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了学习任务后,華盈第二天的空闲时间便被排满了密密麻麻的课程。
她原以为朽木白哉会亲自教她,可她高估了自己的重要性——六番队的副队长大人日理万机,哪有时间教一个连灵力梳理都还不会的初学者?
真是想瞎了心了。
但虽然没有亲历亲为,朽木白哉却为她安排了一个很有经验的老师——年轻时战功赫赫、但上了年纪后日渐有些有心无力,便从瀞灵廷里的神秘机构鬼道众里退队的、朽木家总管松原徵。
“真没想到,松原管家您竟然是鬼道高手!”華盈乖巧地坐在训练室内,阿谀奉承道。
“夫人,恭维的话就不必多说了。”松原管家单手握拳放在嘴上咳了咳,一改往日那副和蔼的模样,严厉道,“既然家主大人给老夫安排了教授任务,那自然是必须要完成的,相信您也想赶快学会,好早日再出去流魂街走走吧?”
“是——”
華盈经过了一晚上的失眠,此时也已经认命。
想起以前听说海燕能去灵术院学习时,她感到很羡慕的心情,如今虽然自己已经嫁人了,但四舍五入也算是能体会一下在学校学习的感觉,也就不是那么不能接受了。
“那么,就先从咏唱文的部分开始学习吧。”
松原管家话音刚落,便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本册子递到了華盈手上。
華盈一打开……
厚厚的折页一路掉到了地上。
“这么多!?!?!?!?”
她有些目眦欲裂:“不是说只要学到四十号就好了吗???”
“夫人,您仔细看。”松原管家从容地从地上捞起折页,对她讲解道,“除了四番队士们所要掌握的回道之外,通常大家所说的鬼道还被分为破道和缚道。前四十号鬼道所说的便是包含这两种,所以夫人您至少要掌握八十种鬼道。”
“除此之外呢,中间这一小段,是家主大人今早想起来多增加的一些番数靠后但威力强大又实用的缚道咏唱文,您要背诵的就到这里为止。后面的那些,是老夫精心准备的试题和默写区域,用于您课后的练习和作业。”
“也就是说,等您将这本册子写满,我们就可以开始下一步实战练习了。”
这么多!?!??!?
还只是第一步?!?!?!?!?!?!?
華盈神情麻木地看着手中的册子,已经想象不到她再次迈出朽木宅的那天了。
再见了,流魂街。
“夫人,家主大人对您可真好啊。”听完松原管家的安排,千穗再次小声地在華盈身边感叹。
華盈陷入了学习的大坑,此时听到千穗硬吹朽木白哉,苦涩的表情都有些开裂:“……好在哪里?”
“家主大人不仅怕您遇到危险,还新增加了这么多觉得对你有帮助的缚道,为您考虑得多周全啊!”
“……我更希望他能直接给我派几个保镖。”
“夫人,这就是您的不对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嘛。”
華盈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千穗:“……你还说得出这么有文化的话呢。”
千穗回报以一个略带傻气的灿烂笑容,牙齿雪白:“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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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松原管家那厚厚的一沓练习册后,華盈就开始了紧锣密鼓的背诵时光。
此时已经不是她因为急着出门而发奋学习了,她之所以这么努力,是因为松原管家在这朽木家后宅里又重新燃起了对传道授业解惑的热爱,不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在朽木白哉面前信誓旦旦地夸下了海口——在夏天结束前,一定会让夫人熟练掌握鬼道咏唱文的所有内容。
于是,華盈在学习的第一天,她便含泪执行了松原管家的魔鬼训练时间表。
到夏天结束还有好几个月!!而她就要在这几个月的碎片时间里熟练背诵好所有的咏唱文!!!
屋外春寒萧瑟,屋内点着暖炉,这呼啸的北风就犹如華盈的心情,带着那颗轻盈的玩心一去不回了。
由于夏末就会迎来咏唱文的小考,且还是松原管家一对一监考,華盈只得日夜捧着册子苦读。
咏唱文冗杂拗口,有些号数的咏唱文还十分相似,可以说是相当难背了,華盈背着背着经常弄混,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这段时间,她在管理宅内的各项事务的其余所有时间,都一心扑在咏唱文上,即使是在散步和吃饭,她都捧着那册子不离手。
朽木白哉看到她在饭桌上都盯着那册子看,已是礼仪全无,本想出言提醒,但一想到始作俑者好像是自己,再看看她那被咏唱文折磨出来的黑眼圈,即使想说些什么,也再难开口了。
原以为她会很快就知难而退,放弃学习,好好待在家里,毕竟只是流魂街而已。可華盈这副认真的样子,却让白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就这么想出去玩吗?
他思考了一会儿,又好像可以理解華盈的心理。
自小被养在四面不透风的纲弥代家,从未单独出门玩耍过便直接嫁了人,在这个年纪会有很重的玩心也是正常的。
他看着華盈一脸痛苦地背诵着咏唱文,心里想到,如果她坚持不下去了来求求他,一些标准也不是不能放低,甚至直接给她选两个身手好的家臣暗中保护也未尝不可。
但華盈始终没有。
且比起吃饭时刻,晚上的睡觉时间更是灾难。
平时睡前她总是很安静地在卧房里焚香煮茶赏景,要么就是找一些自己的藏书来看,虽然不和白哉交流,但睡前的这段时光一直都是清静且愉悦的。
然而这几个月……
眼前的少女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整日都眼神空洞地凝望着庭院,口中念念有词,显然并不是在赏景。说是为了不打扰朽木白哉处理公务在默背吧,偶尔又会发出一些气音,让白哉很难不注意到她背诵的内容。
这天,他们刚刚熄灯,躺下时白哉又听到了那阴魂不散的小声背诵音。
明明两人的床褥离得很远,但却好像就萦绕在耳边一样。
“……万象、振翅高飞、冠上人类之名的东西,真理与节制,,隔海逆卷向南……”
朽木白哉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开口:“错了。”
“真理与节制,仅以爪牙立于不知罪的梦壁上。”
“噢噢噢……我又记混了。”華盈原本背对着他,听到他出言纠正,一骨碌翻了个身,“咦,您还没睡吗,朽木副队长?”
听到这若无其事的声音,白哉更加气郁了。
这几个月就连他都没怎么睡好,梦里都是咏唱文的声音,让他也频频想起曾经在真央学习鬼道的那段时光。
原想把她赶走,但如此又失了礼数,他只得修身养性,严于律己,训练自己的睡眠质量。
“你如果这么痛苦,就不必再继续了,以后你出门我让松原跟着你吧。”
眼瞅着胜利就在眼前了,此时白哉喊停,并不能让華盈有所畅快。因为床褥离得远,她几乎是生怕白哉听不到般在另一头大喊了出来:“不要!!!我就快背完了!!!!!”
白哉在虚空中叹了一口气,心生悲凉。
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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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嘀嘀咕咕的包围中,漫长的几个月就这么过去了。
这期间内,朽木家进行了大型祭祀典礼,又承办了春日宴,以及一些零星的家族要事,以至于原本定下的夏末小考又延长了一个季度,一直到深秋时节,華盈才将这厚厚的一沓书册尽数背诵熟练。
咏唱文小考那日也是护廷队的休息日,白哉想着许久没有在家里休息,尽管队务还剩下很多没有处理,也难得带回了家里,准备好好地享受了一下清净的时间。
華盈去训练场找松原徵考试了,此时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这几日由于華盈的呢喃背诵,加上在队里忙了几日,他一周都没有休息好,此时机会难得,他点燃了一段華盈所制的桔梗熏香,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午觉。
醒来时也不过下午三四点左右,可睡前本是晴朗的天突然就乌云密布了。
白哉望向屋外,竟飘下了几片雪花。
是今年的初雪。
他披上厚外套走到庭院里,看着雪越下越大,渐渐地覆上了庭院里的石头和灌木,便静静地看了一会雪景。
屋内的炭火蹦出火星的声音,睡醒时煮的茶刚刚烧开,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听见这个响动,白哉转身回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点上灯盏开始了伏案工作。
绯真离世后,这座宅邸冷清了一年。
虽然在还没有和绯真成婚之前,自己也是如此这般过着独处的生活,可和绯真一起度过了五年的时光,在习惯了有人陪伴后再次回到独处的状态,他难免会觉得生活有些冷寂。
绯真的离世让他感到悲痛与伤感,但在外他是朽木家的家主,即便有再多的感情也要收敛起来,不能表现出脆弱的一面。
只是在四下无人时,汹涌的寂寞与悲恸却日夜敲打着他。
这样的状态一直维持到了華盈嫁进了朽木家后。
志波海燕曾与他说,纲弥代華盈是个很不错的人,她长得很漂亮,性格也好,嫁给他是她吃亏了。既然应允了这门婚事,便希望他能好好对她,也试着走出过去。
他当时对这句话嗤之以鼻,因为多年前的丑闻,整个纲弥代家在自己心里都是很糟糕的存在,在这样的家族成长起来的人,性格能有多好?
但他当时并没有和志波海燕这么说,只是如行尸走肉般奉行着家族的命令,给予她庇佑。他想,他不可能与这个人有琴瑟之好,更不觉得她能减轻自己因绯真离世所感到的痛苦。
然而在相处的这近两年的时间里,他不得不承认,志波海燕当时说的话,似乎有几分道理。
冷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味道,六番队还有许多队务需要批阅,白哉提起笔准备进入工作状态,却在勉强写了几行字后停了下来。
此时天地寂静,在这样难得的独处时间里,他突然觉得,这样大的宅子里听不到華盈碎碎念的声音,竟有些不习惯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朽木白哉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他皱了皱眉,有些为难地想着,他是不是被下了什么降头,那小声嘈杂的声音竟然不知不觉融入了自己的生活。
也许,还不光是那嘈杂的声音……
他看见她张罗宴会,看八卦杂志,因为绯真挺直了身板对峙长老院的时候,心里有一个声音的的确确在告诉他:志波海燕说得没错,她确实是个性格很好的人。
他将笔架回砚上,脑海中冷不丁地又想起了她和侍女在樱花树下采集花瓣和在大雨中为他栽种桔梗花的样子。
朽木白哉可耻地感受到,自从華盈住进来之后,他那份伤怀的心情,好像真的在减少了。
正想着这些事正出神时,屋外响起了“噔噔噔”的脚步声,随即他听到了千穗有些拘谨但又不得不出言提醒的声音:“夫人,您慢点,小心摔倒……家主大人在屋里您注意礼数啊……”
显然是那个还没有学会瞬步的人回来了。
听见和室门被大力拉开的声音,白哉淡淡地回头,和那个满脸兴奋的少女四目相对。
他还没来得及皱眉问她为何如此不顾礼仪,在长廊上这样奔跑,便看到少女热情洋溢地朝他展开了一张纸。
“朽木副队长,我答了满分!!!!!!!!”
屋外的风夹杂着清新的雪的味道送入檐下,庭院里的灌木在奔跑声中扑簌落下细雪,嵌进了地上的雪堆里。
屋内昏暗,只点了一盏灯,華盈此时冒着细雪跑了回来,披风上还有些未抖落的雪花,她扎着毛领,一张明媚的脸在雪里冻得通红,却没有任何不适。她像个小孩一样,怀揣着喜悦之心与他报喜,像是要讨要他的表扬一般,眼眸中的灿烂神色比灯盏还要明亮,让朽木白哉微微一愣。
在这个瞬间里,他又听到了自己脑海里的声音:志波海燕说得没错,她也确实是个……很漂亮的人。
他勾了勾唇角,很难得地朝她微微一笑,说:
“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