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陵愁眉苦脸地望着床上的谢衍,昨天又给谢衍换了次血,当时他的脸色一下子恢复红润,呼吸平稳,心跳有力,仿佛只是睡了一觉,很快就会睁开眼跟他打招呼。
然而才过一晚上,他的体温就以惊人的速度开始下降,谢陵知道,这是谢衍的生命正在流逝,要不了几个时辰他的身上就会出现斑驳的淤青,只有再给他换血才会恢复正常。
“咳咳……又换了遍血,怎么还是没有好转……咳咳咳——!”
他捂着嘴撕心裂肺地咳了一阵,随即恶狠狠地揪住鬼医的领子,他的耐心已彻底用尽,这装神弄鬼的江湖郎中实在邪门儿的紧!
“本世子耐着性子任你胡闹了这么久,你就给我治成这样?!”
他再也受不了了,这种法子虽然能把谢衍的命吊着,但却让他对人血产生依赖。而更可怕的是,谢衍消耗人血的速度正在加快!
若继续下去,他对人血的需求就会像个无法填满的无底洞。
“果然就不该信你这个妖人!咳……你要把我父王变成什么?!”
鬼医黑着脸扯回自己的衣领:“我哪儿料到这毒这么古怪!许是已经入侵了心脏,故而输进去的血很快又被毒污染了,本医还搭进去了一堆宝贝呢!谁来补偿我的损失?!你以为我想救齐王!要不是——”
鬼医猛地住口,抱着装有蛊虫尸体的罐子坐到一边,跟死了亲儿一样。
他絮絮叨叨地又开始自言自语:“究竟什么毒这么霸道?我的紫儿乃是南疆蛇王,连她的血清也扛不住毒血的侵蚀,还有什么比她还毒?除非……除非能找到这毒出自何物身上?或者找到更毒的毒物……啊啊啊啊烦死了!”
鬼医揪着头发竟然反客为主凶起谢陵来:“你们也想想办法!长这么大个人是干什么的!快去抓凶手找解药啊!对哈!你老婆不是凶手吗?去问她啊!”
谢陵的脸刷地一下黑到谷底,阴测测地扔给他一句:“想活命就赶紧闭嘴!”
鬼医桀桀一笑:“你以为我怕你吗?小子,以后走路小心点!你最好这辈子都别出皇城,不然哪天死在哪里……”
一老一少两个炮仗撞到一起,简直吵得没完没了,谢听阑坐在床边耳朵嗡嗡直叫,恨不得给他们两个一人一脚!
他看着谢衍,回忆起目前的案子,眼前忽然浮现起贺兰臻的脸……
“够了!都闭嘴!鬼医我问你,你有没有听说过什么东西能解百毒?”
“能解多种毒的草药或者动物的血清倒是有,解百毒?传说有一种灵药……”
谢听阑打断他的话:“也就是说可能存在!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见识过什么生灵……嗯…比方是人,能解毒?”
“江湖传说里倒是有,被称作药人,传闻百毒不侵,其血还能解百毒,不过多为夸大其词,解一些毒倒可以。嘿嘿~药人南疆倒是有,你小子怎么想到这般邪功?此乃极为阴损残忍的炼蛊术,本医可没这么恶心!不过嘛……目前没见过比我的宝贝儿们还厉害的药人哼哼!”
谢听阑懒得听他废话,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他猛地站起来,打开房门急匆匆出去了。
鬼医莫名其妙:“唉唉~你现在这副样子乱跑什么……喂!你赶着去投胎啊!”
回答他的是扑面而来大雪风。
贺兰臻裹着谢听阑留给他的大氅,百无聊赖地在囚室里发呆。
自谢听阑走后已经过了约莫一天一夜。这期间没人再来审他,他也没有在牢里在受到任何欺负,狱卒每顿准时送来饭菜,牢房里的油灯自那天醒来后就一直点着整整四盏,将里面照得亮亮堂堂。
贺兰臻很清楚,是有人只手遮天在牢里照顾他这个朝廷重犯。他愈加怀疑谢听阑那天是在装蒜,其实那个人一直就是他!
不然为何这么巧?谢听阑来过后他的日子就好过了不少。
贺兰臻心情十分复杂,他用了一天来担忧跟谢衍犯下的罪孽,又用了一夜来纠结如何处理跟谢听阑这破事儿。
期间一种深深的负罪感还时不时冒出来,逼得他狂冒冷汗,那是他一直回避,不愿思考的事情……
贺兰臻强行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最容易处理的事上。
谢听阑。
可以看出的是,谢听阑也在努力掩藏这个错误,同时对他心怀愧疚,想要补偿他。所以只要谢听阑打定主意要掩盖真相,他完全可以装作忘了,这样这件丑事儿就永远不会抖出来。
如此,于他于谢听阑都是好事。
只有他不寻仇,谢听阑也打算装一辈子死,他俩很快就会形同陌路。然而谢听阑这么欺负他……
可真是咽不下这口气呀!
贺兰臻在报仇和掩盖丑闻、维持自身颜面之间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要脸。
一方面他不知道该怎么报仇才合适,他犯不着去杀谢听阑,另一方面谢听阑不是江湖人,他很可能仇没报成,自己倒被朝廷砍了脑袋,最好的情况也是和他同归于尽。
想到这里他就心里发堵,他们这些人面对王公贵族,只能自己把苦咽下去,贺兰臻这下终于理解了樊烨的处境,樊烨苦心经营十几年,直到如今,这仇可能都还报不成。
最后念在谢听阑好像是冲动之举,如今诚心补偿他的份儿上,贺兰臻决定还是吃下这个哑巴亏。
可是,若是他活不到重见天日那天……
那这些全都不是事儿了。
“臻儿!”
贺兰臻刚想跟某个混账和解,这混账又不识时务地杵到他面前来了。
“谢听阑?”
贺兰臻现在不想看见他,神色冷淡道:“你又来干什么?”
谢听阑疾步向他走来,只见他穿得单薄,身上沾满了雪花,脚步虚浮,惨白的脸上神情十分焦灼。贺兰臻不禁心中一沉,又出了什么事儿了吗?!
谢听阑急匆匆地打开囚室,如同一根顶天立地的棒槌一般挡在贺兰臻面前。
这棒槌看了看贺兰臻,然后一撩下摆,端端正正地朝他跪了下来,郑重其事道:“臻儿…不!小嫂嫂!”
贺兰臻吓了一大跳:他要干什么?!向我坦白、负荆请罪??
他连忙后退一步,谢听阑一把将他的手攥住,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听阑想向你求一样东西。”
贺兰臻心中警铃大作:什么东西?!我一无所有,还能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下跪??
他手足无措,骤然紧张起来,深怕听到什么惊世骇俗,有辱斯文的东西,他连忙拽起谢听阑:“你你你你先起来!”
谢听阑执拗道:“不!你先答应我!”
凭什么非要我答应!他该不会是想……
“不行!”
谢听阑以为他还在生自己的气,故意在他面前耍小性子,急忙拉着贺兰臻的手哄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知道你对我心怀怨恨,但我——”
“住口!”
贺兰臻的脸刷得一下涨得通红,拼命拽回自己的右手。
谢听阑猛地将贺兰臻拉回来,双手分别握着他的两只手,盯着贺兰臻的眼睛,情真意切地道:“我错了我错了!你原谅我好吗?我随你怎样撒气,保证不反抗!我只要你…”
“闭嘴!”贺兰臻又羞又愤,果然谢听阑就是那个神经病。
“你这个疯子!你又发什么神经?!放开我!”
谢听阑提高音量:“只要你肯赐血救王爷一命!我知你对王府心存芥蒂,但无论如何他待你视若己出,小嫂嫂,臻儿,救救咱们父王好么?”
贺兰臻蓦地一僵:“……”
一口气把话说完是会死吗?卖个屁的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