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的车速极快，鹿的速度刚好比他的速度快一点，让秦朗能看见却赶不上。

从小到大，这么吃瘪的情况秦朗极少遇到，就算遇到了，其中十之有九都是冉辉带给他的，剩下十分之一来自眼前这只该死的鹿。

车轮与黄沙之间都要擦出火星子了，秦朗被这只鹿戏耍一通，简直被气得发笑。

鹿带着他们左奔右冲，越过黄沙在丘陵间穿梭。

南部的丘陵原本是绿树荫浓，但因辐射影响，丘陵上的植被大规模死亡，露出裸露的岩壁，这些岩壁在辐射日日夜夜的照射下内部分子结构发生改变，竟然呈现出与中部地区丹霞山类似的地貌特征。

东边的天空还是湛蓝湛蓝的，西边的天空却已经逐渐变得昏黄。

昏黄的黄线下，银色的鹿显得极为耀眼，只要一点光芒，它就能变得极其璀璨夺目。

凭借Alpha极佳的视力，秦朗在鹿后背浓密得毛发间看见冉辉黑色的发顶。

鹿的后背极为宽广，毛发也十分浓密，冉辉躺在上面，像是雪地上落了一粒黑芝麻，小得让人难以寻见。

他一开始还有些惊慌不住地往秦朗的方向看，现在大半天过去了，他甚至开始有些昏昏欲睡，就连冲着自己挥手都透着一股有气无力的意味。

秦朗：“……”

这人简直是认贼作“夫”。

光线越来越昏暗，就在阳光彻底落入地平线的同时，鹿身上的光芒全部消失了，它仿佛融化进面前墨汁一般的黑暗中，变成了一股夜风。

秦朗忍不住咂舌，这样的生物在自然界几乎就是无敌地存在。

幸好它没有敌意，否则那怕自己手中有枪对付起来估计都要费上一番功夫。

又过了约莫半个多小时，远方出现星星点点的亮光。

秦朗的戒备心再次被调动起来。

鹿看见亮光显得很高兴，它冲着亮光悠长地鸣叫。

亮光闪动了一下，出现一个人影，人影站在光前，冲着鹿招手。

看来这趟旅行的目的地已然到达，鹿的速度慢慢地停下来，最后在光点前站定，俯下身来。

人影先是摸了摸鹿头，又踮脚亲了亲鹿的额头，这才在鹿的示意中发现鹿的背后竟然躺着一个人！

鹿的后背宽广、温暖又柔软，厚而浓密得皮毛还非常挡风，冉辉躺在上面看着漆黑的夜幕，不知不觉间真的睡着了。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眼前隐约出现了一些光点，他迷迷糊糊地睁眼，看见一抹来自人类社会的灯光。

紧接着眼前出现一张精致秀美却明显带有岁月痕迹的脸庞，冉辉：“……！”

脸庞笑了一下，坐起来，他侧头时来自他身后的光线照进他的眼睛中，就像是光点落入青碧色的湖泊。

“拉斐尔……”冉辉喃喃道。

那人明显愣了一下，道：“你认识我的母亲？”

冉辉猛然回神，他看着那人，没搭话。

似乎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鲁莽，那人笑了一下，道：“抱歉，吓到你了，我叫景.桑西。”

“这位，”景拍了拍身下的鹿，鹿随之低鸣一声，“是观山.桑西。因为它太过庞大，看着它跟看着一座山似的。”

观山哼了一声。

“总之，我们先从观山的身上下去，”景说着又拍了拍观山。

观山不情愿的伸出一只蹄子，景顺着它的蹄子滑了下去。冉辉看了看与地面的高度，犹豫了两秒，也跟着滑了下去。

二人刚刚站定，便听见远处传来子弹上膛的声响，景一回头，对上一个黑黢黢的枪口。

观山立刻站起来，一双猩红的眼睛怒视着秦朗。

“秦朗！”冉辉惊呼一声，朝着秦朗走过去，牵着他另一只手。

秦朗的枪口从景的身上移到观山的身上，又从观山的身上移动到景的身上，最后道：“你和你的鹿真的非常没有礼貌。”

景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全，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不顾身后观山的低鸣和前方秦朗的枪口，直接走过来：“抱歉，观山它只是觉得这位小朋友很眼熟，没有恶意。”

“眼熟？”冉辉敏锐的捕捉到他话语中的字眼。

景笑了一下，回忆着说道：“那是大概十多年前的事了，有一天观山出去玩，带回来两个小朋友，一个金发一个黑发，与你长得很像。”

十多年前，金发和黑发的小朋友，那不就是帕尔和墨斯吗？

冉辉不自觉往前走了一步，“你认识他们？”

景转身示意观山坐下，冉辉见状也转身，拍下秦朗握着枪的手。

景走过来牵住冉辉，他身后的观山正劲劲儿地盯着秦朗，秦朗冷淡地看着它，显然是不欲与一只牲畜计较。

“观山，去，回房间，”景吩咐道。

面对这个指令观山显然不愿意，它哼哼唧唧地叫了两声，犹犹豫豫地朝着旁边退去。

冉辉这才注意到观山的身后的丘陵上有一个巨大的洞，洞中空无一物，但地面上却扑了一层厚厚的干草。

观山退至洞中，庞大的身躯正好填满整个山洞。

待观山退去，冉辉也才注意到景的身后竟然也是一座小丘陵，丘陵上开了几个小窗口，那些昏黄的亮光就是从那些窗口中射出来的，窗口上三三两两地趴着几个小人，小人正笑着冲他们招手。

看见这些小人，冉辉才注意到空气中那股藏在观山体味之下的Omega气息。

借着亮光往上看，能看见一层浅淡的光屏，那是抗辐射发射装置发出的光芒，这层光芒的覆盖范围很小正好把观山的山洞和景身后的丘陵笼罩其中。

景带着他们走进去，秦朗的手始终按在枪头上。

“今夜太晚了，我先给你们安排住处，或者你们想住在车里也行，”景说道。

“我们住在车里，”秦朗没等冉辉答话，率先回答道。

冉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他能够理解秦朗的小心和谨慎，也认为他的小心谨慎是完全必要的。

“我们住车里就好，”冉辉跟着说道。

景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只道了声好。

从小土丘下面的小口钻进去，明晃晃的光线下是几个蜿蜒向上的楼梯小道，每一个小道都通向一个小窗口。

景朝探头张望的Omega挥手打招呼，然后领着冉辉和秦朗朝右边一个楼梯小道走去。

楼梯小道的旁边的墙壁上画着很多彩色的涂鸦，这些彩色的涂鸦让这个小土丘显得活力十足、智趣横生。

“我觉得我在一只蘑菇里，”冉辉冲着秦朗小声道，“一只伞盖很大的圆蘑菇。”

秦朗的想象力很匮乏，但冉辉这么一说，他也就顺着冉辉的话语想了一下。

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画面极其可爱，眼前这个人就也显得更加可爱，秦朗无声地笑了一下，抬手呼噜了一下他的头毛。

楼梯走道很短，尽头是一个圆圆的小空间，空间中放着一张泥巴做的桌子，桌子下面铺着一层厚而柔软的白毛。

景在白毛上坐下，冉辉和秦朗对视一眼，也在他的对面坐下。

冉辉坐下后下意识抓了一把屁股下的白毛，触感熟悉……这不就是观山的毛吗……

景扫过秦朗按在枪上的手，道：“观山很少会带人回来，除非对方身受重伤。”

“我为它今天鲁莽的举动向你们道歉，它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景看向冉辉，道：“你们也察觉到了，住在这里的都是一些Omega，当然我也是Omega。”

他皱着眉头看向冉辉，神态中有些疑惑，似乎是无法准确的分辨出冉辉的第二性征。

“我也是，”冉辉道。

“果然没错，”景欣喜地点点头，“我还以为我猜错了呢。”

“你是Omega，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冉辉问道。

景没有立刻回答，他语气缓慢道：“我年龄不小了，观山是驼鹿，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我是拉斐尔唯一的孩子，三十年前理想国破灭，我被北方的一个基地掳走，虽然侥幸逃离，但身受重伤，差点死在雪地里，”景顺着窗口往下看，似乎是想看一看观山，“幸好遇见了观山，活下来。”

“后来它陪着我回到这里。”

“这位小友是Alpha，常年在外界工作，”景看向秦朗说道，“应该能看出来这里离理想国的旧址很近。”

“理想国早就被洗劫一空，鲜少有人过来，但你似乎……时常会路过此地……”景的语气有些迟疑。“我远远地见过你几次……”

秦朗的手虽然放在枪上，但语气听起来却非常轻松，他略一颔首，道：“是。”

“理想国的旧址在丘陵之后。”

冉辉翠绿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两圈，探究的目光看向秦朗。

秦朗欲盖弥彰地轻咳一声。

在过去的五年间，他确实多次经过理想国的旧址，但却并未进去，只是心里记着冉辉说过的话，因此远远地眺望一眼。

看着这两人的互动，景的嘴角略微勾起后又放下，道：“这里是我的故乡，但，不是它的。”

景顿了一下，他的目光变得很柔和，轻声道：“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想陪观山回到北方。”

“你的意思是……”冉辉隐约猜到，但不能确定。

“对，”景点点头，笑了一下，道：“这些Omega不能跟着我一起离开，在离开之前，我需要为他们找到一个能够安身立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