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突一触即发,又有人走进厅来。十几持棍棒侍从分列东西、六小厮站厅中左右,一老者从他们中间走来,厅中原本乱作一团的众人纷纷避让跪拜,待其落座主位、王府诸人同呼:“拜见王爷。”
周文谦气愤难平、对至亲王的到来意外万分,但既然至亲王已到、他再不情愿也得放下郑重,躬身请安:“父王。”
至亲王已年过花甲,颊生垂肉眉夹横纹,发须皆白持杖而行,但目明眸精气势堂堂,似虎豹垂老、威仪尚在。
郑重收敛架势,向至亲王恭敬行礼:“忠义县县令郑重拜见至亲王爷,祝王爷勋荣长享、福宁长安。”
至亲王先将郑重打量一番,沉声斥道:“好个忠义县令郑重!我至亲王府与你本无瓜葛,是你上贴求见,我好意应允、安排酒宴为你接风,就算你高傲不领情,我是主你是客、我是长你是幼、我是尊你是卑,你以客凌主、以幼欺长、以卑贱尊,大闹王府,究竟是何居心!”
郑重不卑不亢:“王爷此言当真误会!令公子无状之举乃下官亲眼所见,虽未有大碍但所谓勿以恶小而为之,若不加管束日后百姓受难、王府也声名有损。下官既知王爷贞高绝俗、对公子又疼爱有加,不在事情微末之时进言劝告、待无可挽救才以法惩治,岂非辜负王爷扶助忠义县之义!若下官言语唐突王府、那是下官的不是,但下官拳拳之心还请王爷明鉴!”
周文谦气道:“父王您都看到了,这郑重无礼至极、丝毫不把王府放在眼里!今天不狠狠教训他一顿我们王府颜面何存!”
“你住口!”至亲王呵住周文谦,双手扶住手杖、转向郑重冷笑道,“郑大人也不必在本王面前摆威搭架,我至亲王府上下从无欺压百姓之事,更未违法犯禁,郑大人以未有之事责尊贵之人,礼教王法何在!”
“王爷……”
郑重想要解释,至亲王却不肯听:“郑大人不必多言,你是朝廷命官、本王无权罚你,但至亲王府忠君爱民、三代保皇,我儿虽不才、贵妃娘娘贤良淑德领率后宫,你在我府上肆意诋毁、叫朝廷知道,叫我王府、叫娘娘颜面何存!今日之事本王一定原原本本会上书陛下、求他主持公道,郑大人是罚是赏且看天意!德贵,遣人请郑大人出府,日后也不准叫他再来!”
王府下人领命逼上前来、阿福和张松忙跑来郑重身边劝他离开,郑重见该说的话都已出口、至亲王又态度强硬,只好告辞离去。
周文谦牙都要咬碎,忿忿不平道:“父王、他欺人太甚!难道就这样让他走了吗!”
至亲王盯着周文谦,忽然站起身快步走到周文谦身边、举起手杖抽在他身上,破口大骂:“你闭嘴!我早就叫你在外低调行事、少给王府抹黑,若你肯听一两句、我们又怎会被人欺上门来!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周文谦连连躲避、不服道:“这怎么能怨我!我跟他无冤无仇、是他发了疯!”
“你是什么东西我还不知道么?整日撩猫逗狗、跋扈好色,不学无术、文败武废,我周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个废物!”
至亲王气得面色涨红、挥着手杖还要打,只是毕竟年迈、追了两步就气喘吁吁。德贵忙上前劝道:“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公子年纪尚轻、做事难免有些意气,这些日子公子多在府里、也没闯什么祸,王爷何必因为旁人两句话与公子生气,无论是气着了您还是打着了他伤的都是您们父子啊!”
周文谦犟道:“他恨不得打死我呢!”
“逆子!”
“公子!”德贵见至亲王放下的手杖又举了起来、忙向周文谦道,“快走、回头再来请罪!”
潘盛小跑上前拉周文谦离开,周文谦拧了两下、还是走了。至亲王这才叹了口气,不住骂道:“逆子、逆子!”
德贵扶着他坐下,又叫下人沏茶:“公子虽莽撞但对您一向孝顺,况恕老奴无礼、他这性子跟您年轻时可是一模一样啊!”
至亲王哼了一声:“怎么,你说本王上梁不正下梁歪?本王确实也有段年轻气盛的日子,可此一时彼一时啊!那时候朝堂不稳、我虽跋扈也知道谁该打谁不能动,先皇不仅不会怪罪我、还要赏赐我呢!可他呢,就会欺负老百姓,有什么意思!”
德贵笑着奉茶:“咱们现在安居江南、也没王孙公子跟公子作伴,他去哪里效仿您做大事呢!公子是有些荒唐,但又没真出什么事,陛下也不会为这些小事跟公子计较,老奴看都是那县官故意找咱们的错处、想给自己立威呢!”
至亲王摆摆手,问:“之前不是说那县官是个农户出身、无甚倚仗么?他究竟是什么来头?”
德贵答:“老奴正要禀报呢!京里来信说这人样貌出众、殿试时陛下一眼就看见了,还多问了几句,不过估计才学平平、最后中了二甲。本能留在京中的,但他做人做事王爷也瞧见了,得罪了不少人,恐怕是吏部的官故意磋磨他、才将他派到咱们这里、想借咱们的手教训他呢。本来老奴还想这县令年纪轻轻就中进士傲气些再正常不过,如今看,他何止是傲、简直就是蠢呐!”
至亲王呵呵笑了两声:“咱们离朝堂远了、被人看不起了、竟有人拿咱们当刀子了!叫人仔细查查,看是谁这么大胆子!”
“是!那郑重……”
至亲王捋了捋胡须:“我写封信你给宋仁送去,先小惩大诫。”
德贵很是意外:“只是如此?”
至亲王叹道:“那小子虽无礼说的话却有些道理。我已经老了、王府的担子终究要落在文谦身上,他总这样不知天高地厚、以后怕是把祖宗基业都给毁了!那小子无权无势二愣子一个、随时都能收拾,留他两天、叫文谦长长心!”