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修学弟子都走了以后,晏安聆才后知后觉发现一个事实——原来师门竟如此冷清!现在山里除几名洒扫人员之外,就只剩下墨山、重霖、韦殊以及……她自己。
一阵风吹过,晏安聆拢了拢袖子,神情格外寂寥……
界门山是一个放眼整个修真界都堪称清奇的存在,没人清楚它的创派时间究竟有多早,但似乎从有修真界这一称呼起它就已经存在。
其他修真门派,诸如蜀山、旸谷、栖云宗之类之所以能成为赫赫有名的大宗派,无外乎不是祖上都出过飞升之人。就拿现在如日中天的栖云宗来说,明明之前都只是名不见经传的二流小派,之所以像现在这么炙手可热,主要是他们的宗主张灵芝在二十多年前半点迹象都没有就突然飞升,一举震惊整个修真界,栖云宗随之名声鹊起,身价也自然水涨船高,成功跻身一流大派行列。
而界门山就不一样了,尽管它一惯不问世事,在修真界的地位却仍无可撼动,除了历任山主武力值比较强以外,也全赖它那尴尬又令人艳羡的地理位置。
据界门山一本虫吃鼠咬的门派典籍记载,晏安聆连蒙带猜大概得到了这样一个故事:
混沌初开后,天地间出现了几位主神,而相继于这些主神之后,又陆陆续续诞生过许多神明,这些神明大多都追随着各自的主神,而有一小部分则更喜欢自由自在。
不知何时起,西北的万重高山中孕育出一位仙人,仙人生于斯长于斯,与许多同时期的神明都相互熟识。后来,神明们陆续迁徙到天界,一开始还维持着与人间的往来,再后来,天门封闭,天界彻底自成一界。
不过,有一个例外。
西北重山中有一座奇高的山峰,它接天通地,甚至峰顶还直接伸进了天界里。那位仙人的后裔,世代就在此处繁衍生息。它见证了天界的诞生,却始终自成一方小世界。
一开始,众神忙着天界的建设,再加上那位仙人与许多神明都相识,平日里多半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峰顶看着他们忙来忙去,便没有人去理会这个地方和这个人。
后来,天界建成,主神隐没,许多神明也陆续消隐,新兴势力各自为政,天界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动荡。
再后来,遙朱大神平息了战乱,天界得以恢复和发展。只是可惜,遙朱大神最终也陷入了沉睡,他的神体在无岐之海中沉沦,不知所踪。
接着,伏明,也就是现在的天帝继位。
在此期间,这座山也经历了从人口凋零到外来迁徙者的加入,再到开宗立派的漫长过程。
等天界发觉,这座相当于天界门户般的山的存在,始终是一个威胁天界安全的隐患时,这座山已经自成一方势力,为时已晚了。
不过好在,这座山上的人看起来对天界并不感兴趣,成天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暂时还构不成威胁。
但留着却始终是个隐患。于是天帝与某届山主立下约定,在这座山与天界相接的地方筑起一道墙,墙上开一道门,门的一边是天界,另一边就是人间。山主就同时肩负起了看守此门的重任,在天界算是有了个单独为此而设的尴尬职位。界门山也因此得名。
当时的那位山主很是随和,心想天帝都安排好了,那就照着来呗,反正也没人对去天界感兴趣。除了多了一堵墙,墙上开了道门,门的钥匙在自己手里之外,好像对原本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嘛。于是山主秉着与人为善的理念,愉快地答应了。
……
看完典籍,晏安聆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她怎么也无法将山上那扇平平无奇连门板都烂了个洞的木门与“天界之门”这四个字联系到一起。她跑上山顶,跑到那扇门前,眼睛透过门板上的小洞朝那边用力看,可看了半天,山是山,树是树,与这边并无什么不同,她站起身挠挠头,回去的路上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既然天界与这里没什么不同,她又为什么要飞升呢?
可能她此刻所想亦是界门山许多前辈们的心声,是以漫漫岁月,山中虽然人才辈出,却始终无一人选择飞升。
……
门派清冷,如今只剩下晏安聆与韦殊两个小辈,不论之前相处的如何,二人现在的关系还是比以前拉近了许多,虽说谈不上多亲近,但至少也能做到同门之间的正常交往。
山中岁月匆匆而过,转眼已是三十多个年头,韦殊与晏安聆相继结丹,各自获得了师门赐予的道号与法剑。
这个年纪,这个境界,已然已是新一辈中的佼佼者。
晏安聆道号为紫凰,寓意紫气东来,像凤凰一样不拘于物,自由自在的翱翔九天。道号是重霖想了一夜起的,同时他还为晏安聆量身打造了一把宝剑,赐名“聆河”。
韦殊道号为昆梧,因韦殊出身皇族又拜入名门,加之天资卓绝一般人的仙路都没他这么顺遂,难免有几分心高气傲,视苍生于无物,所以墨山希望他能如昆山神树青梧一样顶天立地,庇佑万物于无声,滋养万物而不求回报,并为其法剑赐名“抱朴”用以时常警醒。
近日,据闻人间有妖邪作祟,为祸地方,刚好徒弟们的修炼小有所成,墨山便派他们去人间除魔卫道,也算历练一番。
二人领命而去,在人间一番探查,几处线索最终皆指向中部的一个小城,隰阳。
而在这里却发生了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彼时初到隰阳,二人正在城中寻找作乱邪祟,途经一条民巷时突然有人叫了一声晏安聆的名字。
晏安聆缓缓转身,疑惑打量那人。
只见对方是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妇人,头戴荆钗身着粗布衣裳,面容沧桑,神情透着几分疲惫,然而当晏安聆转过身,看清她的容貌以后,中年妇人的眼睛却变得异常明亮。
此时的晏安聆外貌基本稳定在了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血统使然,身量比一般女子要高,面部轮廓也更加立体,因为喝了穹黔之血,一头长发浓而乌黑,眉眼间距较窄,眉头隐隐有下压的意味,唇红齿白,整个人看起来不如一般女子那样柔弱温婉,反倒是明艳凌厉,气势逼人。
妇人将晏安聆从头到尾细细打量一番,随即眼眶一红,又一次问道:“姑娘的名字可是叫晏安聆?你还有个姐姐名字只与你差一个字,叫晏安宁?”
晏安聆惊讶看着妇人,“你怎么知道?你是……”细看她的脸,晏安聆几乎有了一个答案。
泪水涌进眼眶,晏安聆走到妇人跟前,不敢相信道:“……姐姐?你是晏安宁?”
姐姐攥着她的手只顾不住点头,喉咙却被什么东西哽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任由眼泪扑簌簌掉落。
就这样,时隔三十多年的时间,这对姐妹终于相认,二人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当晚,姐姐家。
晏安宁夫妇二人设宴,为妹妹和韦殊接风洗尘,同时也庆祝她们姐妹二人相认。
虽都是寻常菜色,但也能看出来在做法上下了很大功夫,照晏安宁家的居住条件来看,这一餐怕是下了血本。
席间主要是姐妹二人在说话,韦殊在一旁作陪,而姐夫则时不时起身为众人热酒添菜
姐妹二人各自说着分别后这些年的经历。那年晏安宁放走妹妹,晏云一气之下差点将她打死,好在她命硬挺了过来,后来晏云偶然得知了她们爹爹的去向,于是变卖家产带着晏安宁匆匆奔向那里,到了地方哪还有爹爹的影子,一打听才知道他已经离开好几年,现在早已不知去向。
晏云发了好大一场疯,然后就突然泄了劲儿,不爱出门也无心再经营生计,盘缠很快花光,晏安宁只能自己找门路养家,磕磕绊绊勉强维持生计,一路辗转来到隰阳,在这遇见陈生,也就是她现在的丈夫,二人结为夫妻相互扶持,日子才算好过一些。
晏安聆听完无限唏嘘,也简单说了自己的经历,无外乎被仙人收为弟子,在山中修炼至今。
晏安宁却听得直抹眼泪,看着妹妹那张酷似娘亲年轻时却明艳更盛的脸,再想到自己蹉跎半生,已然饱经风霜的容颜,更是无限感慨人各造化命运无常。
晏安聆观她表情便猜出她心之所想,心里盘算着虽不能恢复她的青春,却也能在离开之前给她留下点财物,至少能确保她后半生衣食无忧不再为生计所困。
如此想着,晏安聆将手伸进袖子,却只摸到几粒碎银,攥着那几粒单薄的银子,晏安聆犹豫了一下,实在没好意思拿出手。
这时,韦殊在桌下用什么东西不动声色戳了戳晏安聆的大腿,晏安聆正苦思冥想该去哪弄些银两,见状嗔怪地瞪了韦殊一眼,转过头继续苦思冥想。
韦殊只好又戳了戳,哪知晏安聆一拍桌子,不耐烦瞪向韦殊。
这一幕却给晏安宁夫妇二人吓了一跳,他们只道好好吃着饭,谈着过往,怎么对面二人突然就像要打起来了一样?难道修仙之人脾气都是这么一惊一乍的么?
陈生试探着问:“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晏安聆微笑着答:“没事,我打苍蝇。”
夫妇俩面面相觑,心道现在是隆冬,哪来的苍蝇?
韦殊略感无奈,在下面扯了扯晏安聆的袖子,亮出自己手中的金元宝。
晏安聆这才明白他的意思,脸色霎时窜上一丝绯红,她从韦殊手中接过元宝却没马上交给晏安宁,而是也拽了拽韦殊的衣袖。
韦殊看了看她,又看了眼她在桌下朝自己伸过来的手心,立刻明白了,伸手掏了掏袖子,又拿出一枚金元宝放到晏安聆手上。
晏安聆收下后继续朝韦殊伸出手,韦殊无奈,索性直接将钱袋拿出来交给晏安聆。
晏安聆微怔一下,随即对韦殊报以一个感激的微笑。
她将金银重新放回钱袋,暂且收入自己囊中。钱是一定要给的,但她想了想,她们姐妹才刚见面不久,若在这里冒然拿出这么多钱,似乎有点轻视他们夫妇二人的意思,未免他们误会,晏安聆打算要走的时候再将这包金银偷偷留下,这样既省去了面对面赠与的虚伪客套,又给夫妇二人保全了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