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回合下来,肖百胜用了同样的套路,连吃林芷四子,而她只吃了二子,棋局上落了下风。
对面传来的压迫感,让林芷的神情一下凝重起来。
方学荣喉咙发紧:“这……这……”
沈墨按住方学荣的肩膀,俯身贴近林芷的耳朵,用仅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林姑娘不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林芷拧眉默想。
此话何意?她又不会奇门之术……等等。
林芷目光落在肖百胜的手边,她压低声音:“你是说,蜡油灯?”
明明是白天,室内又足够亮堂,为何要白日点灯?只能说明,这也是肖百胜风水布局的一环。
从进门那一刻,看到这赌坊的房间构造开始,便能发现这百胜赌坊的主人就极迷信风水,蜡油灯属火,若能从此处下手……
“你们在说什么?”肖百胜姿态睥睨地打量着他们。
沈墨见状先出声:“肖老板,你们赌坊怎么招待人的,我坐在这么久了,连个水也没有。”
“给客人上茶!”
肖百胜支着手眯起眼睛,很快,便有堂倌举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是茶壶和茶杯。
待堂倌走到沈墨面前,林芷眸底精芒一掠,蓦然起身,假装不小心碰到堂倌,而她的肩膀正好碰掉托盘,茶壶倾倒落在桌面,里面茶水翻出,恰好淹到到那桌面的蜡油灯。
灯火猝然熄灭,肖百胜拍案而起,面色铁青:“毛手毛脚,怎么做事的!”
堂倌面色一下子变了,慌忙低头跪下:“属下知错,请老板责罚。”
林芷亦是拱手,声音寡淡:“抱歉抱歉,是我太着急了,肖老板莫要怪他。”
肖百胜的脸色极其难看,紧紧抿着唇,唇上的胡须直抖。
今日早晨他便算了他八字流日,显示火位利财,所以他点了这蜡油灯,此时水淹火位,此乃大不祥之兆,就算重新点上,也难续前运。
“去,把这灯重新点上。”
堂倌照他吩咐收拾完,林芷见他面色不佳,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挑衅道:“肖老板被破了风水局,这会不会是想要下场吧。”
肖百胜被搅得心烦意乱,听了冷哼道:“我肖某从没上了赌桌再下来过,来,我们继续。”
他这个人十分自负,就算没有火位加持运气,单靠奇门算数,相信自己也能赢,于是闭上眼睛,手掐指决,待算完,他将博往空中一掷,落定的结果是“十一”。
肖百胜瞳孔一缩。糟了,刚才一时心急,竟然错算一步。
此时林芷在“畔”位正有“枭棋”,林芷笑着收下了肖百胜的棋子,在他面前晃了晃道:“承让了。”
肖百胜不甘心,待到下一次投茕的时候,这次他连算了两遍。
这次他投的是“七”,吃了林芷一子。
局势略被他扳回来一成。
但这也是暂时的,因为他发现,有时候他明明算得好的,结果却大相径庭,正确率大概是对半开。
他冷汗落下来,看着面前神情淡定的少女,不知为何,他觉得可能不是自己的运气和出了问题,而是因为……对面太强了。
因为她总能投出自己想要的数,以及在棋局的布局上,找到最优组合,堵死他所有的进攻线路。
在一番纠缠过后,棋局到了最后一步,场上只剩下两个棋子,林芷的是“枭棋”,在“畔”位,肖百胜的也是“枭棋”,在“屈”位。
轮到肖百胜投茕,他再次闭眼,手掐指决,使用自己的奇门之数,等他刚睁开眼,就听沈墨忽然开口:“肖老板,你认识阿紫姑娘吗?”
“什么?”肖百胜被沈墨这一打岔,一时间忘记投茕,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慌忙将博茕扔了出去,却发现自己已错过了刚才算好的时机。
那十六面的博茕在赌桌上不断翻滚,众人的目光均聚焦于此,肖老板看着,一时间忘记呼吸。
“赢了!真赢了!”
那博茕的最终结果是“十六”,而路线恰好会经过林芷“畔”位的“枭棋”!方学荣一边喊着一边激动地站起身,他正想要去拥抱林芷,却被沈墨一把拂开。
沈墨毫不吝啬夸赞道:“黎公子好运气,能将百胜赌坊的肖老板赢了去,沈某佩服!”
肖百胜呆滞在座位上,许久没有缓过神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肖百胜这百胜里的一输,竟输给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新人。他感觉心脏突然跳得厉害,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林芷这边正想将沈墨的马屁怼回去,余光瞥见肖百胜的脸色白的吓人,被吓一跳:“肖老板你这是……”
肖百胜捂着胸口喘息,喉咙艰涩道:“叫人,快!”
一阵兵荒马乱后,林沈方三人从隔间里出来,沈墨道:“没想到这肖百胜输一次就受不住了,刚才我问他的问题还没回答呢。”
方学荣问道:“你的意思是,这阿紫姑娘和他是一伙的?”
沈墨道:“瞧他刚才的反应,极有可能。”
“你们在说什么?”林芷一脸莫名。
“哦,阿紫是方公子初来宣城认识的姑娘,是她介绍来百胜赌坊赌博的,现在我怀疑是百胜赌坊安插的线人。”沈墨解释道。
“怎么感觉这么熟悉。”林芷突然想起什么,惊道,“我刚来宣城,也碰到一人叫我来这里,她叫阿柔!”
方学荣插话道:“那你这阿柔姑娘,是不是也是说爹和人合伙失败,对方把她爹掳走了,要钱赎回。”
“对!就是这么说的。”林芷点头。
怪不得她那日感觉哪里不对,这不就是现代最常见的杀猪盘吗?她也是被这姑娘逼真的演技搅昏了头,连这点都没看出来。
“那就对上了。”沈墨眼瞳深深,“这阿紫和阿柔,应该都是百胜赌坊的人,这是他们故意做的局。”
“这些赌坊也太可恶了,竟用美人计诱骗新进城人入局。”方学荣暗啐一声,“若不是今日这位黎兄弟助我,我这会定是被他们扒个干净,欠下一屁股债。”
正说着,三人已沿着扶梯下了楼,发现大堂排满了人,男女老少什么样人都有。
有位堂倌在中心位置招呼着:“三年一度的闱姓今日起押,大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
闱姓,即与科举有关的赌博游戏,主要玩法很简单,猜此次乡试中举的人姓氏,等发榜后,根据猜中的比例分配奖金。
“三年,谁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有个方脸男子排在前列,他激动道,“上次错押,我始终耿耿于怀,今日总算被我等到,这次我押大姓,听闻这李家就有个才学出众的,今年科考,押他肯定能胜!”
旁边一人瞧他道:“你要押大姓?那还得再选二十个小姓,这位兄弟可是资金雄厚啊。”
方脸的男子得意道:“那是,我可几乎把全部家当都拿出来了,就等着这次一举翻身。”
又有个看着精瘦的男子道:“你这样基本等于是广撒网,到头来估计也赚不到多少,还不如剑走偏锋,押些小姓,说不定就能以小博大。”
“几位是要排吗?要排队到后面去,别挡着道。”有个大娘看见林芷他们几人挡在路口,催促道。
林芷边往外走边嘲道:“这些人莫不是疯了。”
沈墨在她身旁道:“黎公子莫非是不知道,这闱姓可是宣城的特色,只有宣城才有,它门槛低,又是三年一次,很多人就是从外城赶来,也要押上这一注。”
“这么瞧着,感觉我的也手痒了。”方学荣搓了搓手。
沈墨睨他一眼:“算了吧你,还没长教训。”
林芷陷入沉思,她穿越前在史书里见过闱姓,当时也没怎么放心上,今日一瞧,发觉这受欢迎的架势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此时方学荣道:“正好晚膳时候到了,方某正想请二位去鸿运楼吃个便饭,先浅浅以表感激之情,不知二位……”
林芷:“好。”
沈墨:“我觉得可以。”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林芷看了沈墨一眼,冷哼声道:“那算了。”
方学荣有些愣了:“可黎公子方才明明答应的……”
林芷道:“我正好想起家里有点剩菜,不好意思了方公子。”
“剩菜有什么好吃?”方学荣咕哝着,见林芷执意要走,只能摇头叹气。
“你要找那个阿柔姑娘吗?”沈墨对林芷的背影喊道。
“既已经知道她别有企图,那我还找她做什么。”林芷忽然想起她的行囊还在阿柔家里,她转过身,“沈公子想说什么?”
沈墨略有深意道:“前面说到,这阿柔阿紫姑娘可能与百胜杜赌坊有关。但我想说,他们的目的恐怕不止于此。”
林芷皱眉道:“那与我有何关系?”
“我知道黎公子来这,大概率想重操旧业。”沈墨走到林芷身边,俯身在她耳边低语,“这宣城的水,可能比你想象的还深,你也不希望通城的火重新再烧一遍吧。”
林芷瞳孔一缩,皱眉不说话。
“黎公子再考虑考虑。”沈墨后退半步,他眸色漆黑,笑得轻蔑又邪性,“我和方公子就先行一步,等你想好了,再来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