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赈灾?”
因太过离奇,周德贵又问了一遍,“我们王府,要赈济灾民?”
周文谦斜靠在榻上,岳英在一旁为他打扇:“是啊,赈济灾民。就在王府外那个广场搭几个棚子叫县民住、摆个锅煮粥分给受灾县民,难办吗?”
“难倒是不难……”周德贵的眼睛在屋内溜了一圈,没瞧见刘情的身影,又问,“这是刘情的主意?”
“这是我的主意!”周文谦敲着榻几一脸不耐烦,“不论这事是谁提出来的、我能答应就是我的主意,谁也不能左右我!怎么,咱们府里没粮了?还是搭棚子的木头都找不出来了?”
周德贵笑道:“粮当然还有、棚子也搭得,只是赈灾可是个无底洞啊!一旦咱们施了粥,有的吃的、没得吃的都要来咱们府上吃,今日有雨吃、明日没雨吃、后日水退了仍要来吃。这本该是衙门该做的事,咱们替衙门做了、衙门的郑大人难道还会谢咱们么?”
提起郑重周文谦就来气,他猛一拍几、茶杯都震了震:“他算什么个东西也能入爷的眼,爷要做什么难道还要先考虑他不成!”
周文谦知道周德贵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转了性子关心起天下民生,他也不愿承认是为了刘情,便将刘情说的几个理由搬了出来:“外面几个人的死活当然与王府无关,但一则我正被禁闭、做些好事叫陛下和娘娘堵言官们的口;二则毕竟要办喜事了,总得做点样子给岳家看看、叫人家放心。赈灾虽要钱粮,咱也不是那冤大头,粥只给老幼病残无力自活者,四肢健全的青壮统统打走;棚子他们愿意挤就挤,反正也就那么大地方。再给他们些硫磺之类,叫他们把住的地方打扫干净、别脏了咱门前的地,这样过三天、郑重若还不管,那咱们就上书朝廷,让卢陵秋来接手。”
听周文谦说得头头是道、又提起新夫人、周德贵的眼睛亮了起来:“爷果然思虑周详!还有,成亲是人生大事、爷需得好好考虑,故老奴先前没敢问,听爷的意思,已经定了人选?不知是哪家小姐,老奴好回报王爷、准备前去提亲,虽今年办不得事、先把日子定下,然后慢慢准备。”
周文谦挠了挠脸颊:“夫人嘛回头再说,眼下先把赈灾的事办好。”
周德贵点点头:“爷说的是,咱们是该为小世子考虑、多做些善事。老奴秉过王爷就办!不知刘情在何处?”
周文谦不必问就知道周德贵在想什么:“赈灾的事就由你看着办,王府这么多人难道全看着他一个?他我另有指派。”
此时的刘情已离开王府、来到一家小院门前。这小院在县城东、王府西,附近还有许多人家,多是乡绅富户,虽然也淹了水、水不及膝,也谈不上受灾。
跟着刘情的阿九上前敲门,小院内仆人问:“谁啊?”
阿九答:“至亲王府刘情管事,快叫你们老爷出来!”
听是王府的人,仆人不敢怠慢,立刻开了门要请人进来,刘情拜拜手:“不必费心招待,劳烦你快去叫县丞张大人出来、和我一道去衙门商议县内大水之事。”
这小院正是县丞张松的府邸。原本郑重不在县内、县丞当代为主事,但张松为人本就投机钻营,长期以来一直巴结周德贵讨好至亲王府、生怕表现得有一点不孝顺,眼看着郑重和王府闹了个水火不容、他心里着急上火又无能为力,一边不敢得罪上官、一边又怕王府误会,结果就是变成了一头老驴,郑重抽他一鞭他才动上一动,郑重不在、他索性躲在家里逍遥。
听说刘情登门找他去衙门张松本还不信,仆人赌咒发誓他才肯出来一瞧,见真是刘情、真要找他去商议排涝救洪他还是没法接受。
他想来想去,委婉劝道:“情爷,如今郑大人去县内巡查水情至今未归,县里的事我左右得担点关系。救灾不力朝廷自会怪罪郑大人,要不请您劝劝王爷和爷,不必在这事上费心!”
刘情怎不知他所想,笑着解释:“张大人,您把王府当做什么了,百姓坠于水火、王府怎么会在这时候落井下石呢?实是我们王爷和爷可怜百姓受灾,一边在王府门前赈济、一边叫我来看看如何疏浚县内洪水。还有,郑大人离开县衙已有三日,张大人怎么也该派人去找找吧?”
张松虽不信周文谦有这么好心,但也不敢不理刘情,只好交代仆人准备东西随刘情出门,边走边答:“情爷可真冤枉死我了,郑大人是我的上官、我哪敢对他不管不顾?三天前大雨、郑大人担心城外河堤出事,连夜带了王捕头和衙差们出城,后来城内澄江泛滥、我也立刻派人出城向郑大人报信,但城内尚且如此、城外山路曲折、水潭泥池遍地,小的们冒着雨跑到堤上也没见着大人,只好回来。这不,眼看昨夜停了雨,我又派了人出城去寻,只是不知能不能找到……”
刘情暗暗焦急:这都三天了、连个口信都没往回送,他一个北人会不会水都不知道,就算会一点、遇了洪水也是无能为力。唉,老天有眼、定不会叫好人受难,我只尽力把县内照看好、等他回来!
张松虽无大德却非无能之人,见刘情真要救灾他也没敷衍,但县衙后立刻叫人将还在县内的笔吏杂役全都喊来,谁留守县衙、谁巡查险情、谁清点准备物资、谁请工匠疏浚,全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不过郑重离开时带走了不少人,县衙此时能用的人不多,刘情主动带林子和阿九帮忙。张松不明白刘情怎对救灾的事如此上心,不过刘情脾气好人所共知,也许他和郑重真是那种愿为别人做事的善人吧!
刘情和张松一路从王府来县衙,所经之处虽积水颇深但因多商户富人并未成灾,但澄江两岸普通百姓聚集,许多人临河建屋、房子并不很高,遭了这雨怕是不好。张松为刘情三人找了一排竹筏,由衙内会撑船的杂役送他们三人穿过澄江、再到西城去看看情况。
连日下雨,澄江涨水近八尺,河上石桥已不见桥面、只有最高处的石墩露个头在水上。河两边低矮的棚户也被淹没,河面上飘满了各种杂物。阿九见有只鸡流了过来要伸手去捞、被林子一把打在手上:“做什么,那脏东西在水里泡了不知多久、不怕染病!”
阿九忙将手收回:“那水里岂不是也不干净!咱们还来这干嘛,在县衙待着不就行了?”
林子看了眼刘情,训道:“爷派咱们出来救灾、你难道就偷懒应付不成?总要看看情况,也好回去禀报。”
刘情道:“辛苦你们了,只是这水这么大、县民们受灾不小,咱们虽是王府的人、毕竟只是下人,还不如那些人呢!他们不好过、我们帮上一把,也是为子孙后代积德啊!”
阿九忙道:“知道知道,情哥人好、看不得别人受苦;我是懒一些,要真能帮上忙、那也是好事!不过咱们府上不还要施粥吗,咱们在那里帮忙不就行了?”
刘情答:“穷困百姓多集中在澄江两岸和城西,王府门高院深、一般百姓怎敢冒犯,咱们只去告诉他们一声、再瞧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会停留太久的!”
林子在一旁暗暗叹气,要说助人的心刘情肯定是有,但以往刘情很有分寸、现在冒着被爷厌恶的危险非要请爷出来赈灾,不就是为了那个郑重么!再这样下去,刘情要把自己的命都赔进去了!
害人的郑重!
林子正在感叹,忽然听到有哭喊之声,四下张望,就见远处水面上有一棵柳树、树枝上挂着一个木盆、盆里坐着一个幼童;柳树旁不远就是栋两层民宅,一层已被淹没、剩了个屋檐,檐上有一人整个身子都探了出来、拿着木杆够那木桶,正是害人的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