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天已黑透，院里收拾妥当，严知棂和杨修竹还在厨房说着什么，石未央已经回了宿舍。

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拉近了电脑。开机、联网，石未央打开比赛资料文件夹，文件夹里除了官方公布的参赛通知，还有她这些天记录的一些灵感碎片。点开了微信，拉下联系人界面，开始一一私聊。在备选名单的最后几人中犹豫了几秒，最终敲定两位。

一个是她的同班同学陈紫闻，手稳、性格沉静，做事有章法，平日里话不多但交得起底线；另一个是她学妹许漾，大三，建模比赛总拿奖，思维活，脾气软。

她建了个群，取名叫“比赛”。名字简单到有点敷衍，也可能是她懒得浪费时间在这些地方。

【石未央邀请何宴安、陈紫闻、许漾加入群聊】

石未央思索了一下，先没急着说正事，而是从表情包收藏里翻出一个“大家好呀”的表情包发了出去。

【石未央】：（表情包挥手，“大家好呀～”）

几秒钟后，许漾率先冒泡。

【许漾】：大家好。

紧接着又发了一条。

【许漾】：学姐好，我被选进来了吗？

【石未央】：嗯嗯，欢迎加入。

许漾回了个可爱表情包，刚发出去何宴安的信息直接插了进来，完全没有寒暄环节。

【何宴安】：资料发一下？

典型的他，石未央想，连招呼都省了。她也懒得计较，直接将桌面上的压缩包文件推进聊天窗口，接着又把报名通知、初赛安排、设计说明要求以及评分标准分别发送。

【石未央】：全部资料我都发进来了，你们有空先看一眼，有想法直接说。

【陈紫闻】：收到，我等会儿看一遍。

【何宴安】：这次能做些新奇点的吧？

【石未央】：先别急，看完再说。

【许漾】：（点头表情）好滴！我先看看！

发完之后聊天窗口总算热闹起来，石未央往椅背上一靠，目光扫过电脑屏幕上那几个头像。群才刚刚建起来，像一间刚装修完、还没摆上家具的空教室，但充满可能性。

石未央刷完资料，洗漱完，拖着有些沉的脚步回到上铺，把腿往被里一塞，正准备睡觉，耳边忽地一阵震动。

她翻身摸过手机，看了一眼，是“比赛”群。

【何宴安】：我觉得我们可以走结构表达的路线，用多边体立构来做主视角骨架。

消息紧接着一条一条跳出来……

【何宴安】：我上学期那个项目其实就挺符合这个比赛的调性。

【何宴安】：我找一下图，发给你们看看。

【何宴安】：我一直觉得表达形式跟使用性之间可以找到新的结合点。

【何宴安】：不然设计做出来太安全，根本不可能在一众方案里出彩。

【何宴安】：找到了！

紧跟着，就是一张高清模型渲染图传了出来，图很大，手机处理了一两秒才显示完整，是他之前在课设里做过的一组实验性建筑模型，用透明塑料片拼构成了一个空间感极强但难以实用的立体结构。光影层叠，看起来确实吸引眼球，像极了那种放在展馆里专为拍照打卡设计的艺术装置。

屏幕亮着，石未央半躺在床上，眯着眼扫了一眼那张图，脑子里却没有起太多涟漪。

不是她要的东西。

不是她心里对“建筑”这两个字的定义。

她轻轻皱了皱眉，手机往枕头边一放，头往枕边侧过去，打了个哈欠。群里又跳出一条消息。

【何宴安】：我觉得这个方案可以优化，结合这次主题，应该能打磨出个很新颖的东西。

她盯着那行字好几秒，慢吞吞敲了几个字：

【石未央】：明天再说，睡了。

语气寡淡，激不起什么浪花，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脑子里还亮着一点光，那张“多边体立构”的模型图在她眼前短暂停留，又很快被自己手里锯的那块木头、刮的毛刺、磨平的接缝给替代了。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沿着床沿滑进来，隔着玻璃晃在床头。她睁开眼，伸手去够床边的手机，点亮屏幕的那一刻，一连串消息提示跟着蜂拥而至，屏幕最上方那个“比赛”群的红点几乎要溢出来。

她看了一眼时间，早上七点四十，群里的消息已经有99+。

不想看。

她把手机放进了口袋。

起身的时候，胳膊不由得一紧，昨天用力过猛地锯木头、磨木料，尤其在凿槽的时候，用了太多反手的力道，整条右臂酸得像是压过一夜没翻身的被褥，沉甸甸挂着，手掌也有点疼。

洗漱完她照旧拎着杯子下楼去斟了热水，拐进厨房就看见杨修竹已经在桌边坐下了。正盯着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的稀饭，打着哈欠翻看手机。

“早啊。”石未央走过去。

“早。”杨修竹瞥她一眼，“你看起来有点萎。”

“胳膊酸。”她抬起右手，甩了甩，“不过还好。”

“做榫卯第一天没肌肉酸痛的都是骗人的。”

“对了，今天中午我做饭。”

“啊？”

“昨天不是说好的吗？”她拿了个馒头，“说话算话。”

“你还真当真啊，我还以为你开玩笑呢。”

“我说了要做就当然要做啦。”石未央正准备走。

“那你知道菜市场在哪吗？”

“不知道，正想问你。”

杨修竹笑了：“行，你先吃早饭，等十点多我带你去。”

十点半的主街上人还挺多，菜市场在主街东侧一个巷子里，入口是一间不起眼的老式平房，一楼整层全打通成了菜市场。

巷子里偶尔有电动车驶过，卷起一点灰和空调机的水珠一同打在地砖上，留下一道浅色斑痕。

“到了。”杨修竹指着前方，“就是这里，镇上唯一一个正经点的菜市场。”

“感觉挺大啊。”

市场顶部装着大块的乳白灯管，空气里带着一点水汽和蔬菜叶子混合的味道，耳边是切菜、讨价还价和塑料桶翻动水声交错成的热闹音墙。

里面布局井然有序，分区明显。左边一整排是蔬菜，再往里是肉类区，右边还有水产区，有几口水池，水花不时往外飞溅。

“这地方真不错。”石未央感叹了一句，拉起手腕上的发圈绑了个马尾，朝蔬菜区走去。

“你要买什么？”杨修竹问。

“看情况，先转转。”

石未央不时停下看一眼，拿起菜翻一翻、掂一掂，她买菜倒不像是新手，反而挺有章法，一圈下来买了两个番茄、两个土豆、两斤排骨和一块豆腐。

“我以为你会买点方便做的，没想到还打算下功夫做。”

“不是说我来做嘛，当然要展示一下厨艺嘛。”石未央笑着，“不过你得答应我，如果我做的不好吃，你也得吃完。”

“这你放心。”杨修竹配合地拍了拍胸口。

回到作坊，石未央径自走进厨房，掀开挂在墙上的一条蓝白格围裙像模像样的穿上，在腰间打了个不紧不松的结。围裙上印着“柴米油盐酱醋茶”六个字，她透着玻璃看到自己，忍不住笑出来。

“竹子，调料在哪儿？”她朝那边大喊。

“在灶台旁边那个橱子里。”杨修竹走过来帮她打开柜门，又弯腰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几只瓷碗，“这边有酱油、醋，还有盐、糖、料酒什么的，切菜板和刀在这。”

她点点头。

杨修竹在后面不放心地问：“真的不用我帮你吗？”

石未央笑得有点得意，“放心好了。”

“那行。”杨修竹摆摆手，“你随便发挥，有什么需要喊我就好。”

他走回了外间工作间，还没坐下，严知棂的声音从大木桌边传来：“盯着点她，别把厨房炸了。”

“放心吧师父。”杨修竹拉了把椅子，坐在能看到厨房的角度，“我盯着呢。”

她做事的时候向来专注，在厨房也不例外。洗菜的水声哗啦啦地响着，她把番茄放进热水里烫了片刻，剥掉皮，又切成小块；土豆削了皮，切成块，泡在水里去淀粉；豆腐也仔细冲洗干净，压干水分备用。

石未央站在灶前，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看着锅里滋滋炸响的土豆块。

她对着盘子点了点头，“这道菜完美。”

杨修竹在外面闻着香气，一边咽口水一边喊：“你不会只做土豆吧？”

“当然不是！”她笑着把豆腐汤的火调小，“主角还没出场呢！”

糖醋排骨！她从小最喜欢的菜，甜酸口，配饭绝佳。她小时候逢年过节都要缠着她妈妈做这个。

她信心满满地提着焯过水的排骨回到锅边，倒了点新油，加热。热锅热油，这是她记得最清楚的原则。

锅里的油开始冒细泡，排骨一倒下去，整个厨房又是一阵“噼啪”声响，油星飞溅，她赶紧退了一步。

“哎哟！”

“怎么了？”杨修竹立刻问。

“没事没事！”强撑着声音的轻快，大火翻炒。

但锅里的情况却逐渐失控了。

油温似乎过高，她没顾上先把火调小，排骨一下锅就立刻变色，从浅金转深，转眼就焦了边角。

她急忙翻动，试图让排骨受热均匀，手忙脚乱间放入了糖和醋，锅里瞬间升腾起一股更猛烈的热气，带着一股说不清的焦糊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