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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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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晚凌晨才睡,囫囵眯了几个小时,封序南还是被生物钟弄醒了。

六点整睁眼,下床,拉伸,戴眼镜,换上宽松的运动服,出门跑步。

这是他持续快十年的生活习惯,就算是住进了胜岁园也一样,只是跑步的路线变成熙熙攘攘的市中心,空气里的PM2.5都要多几倍。

他每天要沿胜岁园所在的迎旭街往东面跑,穿过几座高耸的写字楼,这时街面的早餐小摊开始叫卖,然后他绕进市中心的湖光公园,公园步道全场两公里,跑一圈回来的时候,写字楼开始有人上班,车道上慢慢出现堵车迹象,地铁站逐渐人头攒动,到这里已经算回程半路,直到跑回迎旭街,正好会所门口停车位的豪车陆续离场,他推开胜岁园大门,到家。

封序南微微喘气,抬手看了眼手表。

28分32秒,比平时快很多。

这意味着他全程没有停顿,红绿灯正常,没遇到小型车祸,也没有踩到狗屎,没被写字楼掉下的碎纸砸一脸,也没被小摊贩的推车碾到脚。

封序南心情因此有些不错。

正想去厨房弄点早餐吃,就听到头顶一道声音。

“早啊,侄孙子。”

二楼回廊上蹲了只三花猫。

封序南目光一晃,才看见三花猫旁边几步远站着一个银冽,他换了身衣服,应该是从房间旧柜子里找出来的,青莲色的棉麻交领和垮裤,松松散散一身,挽了个袖子,正靠在木栏边低头看他。

比起昨天密狱相见,这一早两个人着装状态看起来都轻松许多。

封序南昨天一身黑色风衣显得老成经事,今天穿着运动服就很容易看出年轻人的气质。

他还没进门银冽就注意到他了,一身汗,但步伐还是很稳,步幅均匀,呼吸都没乱,动作间受过训练的痕迹很明显,一点油腻劲儿没有。

是个好苗子,银冽又一次想。

没想到跟他打个招呼,这小子刚才脸上的那点活人气色又没了。

封序南看见银冽,昨天的记忆涌上心头。

对,他把这个疑似害自己倒霉二十年的家伙带回来了,开了一夜车,然后在中堂给他铺了床,把封家最大的主厅变成精神病院一角——

因为事情太多,想想才过去一天而已,仿佛预示着今天也会很疲惫。

因为太忙,封序南发现,他连自己昨天倒没倒霉都没注意。

而细看之下,他又像一整天都在倒霉。

银冽眼见他从朝气帅哥变成晦气家主,气笑了:“……我瘟你了?”

封序南差点承认,随即整理心情,然后再抬头,又是那张静水无波的脸:“九叔公早,吃早饭吗?”

银冽:“也不用这么强行孝顺。”

最后还是婉拒了,他说在这里等人而已。

封序南就自己去厨房蒸了两笼笋尖烧麦,自己吃一笼,给封晓萤留了一笼,热在灶上。

吃过早饭,他还没来得及回房洗澡换衣服,园子的门铃就被按响了。

那几位自带食宿、自愿返聘的大爷们到了。

然而等封序南换了一身正经衣服下楼时,来的六位大爷已经走了五个,怎么扛来一箱行李又怎么扛回去,招呼都没来得及跟家主打。

剩下的那位爷叔是个聋哑人,封序南进中堂的时候他已经在看茶伺候,连银冽那张床都收拾好了。

主位上的银冽喝着哑叔泡的茶,“嗯”了声:“还是你手艺好。”

哑叔也是一头白发,老得非常儒雅,虽然聋哑但看得懂唇语,于是给银冽鞠躬笑了笑。

封序南没落座,问银冽:“其他叔伯走了?”

银冽翻了翻茶盖,吹了口气:“哦,他们啊……”

十五分钟前。

六个大爷往中堂一排,除了哑叔全部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爷啊,您终于回来了!可算能活着再见您一面,老奴就算死也瞑目了——”

银冽听得头大,一眼扫过这些物是人非的面孔:“你们何苦呢,放着清净日子不过,一把年纪又回来伺候人,也不怕闪到腰。”

“因为我们就知道爷一定会回封家帮封家!爷永远是封家、是未留山的守护神!”大爷们齐声呐喊。

银冽翘着腿,低头卷了卷袖子。

“外面那些传闻我们一个字都不信!”

“对!我们坚信那件事绝对不是爷做的!爷不可能杀封家的孩子!”

大爷们又喊,个个喊得脸红脖子粗。

银冽连忙抬手止住他们,怕他们万一有个高血压心脏病的就这么喊过去了。

然后解释说:“不,就是我做的。”

——“他们还是不信,我就将那家伙具体怎么死的也说了,”银冽喝完一杯,口吻就跟要杯续茶一样,“听完他们就都走了。”

留下的哑叔就跟什么也不知道一样,接过他的茶碗,又递上一杯新的。

封序南站在屏风,无言地看着这一幕。

很割裂,有时候他也会想,为什么银冽当初要杀人,究竟有什么仇需要他在出狱的前一个月犯下大案,以至于在狱中禁闭二十年,不解释不认罪,直到本家写下谅解书才能出来。

这个人对封家的态度也扑朔迷离。

他会指出胜岁园不能跟谁一路,见到胜岁园的落寞比谁都挂脸,骂起子孙没出息就像亲生的一样,但对封家具体的人又很不屑一顾,总是一副爱管不管的姿态。

说不清是福是祸。

封序南对于银冽这段话也没什么好评价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银冽就指指哑叔,介绍了一下:“这位是封家五十年前的伙计,后来也在档口做过账房,名叫陆先明,你叫他哑叔就行。”

“哑叔。”封序南向老人家见了个礼。

哑叔很客气,朝新家主一鞠躬,又给封序南也端了杯茶。

银冽目光和蔼:“哑叔觉得你不错呢,侄孙子。”

封序南谢了声。

银冽又说:“你当家主满打满算也才两个月,档口杂事许多,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就问哑叔。”

哑叔站在一旁亲切地直点头。

“以后哑叔就在家里,工作内容随他安排,三餐饭是有人做了,你就别吃那些大排档的,”银冽继续交代,“工资还是要给,主家目前没有营收,可以等起色了一季一付,该交的五险一金都要有,一周双休,下午找人拟合同吧。”

明明白白,良心甲方。

封序南只剩答应的份。

但有一点,从昨晚他就觉得古怪,什么劳动法治安管理处罚法……这些东西银冽都从哪知道的。

银冽没什么好脸,只说:“二十几年前背过。”

那时候想从密狱出来可不止要背这个。

除了劳动法、治安管理处罚法,他们日常还要学习民法刑法,每个月考试,绩点高的就可以争取早日出狱,以至于密狱里有好几个家伙出来后都去当了律师。

为了社会安定,密狱可以说是煞费苦心了。

封序南不再多言,答应了下午把劳动合同开给哑叔,起身告辞。

他今早还约了南面档口管事的来商量事情,现在中堂被银冽征用,只能去侧厅的小房间。

封序南才走到天井下准备打电话,就见哑叔从屏风后也跟出来,见着他很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从腰间的口袋拿出纸笔,快速地写了几个字递给封序南。

那纸看起来成色就老,上面的钢笔字不像哑叔的长相那么温和,甚至有几分粗犷凌劲。

——“谢谢您把九爷救出来”

封序南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朝他回了个礼。

哑叔笑眯眯地收回纸笔,低头绕过天井,把放在轿厅的行李提进屋内。

他的行李一眼看去就没什么自己的衣物,最大的部分是个水箱,里面甚至有鲜鱼在蹦跳。

哑叔非常硬朗,抱起水箱健步走向厨房,没几分钟就听见杀鱼的笃笃声响。

封序南收回视线,算了算哑叔的年纪。

五十年前就在封家做事,如今怎么算也快七十岁了。

这样的老年员工,交什么类型的五险一金才好。

封家迎回银冽这个祖宗的第二天,阳光不错,家里又多了个人。

快到午饭时封晓萤才起床,照惯例先溜去厨房,她哥一定给她留了口粮。

结果到了厨房门口被一阵鱼汤味给香迷糊了。

仔细一看今天的胜岁园格外干净,门前的纸箱子也都清理了,中庭的花有人照顾了,过道里居然有洒扫的痕迹。

青石板洒上淘米水的味道,清神醒脑。

封晓萤愣住:“这次闹的什么鬼,田螺鬼姑娘……?”

狗狗祟祟到厨房门口一看,里面有人在起锅蒸菜,白发苍苍,动作娴熟,背影看上去就是个健硕的老人家。

封晓萤晃了晃神。

鼻头忽然就红了。

“……外公?”

哑叔听不见,没有回头。

厨房里人间烟火,灶台上的玻璃窗洒下日光,老人家低头摆菜,像她梦中的记忆。

原来是她最想见的那个鬼啊。

——直到菜都上齐,银冽说可以吃饭了,封晓萤还在偷偷哭。

她哭得哑叔都不好意思,又给她单独做了碗甜汤。

孩子哭得更厉害了。

银冽久违地喝到一碗合意的鱼汤,心情不错:“你们管五哥叫外公?”

他五哥,封昌五,上上任家主,二十年前正是八十岁大寿,银冽见他最后一面的时候,老人家神采奕奕,一副还能向天再借五百年的气势。

封晓萤哽咽得说不出话。

封序南给她递了几张纸,顺便替她回答:“外公说他只有一个女儿,封家所有的孩子都叫他爷爷,没什么特别,就一直让我们喊他外公。”

银冽笑了声:“像他的性子,想一出是一出。”

非要人女婿入赘,入赘完了又想听人叫外公。

这时银冽第一次问起:“五哥……什么时候过世的?”

封序南垂眼吃饭,只说:“在你杀人后没多久,外公给密狱写了十几封信,你一直没有回复,后来他病了八年,没撑到九十岁。”

银冽眉心一颤,筷子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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