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同学,你来念一下这段。”
老师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同时转过身来。
老师手上拿着的备课本子。
不偏不倚的精准地撞上了金伊允半站起身的额头。
钝痛传来。
好吧,金伊允这倒霉圣体怎么可能逃的过。
随着撞击之后,本子并未落地,而是呈现一个清晰的抛物线轨迹,朝着她身后飞去。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跟着本子移动。
目标,姜纳西的头顶。
“呀!”
本子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姜纳西的头上,她发出一声短促而愤怒的惊呼,正要猛地站起来发作。
电光石火间,我左手撑住姜纳西的课桌,稳住身体。
右手则条件反射般地挥了出去,试图在半空中截住那本惹祸的课本。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
我的手掌,精准无比地扇在了姜纳西微微偏过来的左脸上。
此处非静止画面。
整个教室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声音。
真空般死寂。
此刻就算有一只蚂蚁在地上爬行尿尿,那微小的窸窣声恐怕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姜纳西脸上的表情,是纯粹的、未经过滤的不可置信。
随后,她的动作像是电影掉了帧。
一顿。
再一顿。
极其缓慢地,一帧一帧地,将头转向了我。
那双深邃的眼珠里翻涌着难以遏制的怒火,像是下一秒就要将我撕碎、生吞活剥。
所有我看过的恐怖片里最骇人的镜头,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完了。
我彻底完了。
这下是真的完了。
老师大概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闹剧,目光扫过寂静到诡异的教室,试图将偏离的课堂拉回正轨。
她清了清嗓子,重复刚才的话,想盖过这尴尬。
“新同学,你把第三章念一下。”
我慌乱地从桌肚里掏出英语书,手指都在微微发颤。
第三章,第三章在哪里……
“她连页码都不认识,放下吧。”
姜纳西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咬牙切齿和阴阳怪气。
话音刚落,班级里立刻响起了压抑不住的哄笑声。
那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羞愧感,如同潮水般再次将我淹没。
老师的手轻轻放在我的肩膀上,带着安抚的意味,似乎想让我冷静下来。
我正准备顺势坐下,逃离这聚焦的目光。
“但她翻错的那页,刚好是这章的最后一页。”
姜纳西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玩味。
“我想听听她念下一页,第……”
姜纳西故意拖长了音调。
“四……章。”
那个“四”字,被她咬出了近似“死”的音节,停顿得极其明显。
其中的恶意,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我恨不得立刻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永远不要出来。
“好的,同学,那你就念一下第四章吧。”
老师似乎没听出那层意思,或者选择忽略,顺水推舟地说道。
我捏着书页的手指,因为紧张而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指腹下的纸张都有些微微发潮。
指尖用力,翻到了下一页。
诶?
这一章……为什么全是密密麻麻的、看起来就极其生僻的英文单词?
标题是【Phonetic Labyrinth】?
声学迷宫?
内容里充斥着连续的爆破音 /s/ 和摩擦音 /z/,堆砌着普通学生根本不会接触到的专业术语。
好好好,全是跟 s 有关的,简直像绕口令的升级版。
这看起来,倒像是专门给辩护律师设计的练习材料,为了防止他们在法庭上因为读错音节而丢失关键证据。
金伊允艰难地,磕磕绊绊地开始读。
“She…seimic seismographs ceaselessly, while Czechoslovakian chrysanthemum…”
金伊允的发音生涩又别扭。
“你之前的学校,不教发音的吗?”
姜纳西冰冷的嘲讽再次传来,像一根针刺破了她勉强维持的镇定。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也是,姜纳西她们这种学校出来的学生,大概从小接受的都是那种所谓的“贵族式”标准发音训练。
而金伊允呢?
我从小到大的英语知识,都是东拼西凑学来的,从未有过系统的学习和专业的指导。
我捏紧了手中的书本,指节泛白。
头几乎要埋进书页里去,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点。
那种熟悉的,源自姜纳西身上的,让她感到浑身无力的压迫感,又一次在四肢百骸中扩散开来,让我动弹不得。
老师终于示意我可以坐下了。
金伊允如蒙大赦般跌坐回椅子上。
然而,整整一堂课,我都感觉自己的后背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着。
那道来自后方的视线,锐利、滚烫,仿佛要在她的心脏上烧出一个无法愈合的窟窿。
后面老师讲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全是对身后之人的恐惧。
只知道黑板上写着一些关于天文物理类的英语文献标题,那些单词比第四章的绕口令熟悉多了。
——
终于熬到了午休。
也不知道是被那些若有若无的目光照射得发热,还是被窗外倾泻的阳光晒得有些晕眩。
金伊允走出教室,眼神刻意维持着目不斜视的姿态。
我现在像只惊弓之鸟,生怕任何一点额外的关注落到自己身上。
“金伊允!!!”
一声大喊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冲了过来,是方石头。
方石头冲到我面前,话不由分说的,紧张地掰持着我的身体。
她的手先是抓起我的手腕,接着又在我身上这里看看,那里摸摸。
那慌乱的样子,像是在进行某种紧急的全身检查。
“石头,你怎么啦?”我有些不解地问。
“你没事吧?我今天一上午,满脑子都是你晕倒的画面!”
方石头嘴里说着,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她似乎铁了心,势必要从金伊允身上找出点什么问题才肯罢休。
“我没事啦!”
金伊允用尽力气,才勉强从她那像铁钳一样固定住自己的手里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