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宸打个喷嚏,揉着通红的鼻头问,“你们在谈什么?笑得这般开怀。”她听这两人一直嘀嘀咕咕的交谈,因醉酒却没有听清。
“女人凑在一起能谈什么?”闻玄清说,“谈天地,谈理想,谈古往今来的变迁与落寞。”
姜宸一下来了精神头,站直身体,醉醺醺的举起手,像宣誓一般说道,“总有一天我会炼出仙丹!”
她的豪言壮语在身旁两人眼中,并非大言不惭的笑话。她们执着方向虽有不同,本质上殊途同归,也许这亦是她们相遇的契机。
闻玄清向前迈出半步,仰起头声音坚定,“我会炼出神器。”
风惊落挑眉,她似乎也应该陪一句豪言壮语,她笑道,“我会成仙。”
闻玄清一手托住姜宸不稳的身体,一手搭在风惊落肩膀,“怎么一句比一句简洁?”
她提气带着迷糊的姜宸和没有抵抗的风惊落,越上屋脊坐在瓦片上面。
驱散一身酒气,姜宸见此也让自己恢复清明,伸个懒腰躺在瓦片上跷着腿。
“你们两个刚才趁我意识不清说什么了?怎么不让我也听一听?”
闻玄清不曾给出回答,反问道,“为何要炼制仙丹?”
姜宸敛去笑意,沉默半晌才道,“我天赋不佳,修行一路注定籍籍无名。”
她嗤笑,“可我不甘心,凭什么一块破石头可以断定我的未来?”各个宗门都有一块问道石,用以测试每个人的灵根和资质。
姜宸是木火双灵根,但资质一般,比不上那些天生拥有特异体质的天骄。
可那又如何?
坐直身体,手臂搭在腿上,“我姜宸就是天才!”她尝试过刻苦的修炼,可资质问题让她屡屡落后她人。
姜宸不甘心,便凭借自己恰好适合炼丹的双灵根,进入丹阁成为一位炼丹师。
但她不愿意一生成就别人,于是不断研究奇特的丹药,屡次在生死边缘游走。
凭借赌上一切的坚定,与她在炼丹一道的确有几分天赋,姜宸逐渐显露名声。
并多次在秘境中惹出风波,跃升为天骄之一。
“我还年轻,”双手撑住瓦片,抬头望天,“迟早有一天,我的丹药也可以像你的灵宝一样,只听闻我的名头,便能让人趋之若鹜。”
她脸上的朝气让闻玄清想起年轻时的自己。
幼时她误入炼器铺子,看见金属在烈火中改变形状。被捶打成需要的样子,赋予一层层法纹,得到神秘莫测的能力。
那感觉就像是在创造一种只有自己知晓的造物。尽管它没有生命,但真的不能拥有生命吗?只要她能炼制出神器,便能赋予其生命,让器变成灵。
闻玄清不顾阻拦,孤注一掷走上炼器师的道路。年少成名,声名大噪,可多年过去,她早已炼出天阶灵宝,却始终无法触碰到神器门槛。
手指一抬,身旁出现方正矮小木桌,一壶清茶与三个茶杯。闻玄清倾倒茶液,递给二人。
“那就祝你我三人,皆能得长所愿。”
举杯对饮,三人的笑声传出很远。
风惊落提出建议,“你二人走的路皆不同寻常,不如相互探讨促进,也许能共同走出一条新路。”
闻玄清惊奇,向姜宸打听她炼丹的路数,后者略微羞涩的将她各种研究说出。
而闻玄清的眼睛随着她的诉求一点点亮起,激动之下甚至握住姜宸的手不松开。
“能当风惊落的朋友,果然足够特别。”她语速快到让姜宸愣住,“你给我提供了一条非常有趣的思路,我遍研古籍试图从前人经验中找到能化为我用的方法。”
“却忘了,路要不断开阔,既能供后人探索,也能开辟出一条独属于自己的路。”
“是了。”闻玄清握紧拳头,“我一直在以器炼器,不曾加入各种奇妙之物。让其有万千变化,也许这变化之中,便能诞生新的奥妙。”
她揽住姜宸肩膀,笑呵呵的说,“小姜宸,不如和我同去闭关之处,一同研究炼器炼丹之道。也许你我相合,恰巧能走出一条所有人都想不到的路。”
姜宸意动,对方不仅是闻名遐迩的炼器师,同样也是一位天才。她们互相佐证,或许可以创造出很有意思的东西。
“禁地将要开启……”姜宸犹豫道,“我必须参加。”
“没问题。”闻玄清不在乎的摆手,无非是等一段时间而已,“那我就看你们参加禁地之行,等你出来,便和我去闭关之处吧!”
“好!”姜宸一口答应,与闻玄清击掌为誓。
三人都没有回去住所,彻夜在屋脊闲谈,伴着大雪是一声声轻笑。
许莫白推门出来,白玉歌早早起来练剑,云入尘也不在院子里。他便去找风惊落等人,正好看见闻玄清与姜宸在院中嘀嘀咕咕交谈,两人笑容灿烂地晃眼。
她们之间融洽的氛围,让许莫白插不上话,他走到坐在桌旁正与云入尘说话的风惊落身旁询问。
她向那里看了一眼说,“她们在商讨如何整合对方的优势,一同研究炼器炼丹之道。”
许莫白神情古怪,缓慢回头凝视两人,打个寒战。总感觉她们两人遇见,会对世界造成不可预知的危险。
因风惊落操控飞舟一路疾驰,距离禁地开启,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她们最少可以在雪原国再滞留一星期。这段时间,国宝重新庇护雪原国,雪青棠处理国务后,便会来到小院与几人交谈。
对于她而言,风惊落三人是另一种人生,她尤为憧憬风惊落的强大。内力每次涌入体内,抵抗残破国宝汲取时,其中的雄厚与威势都让雪青棠惊诧不已。
时间充裕,闻玄清与姜宸在炼丹房内,研究如何结合两家之长共同炼制。
许莫白一人没意思,便拉着云入尘下棋,白玉歌还在练剑。
风惊落本想回屋修炼,雪青棠却登门拜访。四下巡视一圈,见没有其他人,心下更轻松,她一直想寻个机会单独与风惊落见面。
“找我有事?”风惊落问,她站在门内看着雪青棠。她更高一些,能看清雪白发丝柔顺地垂在脸颊。
“多亏有你,我才能平安回到雪原国。仔细想来,还不曾单独谢过。”她的眼睛像冰一样清透,并不会显得冷漠,仍能看出其中的腼腆与羞涩。
自幼时陪伴在雪青棠身旁的,除了母亲就是雪榕和雪云岚。与同辈相交的机会不多,导致她私下里见风惊落时,生怕冒犯对方而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风惊落让开位置,到桌前倒上热茶,放到桌面。
裙摆从门槛划过,雪青棠安静坐在桌前,捧着茶杯摩挲。
“听姜郎说,风姑娘是问天宗的弟子,而且是一位非常厉害的剑修。”睫毛连连颤动,半抬着观望风惊落神情。
风惊落点头,应承下赞美,她的确很强,没必要谦虚,这是客观事实。
雪青棠举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有些心不在焉,“如果……我可以像姑娘一样强大,就不用国宝来守护子民了。”
有些话,她不能对身边亲近之人诉说,面前看似淡漠的风惊落,反而能让她无所顾忌地袒露内心。
“你已经很强大了。”
雪青棠讶异地抬头,风惊落撑住脸颊歪着头看她,即使是闲散的姿态,她做起来依旧庄重。
雪青棠确定是人都会心神动摇,可面前的人似乎从未有过。看人时永远是直白地与其对视,不论眼神如何仓皇闪躲,都能将其捕获。
她只好低垂眼睛。
“风姑娘说笑了,我若足够强大,又何必跑到覃州城。”
“不是所有人在困境时,都能做到牺牲自己去成全她人。”
“强大的心胜过暴力催生的强大。”
雪青棠叹了口气,认为风惊落只是在安慰她。自己只不过是做了一件君王应该做的事,值不得称赞。
一只手伸来,青色的血管在手背凸起,食指轻轻托住下巴,让雪青棠抬起头。
“境界可以随着时间而日益见长。但不可动摇的心,却不可能凭空生出,这更难能可贵。”
她眼中的欣赏如火一般灼热明亮,霎时间便让雪青棠脸颊通红,也无法再否定自己。
“我……可我还是想变得能如你一般强大。”经此一遭后,雪青棠承认,比起依靠外物,她更想凭借自身能力,确切地保护子民。
放下手,风惊落起身,手掌撑在桌面垂目看她,“我教你。”
雪青棠睁大眼睛,“我……”她只是说出心中期许,根本没有想过可以学到一招半式。
毕竟,修行之人岂会轻易告知她人,自己的招数功法?
“我没有这个意思。”雪青棠急忙解释。
可风惊落却已走到她身旁,目光柔和地催促,雪青棠便在这目光的牵引下,跟随她走到院中。
风惊落折下枝条,将多余的细枝去除,刻意放慢移动的脚步,随着身体伸展,剑缓慢又寻常的刺、劈、撩等。
无形的势聚集,在风惊落周身流动。雪青棠恍若看见一片连绵的山脉,可凝神辨别又像是层层叠加卷起的海浪。
那是一种宏大多变,不断运转的力量。如同一颗种子,从四季流转间变化生长。最后,一个世界内的万物,便全部展现于雪青棠眼前。
她完全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