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船上的护卫向后面两艘船招手、叫他们立刻停在原地,刘情驱马上前,向船上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刘管事不好了,咱们的船撞在不知道什么东西上、动不了了!总管已派人下水查看,瞧是什么缘故。”
两人一人在船一人在岸隔水喊话,周围百姓自然也都听到。有人立刻道:“不是撞上桥墩了吧?这里本来是石桥、前几天被冲毁了,但可能桥墩还在水下,这两天过船都没这么沉这么大的,这船吃水这么深、可能正好撞上!”
忠义县城澄江上有三座石桥,被冲毁的是澄江下游的石桥,位置就在这附近,百姓推断应该不差。刘情不禁皱眉:“这可如何是好……”
有人出主意:“不然就卸货呗,让船过了这口、到前面再装船,强行闯过去万一把船磕坏了那不就全完了!”
“我看他们光装船就装了两三个时辰呢,现在又要卸下来,今天怕是走不了喽!”
“情爷,我看您先回去叫人吧,说不定还得用车。”
“还回去叫什么,咱们不就是人么!”忽有青壮挤了上来,咧着嘴向刘情笑了笑,“情爷,前几天多亏王府施粥才叫我家中老小有口饭吃,要是您不嫌咱们粗笨,咱愿意给王府帮忙!”
听他这么说又有百姓道:“是啊,情爷有事就吩咐,咱们不要你的钱!”
其实王府施粥虽是善事,但周文谦先前作恶太多,百姓大都还是觉得他怕了郑重、被迫改邪归正。但无论如何吃了人家的饭受了人家的恩,帮个忙赶紧还了人情才好;再者至亲王府向来都是高高在上,无论是善是恶、它都是普通百姓难以碰触的地方,它仿佛天宫玉宇、一片瓦一块砖都闪着金光,人们或咒骂、或攀附,但都想着挨上一点、似乎这样自己也不凡起来。今日正有机会向王府卖好,谁知改日会不会因此发达呢!
刘情并非不知如此、但他仍觉得感动,此时船上也架了板到岸上,刘情便下马上船、找到周德贵。周德贵正听小的禀报,果然是船太重触了桥墩,好在船行速度颇慢、停止及时、船体没有损伤。
一李姓管事急道:“王爷特意选了日子、叫今天出行,怎么还遇了这事,也太不吉利!”
刘情立刻反驳:“都说好事多磨,不过些微小事、何必在意!总管,岸边有许多百姓,听说船过不去、愿意替咱们搬货,不如叫他们帮忙?”
“这怎么行,东西都装船了、怎么还要卸下来,而且那些人粗手粗脚的、弄坏了东西怎么办!”李管事早就不喜刘情、不愿他再出风头,向周德贵道,“要不还是暂且回府、重新找日子再出发?”
刘情不愿同他争执,可事关周文谦的终身大事、他难免多说两句:“李叔也说了这日子是王爷千挑万选才定下的,怎能随便改期?就是今日回去王府、之后再行,桥墩仍在这里、山路依然未通,不还得想办法么?今日既然已经行船此处、咱们想想办法也就过了这关,也省得回去叫王爷和五爷费心。何况百家被辟邪、百家饭强身,百姓帮忙搬运聘礼、五爷这桩婚事就是受了百家的祝福,怎么会不吉?再说福祸相依,是福是祸岂是咱们能参透的,只是王爷和爷洪福齐天、这门亲事也是极好,决不会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李叔还是慎言。”
“你、你小子!贵爷你看他,都要骑在咱们头上了!”
“闭嘴!”周德贵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有心思扯皮吵嘴?吵吵两句船就能过去么!”
李管事连忙噤声。
周德贵叹了口气,思虑片刻:“王爷对五爷的婚事尤为重视,今天这日子也是请道爷算过了的、出行的时辰都是定好的,如果咱们再折返回府、怕叫王爷心里不安。还是刘情说的对,今天这日子决没有一点不好,就算有什么难事、也决不是难事而是好事。”
周德贵看向刘情:“外面有多少人能干活?”
刘情回忆片刻,答:“百姓不少,但青壮也就二十多个。”
“时间紧、也没得挑了,你派人回府叫人、让外面的人先来船上搬东西。你看紧点,告诉他们,王府会给他们工钱,但他们必须小心,箱子上哪怕一个喜字掉了都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刘情抿抿唇,应了一声,又道:“就是要搬怕也得搬一二时辰,咱们是不是趁这时候找人去前面河道探探路、瞧前面还有没有什么阻碍,也好早些想法子。”
周德贵点点头:“你所虑及是,难怪五爷看重你。派船探路的事就由李管事来办,你只瞧好了聘礼,一张纸都不能少!”
“是。”
刘情领了命而出,叫护卫们把板架好、又叫小厮骑他的马赶回府去、这样那般一番交代,然后下到船舱、查看了箱子中的物品,挑了些沉但不太贵重、不易损坏的,在箱子上另贴了标记,这才下船找到方才要帮忙的百姓,向他们施了一礼:“王府遇了些急事、还得劳各位帮忙、去船上搬下东西,王府护卫也会帮忙,只搬到前面河口就好。船上是给人家的聘礼、箱子若有剐蹭叫人家看了不好,求各位搬运时小心些,过后王府必有重谢。”
青壮道:“情爷放心,咱们省得!”
除了首船、另两艘船也需要减重,刘情就在三艘船中来回穿梭、指挥大家干活,约摸半个时辰、从王府喊的支援也赶了来,带来了车辆马匹圆木麻绳等工具,干得就更快些。不过正是盛夏,忙活一阵,船上的东西卸下来小半,终于得以驶过桥墩,三艘船接连过了石桥、到了河口,又得劳人把箱子重新搬回船上。临近中午,河上堵了好多船,车轮大的太阳挂在天上、叫人苦不堪言,刘情叫林子备了几缸井水、一些粗糙点心,让干活的人能喝上一口、歇上一歇。
“阿情!”
刘情忙得四脚朝天,忽听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瞧,竟是郑重顶着太阳跑了来。刘情惊喜万分,忙迎了上去:“郑大人,大热天的您怎么来了!”
郑重还带着几个便装差役,没答刘情的话、先把一个竹筒塞进刘情手里,然后才道:“县衙最近统计灾情事情不少,我方才才知道你们的船被堵在这里,忙完手头的活就赶来帮忙了。”
刘情把竹筒打开,凑到眼前晃了晃,笑道:“谢谢了,不过活已干了大半、再有不到一个时辰我们应该就能启航了。这是绿豆汤?”
“是啊,阿福煮的,放了许多黄糖呢!听说你们天刚亮就堵这里了,晒了一上午、怕你顾不得休息,喝点绿豆解解暑也好啊!你先歇着吧,我替你看着!”
“你也忙了一天,这会儿又要来接我的班,你难道就不用休息?况且你是县令大人,怎么能干我干的活!”
郑重已挺起袖子:“有什么不能干,你们的船不挪地方、其他船也走不了,把河道都堵了,这算我分内的事!我连官服都没穿,就是来帮忙的,不就是搬箱子么,我一个顶三个呢!”
郑重说着已将一个箱子扛在肩上,健步如飞走上船去,刘情忙跟在他身边。郑重虽没穿官服,但百姓们大都认得他,大家尊重他、爱戴他,见连他都过来帮忙、原本厌恶王府只在一旁看戏的人也都赶了过来,想要助郑重一臂之力。有了大家帮忙,不到小半时辰,王府的喜船重新启航、驶出县城。
“希望一帆风顺吧!”
刘情看了眼郑重,笑道:“五爷的婚事你还挺上心。”
“那是自然,我也盼着周文谦娶个妻子做个好人呢!这样你轻松、我轻松、百姓也轻松。”郑重向刘情靠近了些,“还没吃饭呢,你找我就要回王府复命么?”
“等等倒也无妨。”刘情凑到郑重耳边,“我给衙差们东西怕你不肯让他们收,不如让衙门的人都先回去、回头王府另谢;王府的人我也让他们回府,留百姓们在这里。我叫阿九包了两个瓜摊,一会林子看着把瓜分了、把给大家的酬劳发了,这么多人怎么也得半个时辰,咱们趁这时候悄悄去吃点东西,怎么样?”
“好啊!吃什么,我请你!”
“哎呀呀,您是清官大老爷、还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怎么敢叫您请?我叫林子支银子的时候就留好了饭钱,咱们用王府的钱、不心疼!”
“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我的饭王府还不该管?你替王府搬了那么多箱子、一顿饭都不给吃?又不去吃什么山珍野味,用不了多少。这么热的天、又累了一上午,我带你去吃茶泡饭吧,就在不远有家小店,配点小菜、清爽得嘞!你喜欢吗?”
郑重看着刘情眉眼弯弯,心想,当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