母忍不住鼻头一酸,抱住了他:“小奕,我和你爸爸被辞了,妈妈……”希母忍不住哭出声来:“妈妈也不知道怎么办。”
希奕放下笔,转过身抱住她,是一个无声的安慰。
他们母子两就这么抱着,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熙熙攘攘地吵闹声。
“我不去!”
希奕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是周爷爷的声音!”
希母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就要往楼下赶去。
紧接着像是想起什么,顿了顿:“小奕,你去让你爸爸去柜子后面躲好。”
希奕有些莫名,但还是跑去房间喊醒了爸爸。奇怪的是希父没有反对,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直接抱着希奕躲进了衣柜后面的小隔间里。
希奕奇怪的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带着自己一起躲进来。
希母在外面哭着把他们关好,理好了柜子就打算出去。
希奕看着她出门,本来打算问什么,看到父亲严肃的面庞又不敢说话。
楼下的声音因为打开的门穿了进来。
“我都七十岁了还过来征兵,有没有王法!”
对面人说了几句,周爷爷掏出了他儿子入伍的信息单:“我儿子早就入伍了,联邦法律规定,三人以下的家庭最多只有一个!”
“还管什么联邦法律,联邦和帝国都开战了,现在是战时特殊状态,法律什么都是空的。”
接下来是骂骂咧咧的声音,其间还有希母的劝诫声。
希奕知道联邦征兵不征女性,嫌麻烦,但一听对方那么不讲理也开始为希母担心起来,还有周爷爷!
“哟,看我翻到了什么,你这老头居然还有存折!”
“你怎么乱翻别人的东西!”周爷爷似乎在拄着拐杖打他,之后声音越来越小。
希奕第一次觉得这么无力。
他只觉得自己太过于天真,本来还以为只要能好好读书,就还会有那么一点点出路。
他低估了这个操蛋的社会!
希奕不知道希母是怎么解决的,家里仅有的几个好东西都被顺走了。
希母关上门,确保人都离了筒子楼后,才把他们父子两放出来。
希奕惊呆了。
“妈妈,你的脸……”
希母的脸上有一块面积挺大的明显的烫伤,遮住了本来清丽的面庞。
“小奕,妈妈没事。”
希父没有说话,默默走过去搂住了她。“还疼吗?”
“不疼。”希母笑着摇摇头,“只要我们一家人好好的。”
以后只有她能出去活动,毁容保平安。
话音刚落,家里的门就被强力踹开。
“我就说吧,家里收拾的这么干净怎么会就她一个人。”
希奕听出来这个声音是抢周爷爷存折的那个,顿时慌了神。
希父已经被其中的两个人抓住往外走了,希母跑过去跪在那人脚边祈求他放了他们家。楼下也传来阵阵哭声。
希父在奋力挣扎,被对方一脚踹中了小腿弯,半跪下去。
眼看着就要被拖出门外,希奕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直接跑过去把抓着希父左手的人给推开了,紧接着他就被整个揪住了衣领。
眼前的小男孩还没张开,精致的眸子里是承不住的怒意,一眼看过去晃人心神。
“啧,”男人粗糙的手掌勾起了希奕的下巴:“这小孩长得真不错。”
“喜欢?”旁边那人像是知道他什么德行:“喜欢就一起带走。”
希父此时是彻底的慌了神,疯了似的就想冲过去揍对方,希奕也开始拼命挣扎。
对面那人低估了他们的武力,直到另一人拿出了枪/支。
希奕咬着对方的胳膊,最后被强力甩了出去,头撞到了墙壁上,一下晕了过去。
那人估计是怕弄出人命不好交代,就这么抓着希父走了。
……
希奕这一觉睡了许久,他脑中一直惦记着事,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梦里是一片贫瘠的土地,他像是背着枷锁一样摸着黑走了许多年,直到气喘吁吁,鲜血累累。
想留的留不住,一腔热情最后变成孤掌难鸣,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抽着疼,疼得他眼泪都要出来了。
他确实流了泪。
“别哭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有人极致小心地帮他清理头上的伤口,最后克制地抱了他一下。“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