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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冀州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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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家兄妹身影倏动,如双燕掠影。巴特刚化解了盛淮攻势,盛临霜的长剑已直逼他的侧肋。他侧身避开,但盛淮旋即从背后扑上,手中短刀狠厉地向他背部刺来。巴特听到风声,反手挥刀击退了他,但却没能完全避开,刀锋擦过他的肩头,带出一片血迹。

“阁下刀下留人......”宋梧期盛淮喊道。

但一把利刃穿过巴特的喉咙,持刀的正是客栈的老板娘。

她狠狠拔出手中的短刀,看着巴特倒在血泊中。

“老娘早说了,在我这要守规矩。”

老板娘甩了甩短刀上的血,一脚踢开巴特的尸体,转头冲宋梧期咧嘴一笑,“宋小姐,这刀法可还入得了您的眼?”

宋梧期收剑入鞘,抱拳一礼:“老板娘好身手。”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满地狼藉,“今日之事,是我连累了贵店。”

老板娘摆摆手,弯腰从柜台底下摸出个酒坛子:“少来这套!黑河客栈开了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她拍开泥封,倒了四碗酒,“来,压压惊。”

宋梧期接过酒碗,目光转向站在楼梯口的江枕风。那位青衣公子安静地立在那里,面色苍白,唇线紧抿,似乎是不便开口。

盛淮知晓江枕风是怕自己嗓音暴露性别,立即上前一步代为回答:“多谢老板娘美意,只是我家公子染了风寒,不便饮酒。”

宋梧期放下酒碗,转身向江枕风郑重抱拳:“多谢几位仗义相助。不知恩公如何称呼?”

江枕风深深望了她一眼,仍是不语。

盛淮上前一步,挡在江枕风身前:“我家公子姓江。区区小事,宋小姐不必挂怀。”

宋梧期坚持道:“救命之恩,岂能不报?不如......”

江枕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盛临霜连忙扶住她。盛淮立即会意:“宋小姐见谅,我家公子身体不适,需要休息。”

宋梧期还想说什么,老板娘已经插话道:“行了行了,要谢改日再谢。这位公子看着确实病得不轻。”

宋梧期盯着江枕风发红的耳尖,食指轻抚着拇指上的扳指。

江枕风微微颔首,在盛家兄妹的搀扶下转身上楼。宋梧期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眉头微皱。

“有意思。”老板娘意味深长地说,“连神武将军家的面子都不给。”

宋梧期收回目光,淡淡道:“萍水相逢,本就不该多问。”

烛火忽明忽暗,将宋梧期若有所思的面容映在窗纸上。

房门刚合上,盛淮便注意到江枕风腰间空荡荡的玉扣:“少当家,您的玉佩......”

“收起来了。”江枕风背过身去整理袖口。

盛淮欲言又止。这枚来历成谜的玉佩,少当家总在无人时取出细看。他目光扫过她微微鼓起的左袖:“可那是......”

“京城带来的物件,太招眼。”江枕风打断他。

为避人耳目,她早让商队大张旗鼓地原路返回,自己则带着盛家兄妹乔装改扮,取道清河镇返京。

盛临霜端着药碗进来,江枕风接过一饮而尽,喉间的灼痛让她想起今日在客栈大堂——宋梧期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她时,她险些打翻了茶盏。

“寅时启程。”她将药碗重重搁在案上,“趁宋梧期未醒。”

“走南门小路。”江枕风指尖划过舆图,在一条羊肠道上点了点。

窗外传来老板娘压低声音的训斥:“......官府的探子都打发走了?”接着是铠甲碰撞的声响。

江枕风吹熄烛火,月光透过窗棂,在桌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从清河镇到冀州,车程十日有余。

越往南行,北境的凛冽便褪得越干净,待到冀州城门映入眼帘时,连风都变得温吞起来。盛淮掀开车帘,眯眼望着远处灰青色的城墙,笑道:“少当家,咱们总算能喘口气了。”

车内,江枕风正倚着软枕翻书,闻言指尖微顿,抬眸瞥了一眼窗外。

确实,冀州与边境截然不同。

街道宽阔,行人如织,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偶尔还能听见酒楼里飘出的琵琶小调。

盛临霜早已按捺不住,扒着车窗往外瞧,嘴里念叨着:“听说冀州的胭脂铺子比汴京的还多,待会儿可得好好逛逛。”

江枕风合上书,淡淡道:“既到了这儿,便不必再拘着了。”

盛临霜眼睛一亮:“少当家是说——”

“换回女装吧。”江枕风指尖轻敲书脊,“这里比北境安全。”

盛临霜欢呼一声,立刻去翻行李。盛淮在外头听见,忍不住回头揶揄:“临霜,你这一路可憋坏了吧?”

“你懂什么?”盛临霜哼了一声,“在清河镇那鬼地方,连个像样的镜子都没有,我这张脸都快被风吹糙了。”

江枕风没理会两人的斗嘴,只是垂眸看着自己袖间那块白玉。

确实,不必再演了。

傍晚时分,三人投宿在冀州最大的客栈“醉仙楼”。

盛临霜换了一身鹅黄襦裙,发间簪了支银蝶步摇,走起路来叮当作响,活脱脱一个娇俏少女。盛淮看得直咂舌:“你这打扮,倒像是要去相亲。”

“闭嘴。”盛临霜踹他一脚,转头见江枕风从楼梯上缓步而下,不由得怔住。

她已有些时日未见少当家女装了。

江枕风着了一袭霜色长裙,外罩浅青纱衣,发间多了支素银簪,衬得整个人如雪砌一般。她神色依旧淡淡的,眉眼间的锋利因这身打扮柔和了几分,倒真像是哪家深闺里养出的清冷小姐。

盛淮张了张嘴,半晌才憋出一句:“少当家,您这样……还挺唬人的。”

江枕风瞥他一眼,没说话。

盛临霜笑嘻嘻地凑过去,挽住她的胳膊:“走,少当家,咱们逛街去!”

冀州的夜市比白日更热闹。

灯笼高挂,光影摇曳,街道两侧摆满了各色摊子。盛临霜拉着江枕风东瞧西看,一会儿要买胭脂,一会儿又要尝糖糕,活像只撒欢的雀儿。江枕风由着她闹,只在人潮拥挤时轻轻扶一下她的肩,免得她被撞到。

“少当家,您尝尝这个!”盛临霜忽然转身,将一块桂花糕递到她唇边。

江枕风下意识地往后避了避,可盛临霜不依不饶,眼睛亮晶晶的:“就一口!”

无奈,她只得低头咬了一小口。

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她微微蹙眉。

盛临霜却笑得狡黠:“怎么样?比北境的蜜饯甜多了吧?”

江枕风还未答话,便听前面传来几声嘈杂。

几人抬头看去,只见一大群人围在一家宅院门前,隐约听到妇人和少女的哭喊。

怎么回事?几人带着心中疑惑凑过去看,只见一妇人和一少女相拥而泣,几个官差拉扯着欲将她们分开,旁边站着几个家丁。

人群中议论纷纷,有人叹息道:“这家人姓李,是城西做木匠的,老实本分了一辈子,哪会去偷知州府的东西?分明是那知州的小儿子看上了李家姑娘,故意栽赃陷害!”

另一人压低声音附和:“可不是吗?那知州的小儿子仗着自家权势,在冀州横行霸道,强占民女的事也不是头一回了。可怜这李家姑娘,怕是难逃魔爪了……”

官差粗暴地拽着少女的手腕,李母跪地哭求,却被家丁一脚踹开。周围百姓面露愤懑,却无人敢上前阻拦——那可是知州府的人,谁敢招惹?

江枕风眸中闪过一丝寒光。她轻轻拍了拍盛临霜的手,示意她松开,随后缓步朝前走去。盛淮和盛临霜对视一眼,连忙跟上。

官差见有人靠近,厉声喝道:“官府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退开!”

江枕风神色淡然,语气却冷如冰霜:“敢问这位差爷,李家犯了何罪,竟要抓人抵债?”

官差上下打量她一眼,见她衣着不凡,语气稍缓:“李家偷了知州府的贵重物件,如今拿不出银子赔偿,自然要以人抵债。姑娘还是莫要多管闲事。”

李母跪倒在地,哭喊道:“冤枉啊!我家男人从未偷过东西,这是有人故意陷害!”

那少女也泪流满面,挣扎着想要挣脱官差的束缚:“求求你们放过我爹娘,我们真的没有偷东西!”

江枕风目光扫过那几名官差和家丁,最后落在李母和少女身上,淡淡道:“他们欠多少银子?”

官差一愣,随即嗤笑道:“怎么,姑娘想替他们出钱?那可是五百两银子!”

周围一片哗然。五百两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盛临霜气得跺脚:“分明是敲诈!”

江枕风却神色不变,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递给官差:“这里是五百两,放了他们。”

官差接过银票,仔细查验后,脸色微变。他没想到这女子竟真能拿出这么多银子,一时有些犹豫。

这时,一名家丁凑过来,低声道:“这钱不能收,少爷要的是人!”

官差闻言,眼珠一转,将银票揣入怀中,却依旧抓着少女不放:“钱我们收了,但人还得带走!这是知州大人的命令,谁敢违抗?”

江枕风眼神一冷:“看来,你们是不打算讲道理了。”

官差不耐烦地挥手:“少废话!再啰嗦,连你一块儿抓!”

盛临霜急得眼眶发红,却见江枕风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磨蹭什么?本少爷还等着回府喝酒呢!”

人群如潮水般分开,一个身着绛紫锦袍的年轻男子摇着折扇踱步而来。他腰间玉带上挂满金铃,每走一步都叮当作响,活像只开屏的孔雀。

正是冀州知州的小儿子,李承业。

官差们立刻躬身行礼:“少爷!”

李承业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目光却黏在江枕风身上,从她霜白的裙裾一路舔到银簪下的脖颈:“哟,这是哪家的小娘子?”

盛淮立刻横跨一步挡住他的视线。

李承业也不恼,反而用扇子去挑盛淮的下巴:“让开,狗奴才。”

扇骨刚碰到皮肤,盛淮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听江枕风轻声道:“盛淮。”

她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李承业见状,得意地晃了晃扇子:“这才对嘛。”他凑近江枕风,故意压低声音,“姑娘若是心疼这丫头,不如随我回府慢慢求情?”

江枕风眼睫微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就在这时,人群里传来一道清朗嗓音——

“姑娘的步摇,掉了。”

她回头,只见一名身着白色织金锦袍的女子站在不远处,指尖正勾着一支银蝶步摇。

是盛临霜的。

那女子眉眼英气,唇角噙着笑,目光却直直落在江枕风脸上。夜风拂过,吹动她高束的长发,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

江枕风眸光微动。

这人,她认得。

——宋梧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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