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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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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住帐篷呢。”

“床还是有的,没那么惨。”严知棂轻笑,带她穿过一段青石小路,走进一栋三层小楼。

房东是个戴老花镜的娭毑,问清楚她们的名字后,拿出登记表让她们填,大厅墙上还挂着房东年轻时候的黑白照片。

“你们住201房,在二楼,楼梯口上去左手边。”

石未央接过钥匙,跟在严知棂后头上了楼,屋内不大,陈设简单。

“你想睡哪个床?”

“我都可以。”石未央把包往椅子上一丢。

“那你睡里面。”

“好。”石未央跳到靠里那边的床上坐下,弹了两下软软的床垫,“哇,居然还挺软的。”

“这栋楼是人家自家改的,原来是民居。”严知棂站在窗边拉开窗帘,“房东一家住一楼,二楼三楼全改成了民宿。我来住过两次,条件虽然一般,但还挺干净。”

“嗯……我喜欢这种。”石未央已经躺倒在床上,“很像小时候跟我妈去乡下那种客家土楼住的地方。”

严知棂坐到床边,“休息一下,等会咱去塔那边看看。”

“好啊。”

吃过晚饭天还没全黑,民宿二楼阳台上有两张老藤椅,椅子间放着一张小圆桌,木头桌脚有些不稳,稍一动就会晃。

严知棂拿了资料出来,随手扔给石未央:“喏,你要的资料。”

石未央坐在椅子上,笔记本摆在腿上,接过那沓资料,低头一页一页翻着。

“这些都是你自己整理的?”

“嗯。”

石未央咬着笔帽点头,正准备继续往下看,电脑屏幕亮起,亮在比赛方案页面。

严知棂一眼瞥见了,随口问了句:“你要参赛?”

石未央有点心虚地抬眼看着她:“嗯嗯……建筑设计比赛。”

“现在有方向了吗?”

石未央抱着电脑,默默把比赛页面关掉了,才说:“有一点想法吧,我其实是想做一个有关木结构的项目,参考古建筑的某种结构样式。”

严知棂闻言,眉头微微一蹙,没立刻说话。

石未央感觉气氛一下静了,她低头看着屏幕,假装在翻资料,却明显能感到旁边那份沉默逐渐变成某种质疑。

“你是说,”严知棂终于开口,声音压得比刚才低了些,“你打算拿榫卯去做现代设计?”

“嗯……”石未央没敢看她。

严知棂沉默了一会儿,椅背吱呀一响,她靠了回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石未央张了张嘴,试图找个合适的说话,“我不是想套用传统技法,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借用一些结构的逻辑。就是……比如斗拱、插肩榫这种,看看能不能转译成现代语境下的一种空间构成。”

“逻辑?”严知棂噗地一声,像是笑了,“你知道它的逻辑建立在什么基础上吗?不是审美的逻辑,也不是功能的逻辑,是时间和经验堆起来的工艺脉络,是对材料极限的判断、对结构力的反复试探,是一代代人手把手传下来的东西。不是拿来贴在PPT上凑概念的。”

石未央听得出来,她生气了,对一个教导的人突然走了歪路、踩在她最珍视的领域边缘,那种近乎受伤的生气。

“我不是想贴概念……我知道你怎么想。但我真的不是为了标新立异,或者只是为了好看。”

“那你是为了什么?”严知棂盯着她,目光像刀子一样要剖开她的嘴、她的脑子,确认她到底在想什么,“你才第一次做完一个榫卯件,今天就想用它来撑一个设计方案?未央,我以为你是懂分寸的。”

“我有在认真做功课,”石未央的语速快了些,情绪也有点跟上来了,“我看了很多书,也研究了一些案例。不是随便来的,我就想试试看,榫卯是不是能有新的用法,你不是也说过,要让更多人看到这些工艺吗?”

“让人看到,不是让它被误用,我答应教你,不是让你把它当噱头。”

“我不是……”石未央咬住下唇,低声说,“……对不起。”

她是真的心虚了,也是真的难受。她从来没想过要敷衍严知棂,但她也有自己的热情和表达方式。她确实急了,也确实太想让这份技艺能在更多人眼里“活”起来,哪怕方式不一样。

“我不是想误用。”她再次开口,“我只是想……用我自己的方式去理解它、用它。”

这句话出口的那一刻,石未央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辩解,还是在祈求认同。

严知棂没再说话,起身回了屋里。

石未央怔在原地,手还搭在电脑边,她没动。也动不了。

她知道自己闯祸了。

夜风越吹越冷,她就那样坐在阳台上,眼前是一片朦胧的夜色和远处塔边的昏黄工地灯。

过了好久才站起来,踌躇地回到房门前,手抬起来又放下,最后还是轻轻推门进去。

房间床头的小灯亮着,严知棂坐在床上。

“我……”石未央刚开口,声音还没成形,就听到严知棂平静地说:“明天你不用去了,晚上一起回去。”

她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能轻轻地“哦”了一声,然后低头走进屋。房间安静得连她踩在地毯上的声音都变得刺耳。

她走到床边,犹豫了一下,还是钻进了被子里。

“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自己也听得出来这句话有多虚弱。

其实她就是害怕被拆穿。她确实是因为比赛才开始接触这件事的,是她自己找上严知棂。

可又不完全是。

她是真的看了很多资料的,是真的觉得木头很美、结构很巧,也是真的有那么一刻,在工作间里看着严知棂手起凿落的那一刻,觉得这些东西,自己也想听懂。不是装样子那种,而是心里冒出一点点说不清楚的悸动。

她不太擅长说出那些不确定的情绪,怕说得不清不楚让人笑话,又怕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其实也没多深的基础。她怕辜负严知棂,但更怕让她知道,自己的“热情”起初也没多纯粹。

严知棂没有回她的话,只是轻轻动了一下,然后躺了下来,把背对给了她。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甚至反复推演,如果刚刚打个谎,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她拧了下眉,把脸埋进枕头里闷了一会,再抬起头来,眼圈竟微微有些发热。

天快亮了。民宿外头的虫鸣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偶尔一声犬吠,她还是没有睡着。

严知棂醒得很早,起床时没发出什么声音,站在床边利落梳头发,又去洗漱、换衣,动作一贯地迅速、干脆。

严知棂穿好了鞋,确认了资料和包里的工具和本子,转身要走时才淡淡地说了一句:“早饭一楼有,饿了自己下去吃。”

拉开门走了出去。很快,门就合上了。

严知棂背着包走进塔边工地,一身干净利落的衣服在混乱的脚手架中显得分外显眼。

刘绪正站在材料堆边指挥工人搬料,“小徒弟没来?”

“没来。”

刘绪没多问,抬手往那边一指:“今天是检查北侧塔柱对吧?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严知棂点头,“带我过去吧,我看看那批接口有没有问题。”

“行。”刘绪一边在前头带路,一边低声念叨,“你说咱们修复这行啊,最怕就是返工,昨天那块配得挺勉强,今天早晨我特意让她们先别封上。”

“做得不对就该返,不然封得再好也白搭。”

塔边脚手架吱呀作响,木料在半空里吊着,正等待入槽,北侧塔柱围了一圈临时围栏,几名工人蹲在接口边清理缝隙,见严知棂来了,纷纷让出一条小道。

严知棂戴上手套,蹲在来细看那块待检接口。

缺口、榫眼、接缝、纹理走向、风干痕迹。

她摸了摸接口边缘,“这块料纹理不顺,拼接方向有些偏移。”

刘绪走近了点:“是昨天下午配的料,赶着试一试新批次的木头。”

“新批次要再风干一整周才能上。”她站起身,“这块不能用,拆了重新配,别心疼这点时间。”

“行,听你的。”

说完这句他转头朝站在不远处的徐合闻喊:“你把编号6号那块拿过来,我要比一下槽口。”

严知棂接过木头,把木梁的一头轻轻搭在榫口上,对准角度后又俯下身,从下往上看缝隙。

“榫眼打深了些,”她皱了下眉,“而且这料心斜了。”

“心斜?”

“嗯,你看。”她指着木头断面的一道深纹,“这木是靠近树心的位置切下来的,年轮太密,干燥不彻底就容易翘。要重新选。”

刘绪听完,啧了一声,“我昨天还真没注意到。”

“这种料在现场凑合着上不值当。”她直起身,“尤其是这种节点位,今儿不返,改天返得更多。”

她话音落下,旁边几个工人已经动手拆,有人蹲下去用刚撬稳住底部,有人则慢慢敲击卡扣,整个过程虽然慢,却极有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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