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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你别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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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知棂站在一旁看了一会,随后抬手自己也走上去帮忙挪料,动作利落,没有一句废话。那块梁很重,她一个人搬不过来,便和两个工人一人一头抬起,移到不远处的空地上。

“这边三号料也要检查一下,”她把手套往上一拉,目光转向塔身,“昨天下午测过缝,但我还是不放心。”

“又要拆?”

“看情况。”她抬头看了看天色,“今天光线不错,我要抓紧检查完这批。”

刘绪笑了笑,“你呀,这股认真劲儿,啧啧,难怪那小徒弟被你训得不敢吱声。”

“她胆子大得很。”

她看着工人们重新对准接缝的位置,对准斜槽那一瞬,有些微妙的声响传来,是木料嵌合时发出的闷响,她的眉心微微松开了些。

太阳慢慢升高,整个工地热气也逐渐升腾起来。严知棂把剩下的几块接口又依次检查了一遍,逐一标记、拍照、记录、核对数据,神情一直未曾放松半分。

“走,下一处。”

刘绪愣在原地,“不吃饭啊?”

严知棂斜眼看他一眼,视线停在他挺得老高的肚子上,平静地说:“刘师傅,该减肥了。”

刘绪“哎哟”了一声,“你这人……我这不是劳苦功高、肚子显赫嘛,午饭时间都不放过我。”

“下午接口多,不抓紧干,天一热人就容易犯懒。”她说着,已经转身走了。

刘绪只好叹着气跟上去,一边走一边咕哝:“说到底,你还是嫌我吃得多。”

工地东南角是下午的任务重点,三段对接,一段翻修。两段重装。那一片前期基础处理做得不够牢,榫卯一接上就有细微松动,一直没敢封。

“谁把帆布掀开没盖回去?”严知棂站住,声音压得更低。

几个年轻工人一时不敢作声,站在旁边直直地望着地面。

“这批料表面含水量本就低,再曝晒半天就废了。”她走过去,把露出来的一根木头拨开一点,果然侧面已有起翘。

一个带灰布帽的男孩低声说:“早上上料时……搬了一趟,帆布是我忘了盖……”

“记住了。”严知棂站起身,“任何一步,都不是多余的。”

说完,她蹲下仔细检查原料纹理。转头看刘绪:“这些是哪边调来的?”

“仓库那边催了好几次,说你一直不点料,昨晚她们先调了几根来。”刘绪挠头,“我想着先试试搭上,看能不能提前定形。”

“不能。”

刘绪没再说什么,只是摆摆手让人把那几根退回去,又吩咐人去取前日风干满期启的一批老料。

等合用的料运来,脚手架上的阴影已经退到柱身一半,有人开始偷摸打哈欠。

严知棂拿了只粉笔,蹲在地上画接口图示,边画边说:“这三个榫头角度不一样,一定要配对,不能搞混。”

她画得极快,一气呵成。

“还有一点,”她抬头看着其中一个新工人,“接口前先试拼,不许用铁锤硬敲进去,上一段的开裂就是这么来的。”

那人红着脸点头:“记下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裤腿,“开始吧。”

刘绪站在一旁说:“你这样对自己太狠了。”

“对它不狠,它就对你狠。”

下午四点,三段全部完成。

她站在脚手架边,眯着眼看那几段新接的柱身,每一缝都紧凑无瑕,线条顺着塔柱延伸而上,在光影里泛出低沉的光。

她没说话,只在心里默默点了头。

刘绪走过来,“还剩一块角料,今晚继续?”

“明早,今晚我要回去一趟,正好明天我在这监工一天,不放心。”她点头。

“好嘞,路上慢点开啊天黑。”

严知棂抬手朝他摆了摆。她脱下手套,甩两下,夹进背包侧袋,掌心带点薄薄红印。

回民宿路上只有摩托远远响过几声,门一推门就见石未央坐在椅子上,正对着门的方向。

“走吧。”

“你别生气了……”石未央的语气低低的,有点小心。

严知棂没接话,转身干脆利落地推门出去。

门开又合,带起一阵短促的风。

石未央随即拎起背包就追了上去,几步追到楼梯口,严知棂已经走下台阶了。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严知棂始终看着前方,哪怕拐弯时,也只是轻轻一偏头,看她一眼都嫌浪费力气。

杨修竹正坐在木桌边,灯光下,一块小巧复杂的结构拼件正卡在他掌心。

门刚一开,光线一晃,他猛地一抬头,“你怎么回来了?师父呢?”

“走了。”

杨修竹蹙了下眉:“惹她生气了吧?”

“也不算吧。”

“那怎么可能?她原本说在那边盯三天的,咋把你送回来了,给我打下手啊?”

“那倒也不是……就是我学校有个比赛……我报名了,我想把传统工艺拿上去比赛。”

杨修竹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睛睁得更圆了些,“原来是这样啊,那你可算是撞枪口上了,我跟你说,师父最讨厌这个了。”

“我知道。”她把书包往椅子上一放,脸有些发烫,“不小心被她发现了…我也不想骗她,就实话实说了。”

“那还算稍微没那么严重吧。”杨修竹一边收拾着桌上的木屑一边回她,“虽然也挺严重的,但师父最讨厌的就是骗人了。”

他顿了一下,“你没躲着撒谎,这事她反而会消气快一点。”

石未央走到大木桌旁,拉开椅子坐下,神情有些疲惫。

“还没吃饭吧?”

石未央摇了摇头,“我早上到现在都没吃。”

“你真行。”杨修竹脱口而出,“饿成这样你也不吭声?”

石未央瞥他一眼,“不想去民宿楼下吃饭,而且又没别的地方可去,回来的时候一路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你还想我笑着说饿了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杨修竹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你得先把自己照顾好,不然她看你倒在民宿里,更得炸毛。”

“她已经够生气了。”

“那就更得吃东西。”杨修竹边说着边往厨房走,“你等着,我煮碗挂面给你,冰箱里还有两颗蛋,我给你打进去。”

“谢谢你。”石未央声音轻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

“谢什么呀,你要是真想谢我,就趁她还没回来之前,想想办法,怎么样让她不赶你走。”

石未央听了这话,叹了口气,“我也想啊……可我能怎么办?”

她坐在椅子上,身体有点缩着,想把自己藏进某个谁也找不到的角落里去,“所以我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现在不光怕她生气,还怕她真的不要我了。”

“她不是那样的人,她就算赶你,也不是要真的把你撵出去,她是在生气你自己走偏了,或者……走得太快了。”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想着‘怕’,是想清楚你到底要怎么跟她说清楚你这个‘想法’。你想参加这个比赛,你就得想办法让她听得进去。”杨修竹边说边把面端了过来,“说服不了她,那就说明你自己也没想清楚。”

石未央看着面碗里热气升腾,蛋花浮在汤面上,还撒了点葱花,她拿起筷子,小声说了句:“我试试吧。”

“嗯,快吃吧。”

她不是没想过怎么开口,她一向擅长讲话,演讲比赛拿过奖,辩论赛当过主辩,老师喜欢她条理清晰、表达流畅,连她爸都说,她最会拿“软化”当盾牌,说一套藏一套。

可她知道,那套伎俩在严知棂面前是完全没用的,连她眼神里几分犹豫都能察觉。

所以她得正面说出来,说她为什么想参加比赛,说她不是为了博奖,但她也怕,怕话说得太直,把严知棂逼得更远。

“汤都凉了,还在想呢?”

石未央回过神来,“啊……快了。”

她低头,筷子卷起一口面送进嘴里,咀嚼了两下,咽下去。

“竹子。”

“嗯?”

“你觉得她……会听我说完吗?”

杨修竹思考了会,像是在认真地衡量这个问题的分量。

“她会。她要是真不想听你说,现在你应该在学校宿舍了。”

石未央咬住下唇,是啊。她知道的。

“那我得好好想,我不能只说服她……我得让她看出来,我不是在玩花样。”

“这话,差不多就有点样了。”杨修竹满意地点头,“那你就慢慢想吧,后天早上她才回来呢,时间挺宽裕。”

她终于吃完了,默默起身,把碗筷端进厨房,洗完收好,她回了房间。

她拿出手机,屏幕一亮,不出意料,又是一堆消息。

室友的、社团的、导师的,占满了屏幕。她盯了一会,没什么重要消息,直接划走扔到一边。

她打开电脑,点开文档,把自己拍过的视频片段、选材记录、木工制作草图都贴进去,再一点点整理顺序,她没敢用严知棂教她的图纸,也没用作坊的画稿,她知道,这一点不能碰。

她要用她自己的方式,把她学到的、理解的、统统整理出来。

不模仿、不复制、不讨好。

她也不知道严知棂会不会认可她这一套。但她至少得先给她一个能认真审视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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