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楼里的材料都是顶好的,一般能走到进入选材料、铸造法器这一步,在整个匠师界都算得上是名匠了。
现在可好,一个死背书的进去了,跟玩儿一样,这还不得引起众怒,把一群老古董气坏了。
玄凛还真是带着隋云玩儿。
隋云一字一句把制作步骤都说出来,玄凛则听着步骤做。
玄凛的手十分漂亮,手指十分灵活,手法十分熟稔,五颜六色的材料在他手上过一遍,落了不少色彩在他白皙的指节,让隋云移不开眼。
没一会儿,一个木箱子就做好了,木材是用一般的水灵木做的,隋云光是听吴敌姓吴,就能大概知道他的匠术不会一般,但他没想到玄凛的水平看起来也不低,至少和旁边的吴敌比起来看不出有何高低之分。
一样的气定神闲,一样的游刃有余,更甚至,玄凛因为隋云在身边的缘故的,浑身散发着一股柔和的气息,而吴敌似乎沉浸在什么回忆之中,一脸的肃杀之色。
玄凛这个人,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长得好看,漂亮,而且是一种极具攻击力的好看,叫人不敢忽视,又不敢轻浮,慢慢相处之后,又会发现他很简单,吃好吃的,穿好看的。很温暖纯粹的一个人。
隋云又想起当年在月亮乡的市集上看见玄凛的时候,他当时就是在卖玩偶,或许,百年前他的手艺似乎就很不错了,还有当时第一次和谢灵雎在竹海上的对战、还有在水宫里的打斗,似乎都是折纸为器……还有,四方城的神龛。
突然,金墉城落日荒庙里那一尊神龛出现在隋云的脑海,白面羽冠的契神托腮思颐,栩栩如生。
如果玄凛有信仰,他的神会是谁?
隋云伸手拿起玄凛放在手边的一叠白纸,和常见的宣纸有些类似,也有点像画符箓的纸,但有软有硬,看不出来头。
“这是我自己做的纸,外面买不着的,拿一些去玩玩。”玄凛见人拿着自己的纸看,语气很宝贝,但很大方给隋云玩,手里不停,继续动作着。
“这是你的武器?”隋云小声说,武器能随便给人吗……
“帮我裁一点纸吧。”玄凛小声说。
隋云点点头,都说两人一起做箱龛,结果是玄凛一个人在做,他就在旁边看着,像是个吉祥物,能领到一份活儿再好不过了。
“要怎么做?”
“这样……”
玄凛手把手教了隋云如何裁纸,又兴致勃勃教他如何画符,是隋云没有见过的,玄凛教了几次,见他手有些笨拙的模样,轻轻按住隋云又想尝试的手。
“没事,别着急,这符一共有十二道,并不简单,我们慢慢来。”玄凛的声音温和,走到隋云身后,伸出手,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握住隋云拿笔的手。
隋云感觉后背一热,脑子都不太清醒了,随意问道:“我不曾见过这些符,这是匠师一门的符箓吗?”
“不是,这是我自创的,是秘密,躲着点画,别让人学去了。”玄凛的气息拂过耳畔,带来一丝痒痒的感觉,话语间带着一丝调笑,不过他知道这里是有投影的,若是真不想让人学去了,自然不会在这里施展了。
这么复杂的符,也没几个人能看他画几遍就能学会。
隋云耳根发热,手下不自然抖了一下,看起来比刚才画的还糟糕了。
……
箱龛前期的制作很像小孩子玩家家,至少在隋云看来是这样的。
他按照玄凛的方法,一点一点把符箓画完之后,又开始组装,一旁已经堆了不少制作箱龛内部微建筑的部件了,他现在要负责组装。每一个部分的制作都能看出玄凛的细致来,每一个部分都是用榫卯结构固定,就连指甲大小的六角蜂窝榫,都是玄凛一刀一刀雕刻出来的,精致极了,
建筑内部光亮处,更是被他打磨到透光时能看见木纹的流动,风卷回廊,曲水流觞,极具美感。
这个活儿他做起来很熟悉,因为这个建筑的模样就是按照当初竹林小筑的建筑一比一缩小制作的,并不是仿个外形,而是里里外外全都制作出来了,清步架举折,就连当初谢灵雎当时送给隋云的小鸟笼、玄凛屋外的花架、霍凝练剑时常用的练剑台,都在。
对隋云来说,心有成竹,一步一景,油然而立。
不知不觉间,隋云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空间,好似置身一方空白天地中。
吴敌从深仇大恨中回过神来,就看见旁边两人正专心致志做箱龛材料,偶尔一些小动作暧昧得很,他捂脸当做没有看见。
……
“按照往昔的记录,一般要最后的几个步骤才是制作法器吧?”
“对,除非挑战者前面的几关分数……非常高。”
“没错,我记得有这样的说法,不过之前都没有人完成度达到过那个区间,所以都忘记了。”
“就算他前面的分数再高,或者后面的分数再高,但是你们不要忘记了,也不是没有人完整通关九层的,但是呢?结果呢?”
众人沉默下来,千机构法藏天地,一剑纵横定乾坤,通关千机楼只是第一,但上百年来,还没有人找到过那把剑,春生剑。
随着吴敌的名字传出,整个破离道的匠师都来了。
吴棠握紧拳头,目不转睛盯着投影里人的动作,特别是吴敌。
关于吴敌这个人,他从小听到大,家里枯灯室里还有许多吴敌留下来的记录、铸造过程中留下的一些领悟和半成品。
他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和他见过面,还得到过他的教诲,在从金墉城回来的一路上,吴敌给他分享了不少关于匠师的有趣的故事,但他也从中受益良多,这段时间才沉下心来在香檀府静心学习。
这个人是他们吴家的天才,是父亲心中的遗憾,是他们匠师界的昨日之星,但他没有像那些人说的那样,在不知名的地方陨落,而是在大家都觉得稀松平常的一天,突然又出现,还一举来到千机楼的铸造房,开始了最终的挑战。
吴棠既兴奋又期待,他大爷可以拿到那把剑吗?
看着看着他的注意力又被一旁的玄凛和隋云吸引了过去,无他,身后人群议论纷纷,除了关于他大爷的,就是关于那两人的,长得不低调就算了,关键搞事情也不低调。
这下,整个香檀府怕是都要知道这两人不清白了。
毕竟在匠师界,都知道这“此剑似我心”是心流境下的铸造物,此前不少前人也有递到此关的,但有不少愿意将自己的心剖于人前,直接放弃的,投影外的人通过观看,也能大概看出那位匠师的心境。
而两人一起铸造统一法器的,也不是没有,双生子、道侣,都是关系极其密切的,若是中间一人心境不和,是无法铸造成功的。
玄凛和隋云……一看就不是兄弟好吧……
吴棠正这样想着,身后就传来人的议论声:
“吴家大爷身边那两个,不就是香檀府最近重金求人才的两兄弟吗?”
“好像还真是,我那一日瞥了一眼,就是兄弟俩都长得好看,特别是那哥哥尤其好看,就是气势太凶,不然我还得多去探几句的。”毕竟谁都想拿下这两兄弟的单子的。
“就是他们,这长相也就你们这些每天沉浸到那些机扩里的木脑袋才认不出来,你们不知道,这香檀府不少名门闺秀都芳心暗许,就这长相和身家,手慢无啊。”
……
吴棠叹气,这两人竟然还在这香檀府很出名?他最近天天关在枯灯室里,竟然不知道现在这香檀府竟有这么大的热闹。
不过别人不知道,他肯定是知道的,这两人自然不是兄弟,如今这兄友弟恭的名声竟然传遍,要知道今天来这里的人都不是普通人,绝大多数都是来自破离道的人,能让他们都说出他们的由头来……这两人肯定是在城里搞了不少事情的。
不过从他之前金墉城之行来看,这两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去的地方都不大像是有啥好事儿发生的样子,来这香檀府意欲何为?
吴棠一边盯着投影,一边想着事儿,那边他的父亲吴均正在问刚给吴清诊完脉的医师,吴清刚才突然吐血昏迷了过去。
医师面上恭恭敬敬,对着吴均回话,皱着眉,道:“回门主,二爷这摸样看上去像是中毒了。”
闻言,四周吴家的护卫将四周看热闹的人都拦到了一旁。
吴均这才沉着一张脸问:“什么毒?”尽管他不大喜欢这个看似儒雅背地里总给人感觉阴冷的“哥哥”,但毕竟是吴家人 ,胆子大到给吴家人下毒,这根本就没有把他们香檀吴家放在眼里。
如果是其他医师或许还不能一眼看出这是什么毒,不过,这位医师师出无虑山,正好有位兄长在王城太医院里任职,他们之间固定有着关于医术的交流。
如今王城有贵人种了一种毒,和这吴家二爷的症状十分相似。
医师捋了捋胡子,眼中精光闪烁:“佛见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