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盈语正欲抬手灭灯,就听到小皇帝揶揄的声音:“皇后这般说,那朕可就要捡走了。”
林妤眼底笑意浓郁,捏着帕子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
宋盈语对帕子之类的物品本就没什么要求,再加上她其实觉得自己绣的还行,丢了实在可惜,就自己拿着用了。想起这回事的她转过头,果然看见小皇帝拿着自己的帕子就要往怀里揣。
“…还我。”
“不要,皇后说丢了的,朕捡到合情合理~”
林妤才不给,反正是皇后先骗她的,她只是在顺着皇后的话而已。
“……”宋盈语理亏,她眯起眼看着得意的小皇帝,而林妤察觉到危险缩了缩脖子,害怕的往后挪动,嘴上还不饶人:“朕是皇帝,你不能打朕!”
“呵”,宋盈语冷笑出声,开始起身穿衣服,然后丢下一句“陛下早些休息”离开了,任小皇帝在后面追出来讨饶也不理会。
翌日午时的宣政殿,林妤再次召见了宋相,打算商议一下渔县的事,她让人给宋相抬了个凳子,然后一副要长谈的样子。
宋玉盯着小皇帝的目光只觉压力山大,小皇帝明明什么都没说,但他就是有种被委以重任的感觉……
林妤开门见山,把自己的打算都说了出来。
“镇国公想来是准备一直告病到雨季到来了,朕准备拨出一万五千两,这样朕估摸着用不了多久,他就会主动揽下这桩事了。”
“朕可不是妥协于他。”
她说着说着眯起眼睛,语气带上几分不怀好意:“朕想让他去渔县,但是又不想让他完成防洪的工程。”
一万五千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反正够在路上打通地方官员后,再中饱私囊一些。宋玉思索着,猜测小皇帝是想趁此机会逼镇国公主动辞官养老。
镇国公是朝中老臣,虽然没有实权,但年轻时没少为兆国做事,因此只要没有大错,小皇帝都不好动他,但想逼得镇国公主动犯大错也不是易事,他以为小皇帝有想法了,便问道:“陛下想怎么做?”
林妤只有个大概的念头,并没有具体方法,她叫宋相来也是为了商议此事的:“朕想把拨的一万五千两变成五千两,宋相觉得朕该如何做?”
丢了官银可是大事,宋玉摸了摸自己下巴,暗中观察着小皇帝脸色,语气迟疑道:“陛下想自己把官银劫回来?”
林妤听到这话,心里觉得宋相相当上道了,但她也知道这事不太磊落,所以面上还是装作无辜道:“朕可没这么想,不过宋相这么一说,朕觉得可行!”
“……”宋玉脸上表情一滞,小皇帝三言两语,就把这坏人名声的主意按在自己头上,他深吸口气,试图挽留自己声誉:“陛下打算怎么做?”
林妤眨眨眼,她哪知道怎么做,便又把问题连带着黑锅一起抛回去:“宋相的主意,朕怎么会知道怎么做?”
“……”听到这话的宋玉险些咬到舌头,他打量着这个皇后说可能会喜欢的人,决定回去就写信说小皇帝为人不正,绝非良人!
但那都是回去的事,现在他还是得认命的给小皇帝出谋划策。
从京城到渔县,只有在快到相山的时候有一段山路,慢则走个三天,快的话一天半就能到。
时间上是足够的,但是小皇帝能派出去的人如今只有御林军,都是正规军,所以避免被发现后抓住把柄,正面抢是不可能了,那就只有偷,偷好偷,问题是偷完放哪,一万两银子又不算少,一车千两,足足十车。
渐渐,宋玉眉头拧在一起,往回运是不可能了,估计还没等走出多远就会发现,那就只能藏起来,水里?埋起来?都不保险。
忽然,宋玉想起来小国朝贡一事,算算日子,那些小国的贡品应该已经在路上了,而且金鹿国走的官道,离相山附近到京城的官道很近。
“臣认为可以在相山下埋伏好人与装石块的马车,再在运送队伍中安排人手,待镇国公停在相山山路上时,里应外合偷梁换柱即可,再将官银混入金鹿国送贡品的队伍带回京城。”
林妤听的眼前一亮,看宋相的目光愈发满意:“宋相与朕细说说看,里应外合是指?”
“…下迷药”,宋玉语气复杂,觉得自己名声早晚会毁在小皇帝手上。
林妤觉得方法可行,满意的派人送宋相回去,然后命张公公代写了封信,盖上戳派人快马加鞭送去给金鹿国使者,后又召来御林军统领徐以童。
徐以童是先帝钦点的御林军统领,而如今的御林军前身是徐家军,所以林妤是信得过的。
在徐以童来了后,林妤笑盈盈的让她坐下,然后开始胡扯:“朕早在先帝在时,就听闻徐统领本事了得,有大将之才,如今看来,先帝所言极是啊。”
徐以童听出来了,小皇帝在强调先帝对她的提拔之恩,多半是有事情需要她做,徐家和先帝关系匪浅,先帝临终前也向她托付过小皇帝,于是乎她说道:“臣誓死效忠陛下!”
她做好为小皇帝卖命的准备,可当她听到小皇帝要自己手下去偷官银的时候,她懵了,官银不是这位拨下去的?偷回来?啊?虽然不理解,但她也没问,总归照着做就是。
最后,林妤又命她带几个人即日启程去渔县,等镇国公到渔县后暗中盯紧。
安排好一切后林妤心情轻松极了,她步子轻快的往忆清宫方向跑去,迫不及待想要分享自己的好消息。
与此同时的忆清宫,宋盈语正坐在桌子边,她眸子里满是冷意,指尖轻叩着桌面。
今早上,明落和另一个舞女混在宫中扔污秽的马车里,恰好被她的人看到,于是她就命了个侍卫跟着去,而就在刚才,那侍卫带着消息回来,说那二人在街上逛了会,他一个没注意就跟丢了。
宫里侍卫多数是先帝留给小皇帝的,不可能是泛泛之辈,跟丢?她更觉得是明落的身份有问题。
她记得,明落是镇国公带在小皇帝面前的,于是她吩咐莹儿道:“你回趟宋府,让竹二盯紧国公府,若是有个模样勾人的姑娘,就将人盯住了。”
竹二本来也是她身边的,身手了得,不过入宫时没带过来,那时候她以为用不着的……那时的她根本没想过小皇帝会这般待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小皇帝身上看到坤泽和乾元平权的机会。
事情处理完,宋盈语就准备休息会,而在她躺在床上刚有了些睡意的时候,就听到一声“皇上驾到——”。
然后小皇帝蹦哒着跑进来,熟稔的往她床上一坐,笑吟吟道:“皇后,朕有个好事!”
宋盈语看了眼昨夜才被她关在忆清宫门外,今天就抛之脑后的小皇帝,配合着问了句:“何事?”
林妤挥挥手把人全赶出去,然后凑在皇后身边悄悄道:“是渔县的事,朕和宋相决定好了,出一万五千两官银让镇国公主动去渔县防洪,然后朕再偷偷把官银换成五千两,这样朕就可以逼他辞官了!”
而宋盈语听着觉得不对,哪哪都不对,这个主意怪怪的就算了,逼镇国公辞官?
镇国公本就无实权,威胁小皇帝的应该是朝堂上镇国公的党羽,镇国公在与不在朝堂都没什么区别。
她正不解之时,小皇帝叭叭的和她说了个明白。
“朕其实之前就觉得镇国公提防洪的事蹊跷,所以想趁此机会看看他想干什么。”
“但银子给少了他不肯动作,朕就只好这样了。”
“至于为什么偷回来,朕的银子才不要给那些贪官中饱私囊,自然要拿回来的。”
小皇帝也是狠的,路上镇国公免不了打点地方官员一番,若是到地方发现官银只有五千两,恐怕还得倒贴不少,到时候防洪的事不好交代,官银的事还得被问责。
宋盈语看着小皇帝得意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这恐怕是兆国最小气的皇帝了,但这也是小皇帝优秀的地方。
她眉眼弯弯,好奇的问了句:“这主意是陛下想到的?”
林妤当然不认,她理直气壮道:“是宋相。”
她可说的没错,自己什么都没说,都是宋相想的,她可是连金鹿国都不知道,更不清楚京城到渔县的情况。
小皇帝这么说,宋盈语可不信,小皇帝和父亲她都算得上了解,父亲在意名声,但小皇帝不见得会在意。
林妤在皇后探究的目光下坐的板正,一副朕怎么可能做那种事的模样,而宋盈语看着丝毫不心虚的小皇帝,想到她经常性的小聪明,隐隐猜到父亲经历了什么。
她隐晦道:“宋相年纪大,还是给留些好名声的好。”
“放心吧,日后朕盯着史官写,绝对给宋相个好名声!”
小皇帝这话说的巧妙,盯着史官写……多半是怕史官如实写了。
但宋盈语也不打算再劝什么,若是小皇帝能一直这般,父亲受些苦累便受些苦累吧。
宋府内,不知道自己被卖了的宋玉正吃着饭,突然觉得背脊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