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意外地没有刺中顾申。江鱼从另一面飞身而出，一道符纸打中了蛇鬼持剑的手。蛇鬼吃痛收手，恨恨地看着这个半路杀过来的陈咬金。

“哪里来的臭道士！”蛇鬼看江鱼一袭道袍，不耐烦道。

当初蛇鬼化身为人到村中想找个生辰八字合适的男人来修炼就是被一个云游的老道士戳破的，村里人还被老道士忽悠着扒了她的皮焚了她的骨，害她成为一个不妖不鬼的怪物许多年，所以蛇鬼自那以后深恨道士。

江鱼置若罔闻，只将一道道丹朱书就的黄符朝蛇鬼脸上扔去。蛇鬼已有了防范，哪里肯就范，只挥一挥手，黄符未到她跟前就在半空中自燃了。

如果刘衍和刘笙在场的话一定会感到十分惊奇，因为那些符纸有许多都是他们师父张天言亲笔画的，到了蛇鬼这里竟然变得不堪一击。

“雕虫小技。”蛇鬼不屑一笑。要是从前她还会惧怕这小道士两分，可是她现在可是在流光的身体中，虽然她还没摸透这具身体潜藏了多大力量，但是施展出一两分就足以完全压制住江鱼。

顾申早已从地上爬了起来，跑到祭坛上去查看流光的状况。她被缚魂锁制住，又兼噬魂之痛，双目血红，已是失去神智。顾申唤了她两声都没得到反应，他心里一硬，直接伸手去抓那些攀在流光身上的逐魂虫。逐魂虫受惊乱飞，有些顺势换了个地方，直接咬上了顾申的胳膊。

顾申吸了一口凉气。

这破玩意咬人确实很疼，他一个多年老兵差点都吃不住这痛，不知道流光是怎么忍过来的。他忍着剧痛，一只一只把流光身上的逐魂虫抓下来捏死。

逐魂虫噬咬着顾申的血肉，不知怎么竟然完全咬不到他的“魂”，好像面前这个人是个干瘪的空壳子，咬破了外皮也没有鲜甜的汁水流出来一样。于是它们就拼命地咬，甚至还要往顾申的皮肉里钻。顾申痛得冷汗直冒，却只顾着抓那些咬住流光不放的逐魂虫。

流光身上的逐魂虫越来越少，她通红的双眸中渐渐出现一丝清明。

“为什么……”她低声问。

———

这边江鱼神色自若，袖中落出一把小刀。

蛇鬼看到这长不过五寸的小刀忍不住笑了：“连像样的武器都没了，这把刀倒是很适合留着给你自己抹脖子。”

江鱼面色不变，直接把小刀抬到了自己的面前，刀尖一转，已在眉心处刺了个圆点，像是年画娃娃眉心当中那个红点一样。

血从他的眉心流了出来，划过他的鼻梁，在脸中间留下一抹堪称艳丽的痕迹。

“九曜顺行，元始徘徊，华精茔明，元灵散开……”江鱼念道，手中蘸取眉心血在空中迅速画符。这血好像源源不尽，在空中形成了一道血符，血符的中间似乎有星芒闪耀，逼得蛇鬼睁不开眼。

符咒刚成，立马化作了一张金光编织的巨网，径直向蛇鬼兜了过去。

蛇鬼心道不好，想躲却无处可躲，使尽全力刺出一剑却丝毫没有伤到这光网分毫。

这好像也并不是网，只是无数密密麻麻的光点，劈头盖脸地将她紧紧包裹住。

蛇鬼掩住心中的惊异，这才仔仔细细打量起江鱼：“这般年纪竟然可以凭借血符借九天星君之力，你到底是什么人？”

江鱼用的是九星神咒。

普通的九星神咒不过可以凭借九星卜吉凶定方位，他却可以凭借自己血中的力量画符借来星君之力为己所用。这就是师父常常叹的“天赋异禀”之处了。不过此法对他损耗也极大，一招若不能制敌，便后继乏力了。

“承让。”江鱼咽下喉间那一丝血意，抽出一把长剑，剑锋直指蛇鬼。

“且慢。”蛇鬼忽然道。

她打量江鱼脸上的神色，看到他脸上一丝血色也没，了然道：“看你的样子，这血符也消耗了你不少精力吧。你一个道士，正派人物，跟着一个来历不明身份成谜的女人，还这么劳心劳力的，你吃不吃亏啊？你知道她是谁吗？”

蛇妖天生以声色魅人，她们的声音天生有一种想让人想要信服的魔力。江鱼虽然不信，但还是听得一怔。

“她是神女流光啊，说是神女，其实不过是长白山中诞出的一只大妖罢了。因为长得完全不似妖物，便和神族混作了一处。你知道她杀过多少只妖怪吗？成千上万！连和她曾经是朋友甚至帮助过她的妖怪她都没有放过！你以为你杀了我之后她会善待你吗？她会一个个的把你们都杀光！”蛇妖露出邪肆的微笑，嘶嘶地吐着红信，“流光她没有心啊。”

最后一句竟似悠长的叹息。

江鱼有些发愣。

蛇鬼的话有些超出他的认知了。神女、神族……这些仿佛只会在上古传说中才会出现的词汇，竟然也可能出现在他的身边吗？他一直怀疑流光的身份却找不到依据，蛇鬼这一席话仿佛是一道闪电，劈穿了他心底的迷雾。

如果流光是神女……至少有些事情确实解释得通了。

另一边躲着的两个人本来瑟瑟发抖，听到蛇鬼的话立刻张口结舌。

李为先也就算了，他是道门中人，对上古传说也了解个七七八八，只不过和江鱼同样震惊罢了。

和彦却像是被一道天雷直接劈中，本来就不聪明的脑袋雪上加霜。

他是奉命来祭拜神女的，本以为是找到了地方烧点纸钱大不了再鞠几个躬完事，谁曾想他地方还没找到呢就先把神女给找到了？他要是真把这位神女带回去，他太爷爷是会高兴地当场把家主的位子让给他呢，还是活生生给吓死呢？

趁着江鱼怔愣之际，蛇鬼骤然暴起，竟然不顾身上所中符咒，直起身就要将江鱼斩于剑下。她强行冲破符咒，鲜血流了满身，那张和流光一模一样的脸变作了蛇脸，眼神里全是阴毒狠辣。

“去、死……”蛇鬼咬牙切齿对江鱼道。

江鱼神色一禀，刚掏出玄空镜，却已是失了先机。眼看着蛇鬼的剑尖已逼至眼前，他忽闻耳边一阵破空之声。

一道细影从他背后飞来，以雷霆万钧之势击中了蛇鬼的胸口，又带着蛇鬼的身体狠狠地撞上了山壁。她的心脏被穿刺而过，整个身体被钉在了墙上。江鱼望过去，目光停留在蛇鬼的胸口。

那是一只木制的细簪，还不到小指那么粗，是之前流光戴在头上的。

流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在她身后，眼看着她将那根木簪掷出去的顾申一脸不敢相信。

事情发生的太快，从流光低声对他说话到她突然睁开缚魂锁简直就是发生在眨眼之间，等顾申抬头打算说话时流光已经从头上摘下木簪投了出去。

“你说的没错，我没有心。”流光拖着脚步，一步一步从祭坛上走下来，慢慢走到蛇鬼的面前。

她的神魂被逐魂虫咬噬已久，已在消散的边缘，也因此才能不受那缚魂锁的限制。可她早就看淡了生死，于是此刻面色如常，甚至颊边还露出一个笑窝来。

她轻声对蛇鬼道：“可是你不知道，虽然我没有心，不过在我身体里胸腔那个位置，还有其他东西啊。”

蛇鬼身魂俱被那木簪钉住，犹如砧板上的鱼，只能任人拿捏。可她还是用力抬起头，用愤恨的目光恶狠狠地瞪着流光。

流光微微一笑：“听说过薰华草吗？”

蛇鬼咬牙不语。

流光接着说道：“薰华草朝生夕死，从不结果。一旦结果，此果便如不生不灭的石头一般，放上千万年也不会腐坏。但只要捏破它的壳，它就会迅速吸光周围所有生气，重新孕育出一片薰华草来。放到身体里，哪怕你是神，也得身魂俱灭。”

蛇鬼胸口一痛，周身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被胸口那个洞吸走。她强自笑道：“流光，我想不通，你这个人怎么对自己……也这样狠呢？”

流光听到她的话，抿嘴不语。

蛇鬼灵气已快消耗殆尽，可她不肯认输，也不肯低头。她看到流光脸上的表情，嘲笑道：“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原来你也不过是旁人的傀儡罢了！”

说到这里她戛然而止，过了好一会才缓缓道:“流光，你真可怜。”

说完，就没了气息。一点翠绿从她胸口那里探出头来，接着便舒展开来。

“我还用不着你来可怜。”流光道。

她站立了很久，好像在看那薰华草，又好像陷入回忆和思考，然后慢慢地倒了下来。

“流光！”顾申扑过去接住了她，却只能看着她在他的怀中渐渐消散。

和彦着急地揪着江鱼的袖子：“道长，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啊？”

江鱼看了流光一眼，沉声道：“她之前为冲破缚魂锁的禁制强行打散自己的神魂后又重新聚合，要是她原身在还好，现在原身也被薰华草寄生了……”

顾申脸上表情复杂。

他默默低头看着流光，明明他们相识并没有多久，可是他心里有个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认识流光已经很久很久了。这种感觉让他觉得陌生，心神却又不由自主任她牵着走。之前流光问他“为什么”，大概是问他为什么那样做吧？其实他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该那么做就去做了，这世上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呢？

“我的血呢？”顾申问，“你们不是说我是万金之体吗？我的血会有用吗？”

江鱼愣了一下：“贵人德厚，倒是的确有稳固魂魄的作用，就是不知道血有没有用……不过她现在没有肉身，就算暂时稳定下来还是会消散的……你”

他不说话了，因为他看到顾申拿出一把瑞士军刀，在自己手心中划了一刀。之前顾申对付黑蛇时手心就已经留下了刀口，如今手上的伤口刚刚结痂，就又被划开。

顾申的血在普通人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是在开了天眼的人眼中，他的血液中却流动着淡淡的金光，那是他累世积攒的功德。现在这些金光都随着血液流淌到了流光的身上，在她的浑身流转，似乎在替她修补着破碎不堪的魂魄。

李为先看得目瞪口呆，虽然他之前没开天眼前就觉得此人贵气逼人，但是此刻仍然忍不住惊疑。这得是多好的运道，简直是阎王老爷都给走后门的程度，才能让一个人积攒下这么多功德吧？怪不得之前那么大的浓雾中他都能看到一点金光，现在看来，顾申他就是一个闪闪发光的大灯泡吧？

“诶？好像有点用啊！”和彦仔细瞅着，发现流光似乎变得不那么模糊之后，高兴地手舞足蹈。

江鱼眼帘低垂看着二人，拿出天玄盘来，放在流光身边：“这天玄盘上自带阵法，又和流光姑娘有一段渊源，想来她在此阵中，可能会好受一些。”

天玄盘的指针抽动了一下，随即以天玄盘为圆心在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阵，把顾申和流光都包括了进去。只见金光闪动得愈加频繁，似乎在阵法的加持下更卖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